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安的茉莉花按照约定的时间送到了楚韫手里,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楚韫为了制作茉莉花茶忙得昏天黑地,陆俨倒是有心想帮忙,但楚韫这次做的是九窨茉莉花茶,他现在的水平还不够。
期间傅砚珩和他发过几次微信,还打过一次视频电话。当时楚韫正在进行第五次窨制,茶花拌和的时候茉莉花瓣洁白如雨,纷纷落下。傅砚珩看着他的动作,在那边说道:“楚韫,你真是为茉莉花茶而生的。”
楚韫手上动作不停,闻言只是问道:“最近很忙吗?”
傅砚珩顿了下,捏了捏眉心,无奈地说:“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楚韫“嗯”了一声,声音依旧淡淡:“你疲惫的时候似乎很喜欢看我做和茶叶相关的事。”
手机对面传来抑制不住的低低的笑声,傅砚珩一只手支撑着下颌,叹道:“原来我表现得这么明显。”
楚韫没接话,就听傅砚珩在那边接着说:“不用担心,就是公司的新产品研发遇到了些瓶颈,加上前两天飞了好几个地方出差,时差有点没倒过来。”
楚韫把竹匾送到屋里进行静置窨制,回来才有时间拿起手机:“可惜了,现在我这里全是茉莉花的味道,感觉闻着这样的味道,无论什么时候都能进入梦乡。”
“傅总,这是上个季度的财务报表。”
楚韫根据记忆判断出这是闻时的声音。视频里傅砚珩拿过那份薄薄的文件,边看边说:“你这么说,我都想立刻放下手里的工作跑到你那里。”
傅砚珩专注工作的时候有一种别样的吸引力,明明是低敛着眉眼,却更有一种藏在沉稳之下的锐利。
楚韫默不作声地移开了眼,失笑道:“你要这真这么做,亿恒的员工估计要骂死我。”
“不会,”傅砚珩说:“他们高兴还来不及。”
“……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可以用剩下的茉莉花做一个香囊,放在枕边也能安眠。”
傅砚珩的嘴角隐秘地勾了一下,说道:“会不会太麻烦?你忙着做茶,应该比我更累。”
楚韫摇了摇头:“没事,这个很简单。”
随后,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停顿两秒才说:“还有半个月GLGA就要开赛了,你要来吗?”
楚韫问这话纯粹出于礼貌,毕竟傅砚珩工作有多忙他也是知道的,抽出十天的时间来看一个茶叶比赛根本不可能。
傅砚珩思索了一小会,给出了一个他意料之中的回答:“那几天我要去参加一个投资项目的开幕式。”
之后两人简单聊了两句就挂断了,接下的几天,因为忙碌,两人几乎没怎么交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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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飞速流逝,很快就到了临近GLGA开赛的那一天。
今年恰逢GLGA办赛十周年,赛事组委会为了致敬茶叶发源,将本届比赛定在中国举办。
GLGA的赛程主要分成三部分,初赛主要考察的是茶叶制作者的基本功,选手需要通过干茶、汤色、叶底辨别几种混淆茶品的年份、产地、工艺;复赛侧重于检验茶叶制作者的现场实操,晋级者统一进行茶叶炒制,炒出的茶以色、香、味为评判标准。
如果说前两轮比赛看的是一个制茶师的功夫是否到家,那么最后的决赛就体现出GLGA对于创新意识的重视。
十名通过层层考验的茶叶制作者将要在决赛进行现场的茶叶研发,这里面的不确定性就在于,每位选手的制作原料都是由现场抽签决定的,因此最是考验茶叶制作者的临场应变能力。很多人一路过关斩将走到决赛,却在即将成功的那一刻折戟沉沙,不是技术不过关,而是差了些天赋。
而一个制茶师天然的灵性,恰恰是为茶叶注入灵魂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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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作好的九窨茉莉花茶已经提前邮寄给了组委会,参赛者要在主办方提供的酒店里住宿。楚韫自己装行李的时候空了半个箱子,陆俨看到了觉得非常不放心,又自作主张地往里添了几条一次性毛巾、一次性床单被罩、各种小面包小蛋糕等等。
楚韫本来想说他也就去一周左右,不用带这么多东西,但陆俨义正言辞地解释道:“您有洁癖,万一之前带的一次性用品弄脏了怎么办,还是多带点好,还有那些吃的是为了防止您吃不惯酒店的三餐——”
楚韫及时制止了他的长篇大论,表示一切听从他的安排,陆俨这才满意地闭了嘴。
——未来的贤妻良母。
这是楚韫对他这位好徒弟的评价。
贤惠的陆俨不辞辛苦地把楚韫送到了机场,临走时,陆俨双手放在嘴边,大喊道:“师父,我会等着您的好消息的!”
他的声音太大,引得周围的人纷纷投来目光。楚韫无奈地笑了笑,眼里的光却是柔和的,他回头朝陆俨摆了摆手,这才走进了候机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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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A省已经是傍晚,楚韫看了一眼组委会给的酒店地址,报给了出租车的司机师傅。
路程很长,趁着这段时间,楚韫开始在手机上翻看这次比赛的报名表。
报名表是按国籍划分的,欧美国家那几栏只有寥寥几个参赛者,这也正常,毕竟西方国家对于茶叶的喜爱大多是停留在品尝鉴赏,那样的文化土壤很难培养出真正的茶叶制作师。
但有一个人除外。
楚韫的目光在一个名字上停留片刻。
艾略尔特,世界知名的制茶师,一个在中国长大的英国人。他对中国文化抱有浓厚的兴趣,对于茶叶制作的热爱更是到了一种痴迷的程度。他成年后才回到英国,独创的维多利亚红茶融合了中国正山小种和英国接骨木,一度成为西方世界最受欢迎的新式茶种。
楚韫的手指向上滑动,又看到了几个来自印度和日本的制茶师,个个都是茶界的知名人物。他翻到了中国这一栏,看到宋清峦的名字时,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比起宋清峦,他更加关注的是那些难缠的国际选手。
来参加GLGA的大多都是中青选手,上了年纪的大师们往往不再需要通过这样的金字招牌来彰显自己,他们更多选择把机会让给年轻人,因此这样的比赛,大多都是新一代茶叶制作者们的角逐,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就相对更公平。
出租车从机场一路行驶到邬桥县。邬桥在古代就是茶叶贸易枢纽,产茶历史悠久,历史上曾是茶文化传播中心。可以说,邬桥茶在世界茶叶贸易中都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车子停在高耸入云的酒店门口,楚韫愣了一下,随即付钱拿行李下车。
他走进灯火通明的酒店大堂,几个GLGA的工作人员正坐在一张桌子后。楚韫向他们出示了身份证明,工作人员笑眯眯地在名单上画上了他的名字。
大堂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参赛选手,正在三五成群地低声交谈,有人脸上尚带着微笑,结果一转头就看见了璀璨灯火下孤身一人的楚韫,愣了两秒,随即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不是当年的天工盏冠军吗?这么多年没露面,我还以为是因为某些事再也不敢出来了。”
“啧啧,他怎么好意思啊,俗话说的好,‘上梁不正下梁歪’,有那么一个行为不端的师父,他一个做徒弟的又能好到哪去?”
不知是谁发出哧哧的低笑,上下打量了一下那个身姿挺拔的年轻人:“要我说,当年怎么就没再好好查查呢?再往深里追究一下,没准那个冠军根本就不是他——”
“是吗?”
楚韫的头发最近没怎么打理,有些长了,额前几缕碎发微微遮住了眼睛,但并不妨碍那双墨黑的眸子里冰冷摄人的光芒。
他笑了笑,声音不大,却能让所有人听见:“只有阴沟里的老鼠才喜欢窃窃私语,有时间在这里议论长短,不如好好想想怎么用实力说话。”
几个人脸色都变得很难看,有人隐晦地看了一眼工作人员的方向,发现已经吸引了对方的注意,便忍气吞声地没再说话。
楚韫要的就是这个结果,看对面安分了,便低头在手机上回了两个信息。
参赛者陆陆续续地来齐,楚韫大概扫了一眼,估计有七八十人。
刚才负责签到的一个工作人员站了起来,虽然极力抑制,但还是能看出脸上的喜悦:“大家晚上好,现在所有的参赛选手都已经到齐了,接下来请按照我念名字的顺序去前台办理入住,赛程表和时间安排已经发放到各位的邮件里,大家的房间里也有纸质说明。”
伴随着那个工作人员喊人的声音,楚韫听见身后两人低声交谈:“我怎么听说我们原定的不是这个酒店啊?”
“小道消息,本来这届GLGA的赞助商和以前都是一样的,结果前几天瑞禾突然也掺和进来,投了得有这些!”
对方应该是用手比划了一个数字,楚韫看不到,但光凭包下这家酒店背后所代表的庞大数字已经不难想象,更何况这应该还只是冰山一角。
“……唉,看来这趟算来值了,不管拿不拿名次,好歹享受了几天。”
“说什么呢,你也不想想瑞禾为什么今年突然来当资方?还不是为新项目找合作对象的。”
“那可是瑞禾啊,背后靠的是亿恒,攀上这棵大树,可就真是青云直上了。”
身后沉默了一会才再度有了声音。
“是这个理,但今年简直是神仙打架,别的不说,连日本那个好几年没有在茶界赛事露面的泽田宽美都来了,我们简直是希望渺茫啊。”
“嗐,不管怎么样,尽力而为就行了!”
长长的队伍恰好排到了楚韫这里,他递上身份证,然后从前台小姐那里接过房卡。瑞禾这次赞助简直是大手一挥,直接给每个参赛者都安排了独立单间。因此当楚韫推开他的房间门,看到布置得堪称完美的单人套间时,终于感受到了这一天里难得的舒心。
他绕过客厅,径直走进了卧室,却在看到里面陈设时愣了一下。
房间中央的大床尤其引人注目,蓬松的白色羽绒被像一朵轻盈的云,表面覆盖着一层细密柔软的绒毛,仿佛轻轻一碰就会陷进去。雪白的天鹅绒床笠包裹着厚实的床垫,边缘处垂下的绒毛随着轻微的动作微微颤动,散发着温暖而舒适的气息。
楚韫眨了眨眼,目光又落在了地上的白色羊毛地毯上,还有它旁边的躺椅、落地灯——
如果不是知道这是酒店房间,他甚至会以为回到了自己别墅的那间卧室。
这样充满了巧思的布置,不可能是酒店方的自主行为,一定是经过了某人的授意。
楚韫的思绪有些凌乱,他躺在了房间中央的那张大床上,任由自己的身体缓缓下陷。
他的目光定格在白色的天花板上,不知怎么就想起刚刚在楼下听到的传闻。
瑞禾会投资这场比赛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毕竟之前傅砚珩从来没表现出这方面的倾向。但就像刚才那两个参赛选手说的,这场GLGA比赛人才济济,利用这次机会,瑞禾完全可以找到最称心如意的合作伙伴。
自己之前和对方签订的协议,也只是说在赢得名次的情况下才正式展开合作,这里面的不确定性很多,没必要把希望寄托在他一个人身上,傅砚珩有他的权衡和考量其实再正常不过。
道理楚韫都懂,但心里还是像被一条细细的线磨着,泛起淡淡的酸涩和不适,让人无可奈何,又无从下手。
楚韫很缓慢地眨了下眼,及时收束住自己的思绪——
“先春”的命运还系在他身上,他不能沉浸于这些情绪之中。不管怎么说,他要拿到这场比赛的前三名。
他起身开始往外拿行李,收拾好一切后才拿起房间里的赛事日程表,明天上午有一个开幕式,下午就要正式开始初赛。
楚韫还没来得及往下看,就听见房间的门铃响起。
是工作人员吗?
楚韫心里划过一个模糊的念头,还没等他抓住,身体已经先一步打开了门。
“……”
门外的男人看见楚韫神情空白、静止站在那里,挑眉道:“看到我很惊讶?”
“要不请我进去坐坐?”傅砚珩故意活动了一下脖子,说道:“坐了八个小时飞机赶回来的,好累。”
小冰雕终于解冻了,神色复杂地侧过身,让出了门口。
楚韫关好房间门,回过头时发现傅砚珩已经脱掉了西装外套,剪裁得体、一看就价格不菲的黑色西装搭在臂弯上,男人很有礼貌地问道:“可以把衣服搭在沙发上吗?”
楚韫点头,有很多问题想问,却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傅砚珩没骗楚韫,他在美国处理完分公司的事情就马不停蹄地上了飞机,为了能空出接下来的几天看楚韫比赛,他在飞机上都在处理工作。
还没等楚韫开口,傅砚珩先说道:“提一个过分点的要求,能让我在你这的沙发上睡一会吗?”
楚韫看他脸上不加掩饰的疲惫,心里一阵天人交战,最后还是心软了:“你去卧室里睡吧,床上舒服些。”
傅砚珩闻言也没和他客气,真的就去卧室补觉了。
楚韫后知后觉地扶额叹息。之前以为陆俨完全是多此一举,现在看来他带的一次性床品还是有用武之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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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砚珩是真的太困了,沾床就陷入了梦乡。楚韫轻手轻脚地拉上了卧室的窗帘,然后关掉了床头的射灯。
黑暗来临的前一秒,傅砚珩眼底淡淡的青影落在了他眼底。楚韫听着床上绵长的呼吸声,心里泛起波澜。
这么匆忙地赶过来,是有什么紧急的事吗?
手机震动了一下,楚韫怕打扰傅砚珩睡觉,便关上了卧室的门。
是组委会发来的邮件,说接下来的这十天里,各位参赛选手的三餐都由酒店提供。
楚韫看了眼时间,正好是饭点。他的目光落在紧闭的卧室门上,想了想还是给傅砚珩发了条微信,这才下楼去吃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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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透过水晶折射出细碎的金光,如同将整片星河揉碎了悬于头顶,随着宾客的走动,光影在地面投下流动的涟漪。
宋清峦穿梭在一众参赛选手中间,他这几年凭借着一手出色的制茶技艺在业界大放异彩,年轻一辈的茶叶制作师几乎无人能出其右,更遑论作为现任茶业协会副会长余晋华的爱徒,这个身份已经能够让无数人羡慕眼红,因此他经过之处总有人和他打招呼。
宋清峦对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他只是淡淡地点头致意,拿着自己的餐盘想要找一个安静一点的地方坐下吃饭。
直到他看见了拿着一个空盘子站在点心架旁的楚韫。
宋清峦没有立刻上前,而是静静看着楚韫皱起眉头,手里的点心夹在芒果慕斯和抹茶千层之间来回摆动。
“吃抹茶千层吧,芒果慕斯里面加了菠萝汁。”
楚韫听到熟悉的声音,微微一顿,随即神情坦然地夹了一块抹茶千层。
但他没有分给宋清峦哪怕一个眼神,直接就从对方身边擦肩而过。
宋清峦对于他的反应已经习以为常了,无奈地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他期望从对方脸上看到哪怕是一点点的情绪波动,然而当楚韫看到宋清峦拉开自己对面的椅子打算坐下时,依旧面无表情,好像对面是一团空气。
宋清峦并不觉得尴尬,笑了笑开口:“怎么突然想来参赛了?”
楚韫叉起一小块生菜,语气淡淡:“想来就来了,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宋清峦没再在这个话题上坚持下去,凭着他们两个现在游丝般的关系,恐怕他再深入下去就会直接断掉。
“上次见你忘了问,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楚韫一边想着回去让陆俨学学这道奶油炖鸡,一边随口回答道:“挺好的。”
怎么可能好。
宋清峦回想起刚才听说的酒店大堂里的那些奚落与嘲讽,苦笑了一下,用一种温和到极点的口吻说道:“小楚,我当年就说过,虽然我不再是廖叙生的徒弟,但永远都是你的师兄。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恨我,但你要相信,我对你绝无恶意。”
楚韫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和别人再起争执,但宋清峦偏偏要让他不痛快,他正思考着是说点难听的赶走对方,还是自己主动端盘子离开,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嗡嗡地振动起来。
“你在哪?”
对面的声音听起来低沉沙哑,明显是刚刚睡醒。
宋清峦听不到电话里在说什么,只能看见楚韫的嘴角很轻地勾了一下,对电话里的人说:“我在楼下吃饭,正好也快吃完了。”
“……需不需要我帮你带点吃的上去?”
直到楚韫挂断电话,宋清峦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张了张嘴,试探性地问道:“你……和别人住在一起吗?”
楚韫淡淡看他一眼,像是看穿了他不为人知的心思:“没有。一个朋友恰好住在这里,过两天就走了。”
说完,他干脆利落起身,扔下一句“你自便”,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楚韫的房间就是傅砚珩安排的[狗头]
我有时候觉得宋清峦是个M,总是上赶着找骂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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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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