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拾欢是被颠醒的。
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左右摇摆。
应该是不舒服的吧?
她却感觉不到,她好像离自己的身体很远很远,只剩下一根细细的线连着,身体的摇晃,在她看来,好像是在一条温柔的小河里,随波飘荡。
颠簸好像加剧了一会儿,身体也摇得更厉害,慕拾欢好像看到自己撞到了哪,紧接着便感到了一阵剧痛,彻底清醒过来。
她一脱离之前那种飘飘然的状态,就觉得浑身不适,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浓重的香灰味道,没呼吸几次,就觉得整个呼吸道里都遍布了香灰,再加上持续不断的摇晃,她觉得好想吐。
她还记得出车祸时听到的刺耳的刹车声,可是现在自己怎么突然到这个鬼地方了?
稍微适应了周围的黑暗,再加上前方晃动的帘子漏进的细碎黄色光斑,让慕拾欢能够稍微观察到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
这个地方阴暗、狭小,三面都是木板,前面是帘子,再加上还没停止的晃动,虽然慕拾欢之前没经历过,但是也能猜出自己大概是在一个轿子里。
而她的身上,更是穿上了一件缀满珍珠的红嫁衣,十指被金线捆在膝头,这绳结的系法她有点眼熟——她之前有个项目是开发一款关于冥婚的游戏,她为了采集素材还特意去民俗博物馆参观,里面就有这个绳结。
看来自己不仅是莫名其妙来到这里,还要莫名其妙有个“死鬼老公”了?
虽然慕拾欢已经按捺不住想要逃离这里,但是她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冒然行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要是绑她来的人是个彪形大汉,只要她敢反抗就狠狠揍她,那可真是受不了,她虽然不怕死,但是怕疼啊。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轿帘突然被掀开半尺宽,一只枯枝般的手伸了进来,轿外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新娘子,该补妆了。”
慕拾欢能看到那只手的指甲缝里粘着些暗红碎屑,她不太想被碰到,往角落里躲了躲,可是这只手好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直直往她来了。
躲无可躲,慕拾欢只能屏着呼吸,感受着对方用那不知名的红粉在她眉心点下花钿。
那粉末带着腐臭味,像是刚从哪具尸体上刮下来的似的,在慕拾欢的皮肤上留下灼烧般的刺痛。
“落轿——”
司仪的唱词像是砂纸摩擦的声音,又像是指甲刮黑板的声音,让人听得浑身刺挠。
慕拾欢被搀着出了轿子,一出来便直面着喜婆,也就是之前那只枯枝般手的主人。
令她感到惊讶的是,这手的主人有着并不沧桑的脸,也不如同手看上去那般可怖,实际上,这张脸平凡而又让人生出亲近之感。
而且,慕拾欢几乎是不受控制的觉得她熟悉,甚至是想要依靠,这种莫名的情绪让她理智上更加害怕,情感上却截然相反。
而且——她悄悄瞥了几眼轿夫,它们竟全都是纸扎人!
它们的腮红红艳地渗人,嘴角用朱砂勾着诡异的笑纹,腿上没有关节,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怪不得刚刚抬轿子差点给她颠出去。
慕拾欢也终于知道一路上听到的像是竹子相互挤压发出的嘎吱嘎吱声是从哪来的了。
和这种怪物在一起的人,哪怕看上去再和善,也不能够轻易的相信,慕拾欢努力收敛心神,不让自己被喜婆迷惑。
喜婆领着慕拾欢往宅子走去,穿过一条又一条相似的走廊,才终于到了目的地。
宽敞的院子里,摆了不少桌子,每个桌子旁都坐满了“人”。
按理说,这么多人的地方,就算大家都保持安静,也难免会有点声音。
但是这里,只有一片死寂。
慕拾欢刚一踏进来,这些坐在桌边的“宾客”就统统转过头来,它们的目光冰冷而空洞,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感到一阵压力,心脏也控制不住地越跳越快,她感觉这些“宾客”好像要用目光把她吞噬了。
喜婆一直在她身边,看她神情不对,走得也越来越慢,直接把住了她的手臂带着她往前走。
慕拾欢正紧张着呢,又被这样一握,下意识就想甩开,可是喜婆的力道大得出奇,她觉得自己用了挺大力气,喜婆却纹丝未动。
就这样,慕拾欢被半拖着走到了拜堂的地方。
司仪已经早早走到,立在屋内一旁等待着她们。
屋子的正中央有着一张方桌,点着两根粗壮的红蜡烛,簇拥着中间的牌位,牌位上写着“高逸”二字,上面还挂了一朵红绸编成的花,显得不伦不类的。
慕拾欢的目光移到了桌边坐着的贵妇人身上,想着这人应该就是把自己绑来的罪魁祸首了。
那是一位中年女子,穿着绛紫色的衣服,衬得她的脸更加白皙。
她眉毛弯弯,又是一双杏仁眼,本来应该是让人觉得和善的长相,但是她一直沉着脸,看人都是在打量,又让人生出几分距离感。
慕拾欢看这年龄,猜贵妇人应该是死者的母亲,为自己的死儿子配了冥亲。
母亲为了自己的儿子能在死后过得好些,想采取些措施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也不能以别人为代价吧?烧点纸钱,做点法事不就挺好的了。
一个活人嫁给一个死人,能有什么好下场呢?这个道理,这人不会不懂,可是她还是愿意为了自己的儿子葬送一个无辜女性的自由和未来。
难道有了孩子之后,就能变得这么狠心吗?慕拾欢很是不解。
这一番心理活动并没有花费太长时间,但是司仪明显已经按捺不住了。
“一拜天地——”
唱完词,他不等慕拾欢反应,便直接上手掐住她的脖颈,将她狠狠摁下去,要不是她反应比较灵敏,肯定得摔一跤。
屋子梁柱上垂落的红绸无风自动,像无数悬空的舌头,颇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二拜高堂——”
桌子上的牌位微微震颤,就在慕拾欢抬起头来的时候,猛然炸裂开来,少部分被抛到贵妇人的方向,而大部分飞向了慕拾欢。
这不符合物理学规律的一出显然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她只感觉到自己的脸颊上有什么东西狠狠擦过,还没来得及喊痛,贵妇人先有了反应。
她霍然起身,翡翠禁步撞出凌乱的脆响,脸上满是愤怒,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害怕,“贱人,都是贱人,为什么都要害我儿?”
她抬起头,像是对着空中的什么人说话:“这人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有本事你们就试试!”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自己的怒气,摆摆手,让佣人们把慕拾欢拖出去。
慕拾欢自然不反抗,她乐得看这场婚礼不能继续下去,不过刚刚贵妇人说的话让她有点在意,这院子中还有想要阻止这场婚礼的人吗?
……还是说不是人呢?
佣人们架住她,朝门外走去,慕拾欢能清楚地闻到他们身上浓烈的艾草气味。
这甚至让她不由得生出一种宽慰之情——艾草是用来驱邪的,原来在这个充斥着不正常的宅院里还有正常的会害怕的人啊。
穿过回廊时,檐角铜铃突然急响。
慕拾欢抬头望去,就能看到前面厢房檐下挂着六串风铃,每串都系着褪色的红绸。
最末那串铃舌竟是截指骨,在暮风中敲出空洞的哒哒声。
下人们可不会等她仔细看,步履匆匆地走到厢房门前。
"进去!"他们一把将她推进厢房,声响惊飞了梁上的蝙蝠。
慕拾欢抱头蹲在地上,直到听不到翅膀扑闪的声音才试探地站起来。
蝙蝠这种东西,在科普书上看到,她还能镇定地夸一声可爱,在现实生活中她是绝对不想碰到的。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只有屋外惨白的月光从窗户照进来,让慕拾欢不至于完全看不到。
说是窗户,其实只是个四方的洞,什么遮掩都没有。
“他们难道不怕我从这里逃出去吗?这里是一楼耶,有窗不翻不是傻吗?”慕拾欢有些得意地走到窗边。
窗外正对着一棵老槐树,表皮?鳞皴如甲,如果不是上面吊下来6双绣鞋,那不过是一棵再普通不过的大树。
正常的环境加上不正常的物件,让慕拾欢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虽然心中害怕,但是她还是仔细地观察着这些绣鞋,希望能找出一些线索,挂着这些东西总不能纯粹是为了吓人吧?
对照着月亮的位置,她发现绣鞋的鞋尖齐齐指向西南方,“西南方,那里有什么东西吗?”她喃喃自语道。
忽然,好像有一阵夜风卷过,那些绣鞋突然转了个方向,鞋尖竟直直指向了慕拾欢所在的位置!
鞋面上的珍珠在夜色中泛着鱼眼般的光,她感觉这些珍珠像真的眼睛一样在盯着自己。
她连忙后退几步,将自己的身影藏在墙的后面,那种被紧紧盯着的感觉才消失不见。
她松了口气,一转头,余光又发现有什么东西在动。
她的身体瞬间僵直了,她不敢转过身直面那个在动的东西,只敢用余光偷偷地看。
那是一道黑影,一动不动,一直没有离去,不过……
“什么嘛!原来是个镜子。”慕拾欢紧绷着的身体放松下来,她实在是被这个不合常理的地方搞得有些风声鹤唳了。
她走近镜子,想把它盖住,却发现镜面上突然起了雾气,雾气之下,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指甲刻痕。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慕拾欢已经要被这层出不穷的吓人桥段弄得麻木了,她木木地看着镜子,说:“如果真的想我死,就直接来吧,吓人很有意思吗?”
指甲刻痕可疑地停止了一瞬,接着,在慕拾欢的注视下,缓缓地挪动,拼出了个歪歪斜斜的“逃”字。
“逃?什么意思?你是什么东西?要我怎么逃?逃到哪里去?”慕拾欢一阵连珠炮似的问题蹦了出来,她来到这里,已经攒够了疑惑,现在终于有个像是能为她解答的东西出现了,她也不管这个东西有多么的诡异,只想拉着它促膝长谈。
可是刻痕没有想要回应她,雾气越发浓重,刻痕在慢慢消失。
“别走!”慕拾欢伸手擦拭镜面,想把雾气擦掉,水珠在指尖凝结,她才发现这并不是水,而是从镜框缝隙中渗出的血珠。
她终究没能留住刻痕。
她不死心,端着镜子左右摸索,想把刻痕再摸出来。
不论是杀了她,还是解答她的疑问,都可以,她现在只是想要个痛快。
这时,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很杂乱,应该是来了不少人。
慕拾欢思索再三,还是把镜子放回原位,自己蹲到门边偷看。
门上糊的都是纸,正好方便了慕拾欢偷看,她学着之前在电视里看到的那样,用手指轻轻地在纸上戳出个小洞。
还好刚刚在镜子上沾了不少血,不然要吐口唾沫在手上,也是怪恶心的。
虽然满手血也好不到哪去……
透过小洞,她正好能看到大门的位置,可是大门边什么人都没有啊。
她有些疑惑,把小洞扩大了些,能看到的地方变多了,可是依然没有人。
最后,她已经把整个格子的纸都弄掉了,始终没能看到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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