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侯府的火光映红了京城半边天,也点燃了压抑已久的民意。孩童失踪案的真相,伴随着地火室那触目惊心的罪恶细节,如同野火般在坊间流传。纸,终究包不住这滔天业火。
然而,朝堂之上,却是另一番景象。永昌侯称病不朝,其党羽或缄默,或试图将此事轻描淡写为“方士妄为,侯爷失察”。太子一系则趁势猛攻,要求严惩,但矛头多指向“妖道惑主”,刻意避开了对永昌侯本人的直接指控,更将东宫侍卫“协查”之功大肆渲染。
谢清晏连日奔走,联合数位尚有风骨的御史,将整理好的血泪证词与部分从地火室废墟中抢救出的、未来得及销毁的罪证,直呈御前。但奏章如石沉大海,宫中迟迟未有明旨。
“他们在角力。”镜水坊内,谢清晏眉宇间带着疲惫与愤懑,“陛下态度暧昧,太子意在借机剪除侯爷羽翼,壮大自身,却未必真想将这位舅父置于死地。至于那些孩子……在那些大人物眼中,恐怕只是博弈的筹码。”
寒月沉默地擦拭着手中的薄刃,刀刃映出她冰冷的眼眸。她想起了地牢的污水,想起了小宝绝望的眼神,想起了云翩翩浴血的身影。那些活生生的人命,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喊,在权力面前,竟如此轻贱?
“不能等。”她抬眸,声音斩钉截铁,“若朝廷不给公道,我们便自己讨!”
三日后,一个惊人的消息炸响了看似平静的京城——永昌侯麾下那名主持炼丹、双手沾满孩童鲜血的首席妖道,在天牢中“暴毙”身亡!据传,死状极惨,喉骨尽碎,心脉断绝,像是被极其刚猛霸道的内家掌力所震毙。
与此同时,一封以血写就、摁着数十个孩童血手印的万民书,与那妖道贴身藏匿的、记录着每次“取用”药引详细时辰八字及进献侯爷记录的私密账册,如同天降,赫然出现在了都察院大门之外!
血书泣血,账册凿凿!上面清晰记录了永昌侯如何指定“药引”,如何催促“药效”,甚至如何点评“药引”品质!铁证如山,再也无法用“失察”二字搪塞!
举城哗然!民怨沸腾!
“是翩翩!一定是她!”寒月握紧那传来的消息,眼中迸发出灼热的光彩。那般刚猛掌力,那般神出鬼没的手段,除了她,还有谁?!她没死!她回来了!并且以最凌厉的方式,打响了复仇的第一枪!
镜水看着激动的寒月,眼中也闪过一丝欣慰,但更多的是凝重:“是她。但她伤势未愈,此番强行动手,恐是伤上加伤。而且,此举彻底激怒了永昌侯,也打乱了某些人想‘平稳过渡’的算盘。”
果然,当日下午,一队侯府死士悍然袭击了镜水坊名下的一处绸缎庄,纵火焚烧,幸得坊内早有防备,人员及时撤离,但产业损失惨重。这是**裸的警告与报复!
风暴,已从暗处席卷至明面。
血书与账册的出现,将舆情推向顶点。都察院御史们群情激愤,连一些中立派官员也看不下去了。在太子“不得已”的推动和清流官员的死谏之下,久病的皇帝终于下旨,召集群臣,于翌日清晨,金銮殿朝会,公议永昌侯一案!
这一夜,京城无眠。
次日,旭日东升,金光刺破云层,洒在巍峨的皇宫重檐之上。百官身着朝服,序列而入,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
寒月、谢清晏、镜水、凌霜,以及那位寻回爱子的妇人,抱着身体依旧虚弱的小宝,立于宫门之外。他们是以苦主和重要证人的身份被传召至此。寒月换上了一身素白劲装,未施粉黛,长发高束,清丽的面容上只剩下冰雪般的坚韧与决绝。
宫门缓缓开启,深邃的殿宇如同巨兽之口。
就在他们准备踏入之时,长街尽头,传来一阵缓慢而坚定的马蹄声。
众人循声望去。
晨曦的逆光中,一人一马,踏着金色的光辉,缓缓行来。
马是普通的瘦马,人,却让所有看见她的人,瞬间屏住了呼吸!
是云翩翩!
她依旧穿着那身标志性的红衣,只是颜色暗沉,仿佛被鲜血浸染后又干涸。她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没有丝毫血色,左肩处的衣衫下明显有着厚厚的包扎,整个人瘦削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她坐在马背上的脊梁,挺得笔直!那双眼睛,不再是平日里的戏谑不羁,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涅槃的火焰,明亮、锐利、洞穿人心!
她回来了!在最重要的时刻,拖着残躯,踏光而归!
“翩翩!”寒月声音哽咽,快步迎上。
云翩翩勒住马,目光扫过寒月、谢清晏、镜水、凌霜,最后落在被妇人抱着的小宝身上,看到他眉心那颗依旧鲜活的朱砂痣,她嘴角艰难地扯出一抹极淡、却足以令日月失色的笑容。
“还好……赶上了。”她的声音沙哑虚弱,却带着千钧之力。她翻身下马,动作因牵动伤口而微微一滞,却依旧稳稳站住。“走吧,”她看向那森严的宫门,眼中火焰更炽,“去会会这……吃人的金銮殿!”
金銮殿上,九龙盘旋,帝王高踞,百官肃立。
永昌侯称病未至,但其党羽仍在,与太子一系及清流官员唇枪舌剑,互相攻讦。一方极力撇清,一方穷追猛打,吵得不可开交。龙椅上的皇帝面容憔悴,闭目养神,仿佛置身事外。
直到寒月、谢清晏等人,以及被侍卫搀扶着、却依旧如同一杆标枪般站立的云翩翩踏入大殿,所有的争吵瞬间静止。
当那位妇人抱着小宝,跪倒在冰冷的金砖上,泣血控诉永昌侯的罪行时;当谢清晏将那份染血的万民书与妖道私账高高举起,朗声宣读那一条条触目惊心的记录时;当云翩翩撕开肩头染血的绷带,露出那狰狞的箭伤,以沙哑却掷地有声的嗓音,讲述地火室中那人间炼狱般的景象,讲述她如何震碎丹炉,如何浴血搏杀时——
整个金銮殿,鸦雀无声。
那不是一个弱女子的哭诉,那是一把淬了血与火的剑,狠狠劈开了这庙堂之上的虚伪与麻木!那不是一个江湖草莽的狂言,那是一面照妖镜,映出了权贵皮囊下的魑魅魍魉!
证据,证人,证言,铁证如山!悲愤,血性,勇气,气冲霄汉!
就连龙椅上一直闭目的皇帝,也缓缓睁开了眼睛,浑浊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永昌侯的党羽们面如死灰,太子一系的官员也神色各异。
最终,在强大的舆论压力和无可辩驳的铁证面前,皇帝下旨:永昌侯削去爵位,抄没家产,终身圈禁!其党羽涉案者,按律严惩!孩童失踪案彻底昭雪,幸存孩童由官府妥善安置。
圣旨一下,殿外隐约传来百姓的欢呼声。
然而,就在内侍宣读另一封嘉奖圣旨,欲封赏寒月等人时——
“民女,不受此赏!”
寒月清冷的声音,如同玉磬碎裂,响彻大殿!
她上前一步,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扫过龙椅上的帝王,扫过满殿朱紫公卿。
“民女所为,非为封赏,只为心中一点未泯的天良,只为那些枉死的孩童讨一个公道!今日侯爷虽倒,然这京城之中,欺男霸女、视人命如草芥者,又何止一人?这庙堂之上,结党营私、罔顾法纪者,又何止一家?”
她字字铿锵,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官员心头。
“陛下若真欲赏,”寒月目光如炬,直视那九五之尊,“不如赏这天下一个朗朗乾坤!赏这黎民一个太平世道!赏那冤死的亡魂,一个真正的安息!”
说罢,她竟不再看那金銮宝座,转身,扶住摇摇欲坠的云翩翩,与谢清晏、镜水、凌霜等人,在那满殿死寂与无数道震惊、复杂、乃至隐含杀机的目光中,挺直脊梁,一步步,走出了这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大殿!
阳光倾泻而下,为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
宫门外,长街两侧,不知何时,已聚满了闻讯而来的百姓。他们沉默着,目光追随着那几个身影,无声,却蕴含着巨大的力量。
云翩翩靠在寒月肩头,望着那刺目的阳光,嘴角溢出鲜血,却带着畅快的笑意,低声呢喃:
“痛快……真他娘的……痛快……”
寒月紧紧扶住她,感受着身后那森严宫殿投来的、冰冷而复杂的目光,她知道,这场胜利,只是开始。
他们今日踏出的这一步,已将这看似固若金汤的棋局,彻底搅动。
风,已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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