玄清观的炊烟连着飘香了三日,连墙头那只总爱打盹的老狸花猫都精神抖擞地蹲在厨房瓦檐上,眯着眼嗅空气里的油润肉香,李大柱和王福安肉眼可见地圆润了一圈,连带着扫地的力气都大了几分。
沈珠珠的“师娘”地位,在一日三餐的烟火气中,算是彻底坐稳了。
李大柱一口一个“珠珠姐”叫得亲热,王福安虽然还有点怯生生的,但看沈珠珠的眼神也多了依赖。
至于仲九……他依旧话少,依旧清冷,白发如霜,但一日三餐准时出现在饭桌旁,碗里的饭菜也总是吃得干干净净,沈珠珠偶尔“不小心”给他碗底埋个溏心蛋,他也会面不改色地吃掉,只是耳根偶尔会掠过一丝可疑的淡红。
日子仿佛就要在这柴米油盐的安稳中流淌下去,直到这天晌午刚过,玄清观那扇沉实的院门被拍得“砰砰”作响,急促得如同催命符。
李大柱刚收拾完碗筷,闻声跑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穿着半旧的靛蓝短褂,一张脸蜡黄憔悴,眼窝深陷,额头上全是汗,见到李大柱如同见了救星,声音都劈了叉:“小道长!小道长救命啊!快请!我家……我家那口老井……闹、闹鬼了!”
“闹鬼?”李大柱一愣,下意识地回头看向院内。
正巧沈珠珠端着刚切好的果盘从厨房出来,听到“闹鬼”二字,手一抖,差点把盘子摔了,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她强作镇定,把果盘往旁边石桌上一放,手指却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
九叔仲九正坐在院中那棵老槐树下,手里拿着一卷泛黄的道经,闻声抬起了眼,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落在他银白的发丝上,映出点点碎金,他神色平静无波,只淡淡问了句:“何处?何事?”
那汉子姓周,是镇西头周家坳的,他连滚带爬地冲进院子,扑到仲九跟前,语无伦次地哭诉起来:“九叔!是我家那口老井,就、就在院角那棵大槐树底下!打从我爷爷那辈儿就有了,一直好好的……可、可从前天开始,每到半夜,井里就……就传出哭声!呜呜咽咽的,像是个女人在哭!听得人心里发毛啊!”
他喘了口气,脸上惊恐更甚:“昨儿晚上更邪门了!我婆娘半夜起来解手,路过井边,差点被什么东西拖下去,她说……她说看见井里伸出来一只湿漉漉、白惨惨的手,冰凉冰凉的!一把就抓住了她的脚脖子,要不是她死命扒住井沿喊救命,我冲出去拿扁担砸……那手才松开……我婆娘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发高烧说胡话呢!九叔!求您快去看看吧!那井……那井怕是要吃人啊!”
“湿手抓脚?”李大柱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脚脖子。
王福安更是小脸煞白,缩在李大柱身后,声音发颤:“槐、槐树属阴……老井通幽……这、这怕是……”
沈珠珠听得心肝儿都在颤,下意识地就往仲九坐着的方向挪了两步,恨不能躲到他身后去,井里伸出来的手?冰凉湿漉漉?她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恐怖画面,腿肚子都有点发软。
仲九放下手中的道经,站起身,青灰色的道袍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沉静,他目光扫过周家汉子惊恐的脸,又掠过沈珠珠那强装镇定却掩不住苍白的脸色,最后落在李大柱和王福安身上。
“大柱,取罗盘、墨斗、符袋。”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感,“福安,备些糯米、香烛。”
“是!师父!”李大柱应得响亮,转身就往库房跑,那点害怕瞬间被师父的镇定压了下去,王福安也赶紧应声,小跑着去准备。
沈珠珠看着仲九有条不紊地安排,那点恐惧稍稍被压下去一丝,她鼓起勇气,小声问:“九叔……我、我能跟着去看看吗?”她怕得要死,但心底又有一股强烈的好奇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
她想看看,这位“师娘”名义上的夫君,到底是怎么对付这些让她魂飞魄散的“东西”的,或许……看多了就不那么怕了?
仲九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那眼神平静得如同深潭,看不出情绪,片刻,他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跟紧。”
两个字,如同定心丸,沈珠珠立刻点头如捣蒜,心里那点害怕被巨大的好奇和一丝莫名的安全感冲淡了不少。
周家坳离清河镇不远,一行人脚程快,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
周家是个普通的农家小院,泥墙土瓦,院角果然有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树干粗壮,枝叶浓密得遮住了小半边天,投下大片阴凉的影子,槐树底下,一口青石砌成的老井静静立着,井口不大,幽深黑暗,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嘴。
此时虽是白天,阳光正好,但一走进这院子,尤其是靠近那棵老槐树和古井的范围,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便扑面而来,连带着空气都似乎凝滞了几分,沈珠珠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又往仲九身边靠了靠。
周家汉子和他几个胆大的邻居远远站着,脸上全是惧色,不敢靠近。
仲九站在井边几步开外,目光沉静地扫过槐树、井口、以及周围的地面,李大柱捧着罗盘,王福安抱着装糯米的布袋和香烛,紧张地站在师父身后。
仲九没急着动手,他绕着井口缓缓踱步,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每一寸青石井沿,罗盘在他手中纹丝不动,指针稳稳指向中央。他蹲下身,伸出两指,在井沿内侧一处不起眼的苔痕上轻轻捻了捻,指尖沾上一点湿滑的深绿色。
“水气重,阴气凝而不散。”他低声自语,声音只有近处的李大柱和沈珠珠能听见。
沈珠珠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
仲九站起身,从李大柱捧着的符袋里抽出三张黄纸符箓,那符纸颜色暗沉,朱砂勾勒的符文繁复玄奥,他并未掐诀念咒,只是随手一扬。
三张符箓如同被无形的手托着,轻飘飘地飞出,一张悬于槐树主干之上,一张贴于井口正上方,最后一张则飘落在井口内侧的石壁上,符纸无风自动,隐隐有极淡的金光在符文上流转。
“啊!”沈珠珠低呼一声,下意识地捂住了嘴,这手段……简直像变戏法,不,比戏法神奇多了!
就在符箓落定的瞬间,那原本只是阴冷的空气,骤然变得粘稠起来,一股若有若无的、带着水腥气的呜咽声,仿佛从地底深处、从井壁缝隙里渗透出来,丝丝缕缕,缠绕在耳边。
“呜……呜呜……”声音断断续续,凄楚哀怨,如同女子在深夜里压抑的哭泣。
沈珠珠头皮瞬间炸开,汗毛倒竖,这声音……比周家汉子描述的还要清晰,还要近,仿佛就在她耳边,她吓得一把抓住了仲九的袍袖,冰凉的手指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他手臂的温热和沉稳。
李大柱和王福安也听到了,李大柱脸色发白,王福安更是吓得抱紧了糯米袋子,牙齿咯咯打颤。
仲九却恍若未闻,他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微微侧头,对沈珠珠低声道:“松手。”
沈珠珠这才惊觉自己失态,赶紧松开手,脸颊发烫。
只见仲九从符袋中又取出一枚东西,不是符箓,而是一枚边缘磨得光滑、泛着古旧铜绿的方孔铜钱,他两指拈着那枚铜钱,目光沉静地投向幽深的井口。
井中的呜咽声似乎更清晰了些,带着一丝焦躁和……贪婪?
就在这时,李大柱怀里的糯米袋不知何时开了个小口,一块他早上偷偷藏起来没舍得吃完、用油纸包着的炸糕掉在了地上,滚了两滚,正好滚到井沿边。
“我的炸糕!”李大柱心疼地低呼一声,下意识地弯腰想去捡。
变故陡生!
“哗啦——!”
井口平静的水面猛地破开,一只湿漉漉、惨白肿胀、指甲缝里全是淤泥的手,如同闪电般从幽暗的井水中探出,带着一股刺骨的阴寒和水腥气,直抓向井沿边那块金黄油亮的炸糕。
那速度快得惊人,距离又近在咫尺。
“妈呀!”李大柱吓得魂飞魄散,一屁股坐倒在地,王福安尖叫一声,手里的糯米袋子差点脱手。
沈珠珠更是吓得心脏骤停,那只手!那只惨白湿漉的手!离她不过几步远,那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感觉让她浑身血液都冻僵了。
[吃瓜]第一次跟着去见世面的女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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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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