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许言家出来的时候，已经10点半了，他这才想起从裤兜里摸出手机。
果然有6个未接。
赵筱澜4个。
陈叔2个。
他点开微信，在赵筱澜一连串问号的对话框下输了几个字。
每日如此，他也是习惯了...
他在昏黄的路灯下走了两步，除了几声狗叫以外就没什么动静了。
背后空荡荡的，他的书包也被景祺揣走了，那个祖宗脾气上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至少先把书包还他啊。
他快步向巷口走去，边走边打开了打车软件，地址刚弹出来，他眼前突然晃出一道残影，还在空中摇摆。
正是他的书包...
景祺头都没抬，浑身上下都被笼罩在光影下，却让周闻希觉出一种浓浓的忧郁感和沉重感。
“慢死了...”景祺嘟囔道。
周闻希心想又没让你等我，但就他的脾气竟然没一走了之也是难得了。
周闻希接过书包，暂时把手机收了回去，然后又把许言的相机塞进书包，“怎么还没走？”
景祺没接他的话茬，开门见山道，“要是他再回来怎么办？我们就这么放着不管？”
周闻希知道他说的是许言父亲，他自有考量，“今天不会回来了...”
景祺冷笑了一声，也许是真的觉得可笑，他声音闷闷的，同他的人一样，“那明天呢？后天呢？许言就只能乖乖地在家里等着他哪一天回来动手是吧？”
景祺身体微微发抖，周闻希一手扶上他的肩膀按住了他，“你先冷静一点好吗？”
景祺猛得甩开了他的手，还是没能控制住，“我冷静有个屁用！你没看见许言刚才的样子吗？他精神都已经不对了，你看不出来吗？”
他转头踹了墙壁一脚，低声骂了句脏话，又接着嚎道，“之前那次我就觉得他脸上的伤有问题，就是不让我问，我要早知道是他爸打的，我早就...”
“早就怎么样？早就跟他爸动手了是吧！”周闻希的神经也要崩断了。
景祺也不否认，彷佛跟他杠上了，“是！我他妈今天就不该听你的，我就该打死这种人渣，这种人就不配当爸！”
周闻希胸口像被石头堵死了，他说不清也道不明，但让他更郁闷的，却是景祺的思维和处理模式。
他竭力压过景祺的声音，“景祺！你闹够了没有？我还以为你现在有点长进了，没想到还是这样！你是不是以为什么事打一顿都能解决？”
景祺犹如撞进了死胡同，但因为周闻希的这几句话彻底被压垮了，他苦笑着说，“那你呢？你是不是以为坐在那里轻声细语地开导几句许言就没事了？那他爸呢？也能被你开导吗？他爸的问题到底该怎么解决？！”
周闻希用最后的自制力强迫自己冷静，“你怎么知道我...”
“我就是打死他爸，也比许言被打死强吧！”
景祺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解释，他知道周闻希没法体会这种感受，他也没指望周闻希能明白他的想法。
周闻希像突然触了雷，他深陷彷徨，景祺竟然是这么觉得的。
这一晚上，景祺的反应都过度到了头，他表现出来的紧张和绝望已经远远超出了事件本身，周闻希无法思考，只觉得喘不上来气，“你...你怎么会这样想？不会的...”
景祺却朝他压了过来，迫使他与自己对视，“不会？那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有一天许言抑郁了呢？要是他想不开跳楼自杀了呢！”
周闻希脊背发寒，麻木不堪。
他从未这么想过...
又是跳楼自杀？
这四个字反反复复在他脑海中出现，他捉摸不透却也挥之不去。
到底是谁跳楼自杀？又是为什么跳楼自杀？
景祺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许言会不会真的走到景祺说的那一步？
他拼命地想也想不出一个答案，任由自己大脑死机了一段时间，等再回过神的时候，景祺已经消失在巷子口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家，一路上脑子被不停地塞满，清空，又塞满。
他好像想起许多事。
但件件都与景祺有关。
想起景祺刚转校时的狂傲不羁，平日里的吊儿郎当，对同学的挺身而出，为班级的积极付出，以及，他内心深处埋藏的秘密。
他怎么能忘了，景祺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他也许已经经历过一次这种事了，他怎么能用常人的视角来要求他？
他明明读的出景祺心中的恐惧，可还是没有选择站在他那边...
周闻希突然用力地拍打了下自己的脑袋，想让自己更清醒些，赵筱澜本来还在喋喋不休地质问他为什么回这么晚，看到自己儿子的举动，也被吓了一跳，转而道，“说你两句就成这样了？至于吗？”
周闻希头有如千斤重，“妈，我真的有点累，我先上去了...”
他拖着沉重的步子回了房，也许是书包装的东西有些多了，他的背都被压弯了。
赵筱澜之后再说了什么，他都没怎么听，只能听到小爷在客厅里一声连一声地叫着，好像在问他怎么了。
也不知道景祺回去了没有，他应该不至于出什么事吧。
一向都是景祺关心他有没有安全到家，他却没主动问过景祺一次。
周闻希有些急躁地翻出手机滑到通讯录，但他不确定此刻景祺愿不愿意听到他的声音。
犹豫了几次后，他决定还是先发条微信。
[到家了吗？]
等了一小会真的没有回信，周闻希有些不安，他又盯着表看了会，最后还是被担心的情绪占据了主导思想，手指轻轻拨通了景祺的号码。
一声，两声...一直到第八声，对面才传来一个很低沉的声音。
“喂...”
接通的那一刻周闻希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
“你，回去了没？”周闻希声音放得很轻。
对方“嗯”了一声，他的呼吸声通过出声孔都听得格外清晰，“你到家了吗？”
还知道问他，情况应该不算太糟。
周闻希回答，“嗯，回来一会了~”
两端沉默了一会，周闻希早就摸透了景祺的脾气，正想着自己先服个软，说两句好听的，对方总不会炸吧。
“对不起...”
周闻希还没说话，对面却先传来了这三个字。
他有点吃惊，“为什么道歉？”
“我不应该冲着你的，不应该对你发火...”景祺连着说了几句，“还有，我应该把你送回去的...”
周闻希呼吸微滞，“你不用道歉，我也有些心急，是我没有体谅你的心情，非要拎这么清楚的话，那我也有错~”
对面显然没想到他是这么想的，更加懊悔，“可是我对你...”
“好了，”周闻希总算笑出声，“我们就不要道过来道过去的了，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你再信我一次...”
景祺在电话那头点了下头，可他点完才想起来周闻希是看不到的，同样，他也看不到周闻希现在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已经消气了。
他突然很想看到周闻希，甚至，很想抱着他。
“能开个视频吗？”景祺说。
“嗯？”他话题转移的速度让周闻希来不及应对。
景祺又重申了一遍，“能开个视频吗？我想看你，现在...”
周闻希确定他没有听错，可大半夜的，会不会有点奇怪...
他还没想清楚，那头就已经挂了，没几秒，屏幕上就重新发起了视频通话的申请。
视频通话的声音有些大，他自己做贼心虚，就鬼使神差地点了接通键。
一张略带疲倦的棱角分明的脸突然呈现在眼前，景祺只穿了件宽松的白色背心，脖子上还裹着条毛巾，那块墨翠色的小玉牌还在胸前挂着，水润过之后显得更加透亮，他头发偶尔滴两滴水，湿漉漉的，整个人都显得几分慵懒，但又散发着一种纯雄性的荷尔蒙。
原来是刚洗完澡，难怪没回他的消息。
“你把手机往下一些，我看不到你...”对面说。
周闻希正好不知道该看哪，继而看向自己的小方框，只露出半截脑袋，他果真就听话地往下调整了下，直到自己完全出现在画面里。
“你还没洗漱？”景祺问道。
周闻希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也是，自己还穿着校服，这么半天光顾着担心他了，都没来得及收拾。
“你还有什么事吗？”周闻希转移到正题上。
景祺的脸突然朝屏幕靠近，五官放大异常的清晰，他的眉毛微微动了下，“担心我所以没洗漱？”
周闻希下意识就往后退了几公分，即使他知道对方靠的再近也不可能跳出屏幕。
“你躲什么？我又不是真的在你面前...”看他这种反应，景祺有些皱眉。
周闻希被他跳脱的性格搞得一颗心七上八下，就景祺现在看他的这个眼神，要是真在他面前恐怕都要以为他要做什么了。
周闻希故作镇定，“你提醒我了，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去洗漱了~”
景祺果然张了张嘴，周闻希看他欲言又止，又耐着性子重新坐好，“你还想说什么，说吧~”
“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你...”
周闻希：“......”
原来景祺刚才说的不是在开玩笑，可是平心而论，以他们俩现在相处的模式，景祺应该不至于这么粘人吧。
周闻希神经紧绷了一晚上，好不容易到家了景祺还不肯放过他，他试图把对话往正轨上引，“我们不是一整天都在一块吗？有什么好看的...”
“我想你了…”景祺说。
周闻希彻底跳出了视频框，偏过头不再看向屏幕。
景祺却心满意足，“好了，你快去洗漱吧，今天就别学了吧，早点休息~”
周闻希终于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本来都打算直接关视频了，可手机重新摆正的那刻他却没忍住撇了屏幕里的人一眼。
对面的穿着真是丝毫不讲究，背心垮到不行，整个胸膛都要露出来了，看上去倒像是练过，在家不注意形象也就算了，跟他视频也不说稍微整理一下。
屏幕里的人发现他又回了脑袋，瞬间来了兴致，笑着问他，“你要看什么？要不你直接告诉我？”
周闻希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被他说的好像自己在偷窥他，他直接把屏幕叩了下去，然后就对着手机抛了两句话，“你赶紧去睡吧，还有，头发吹干，小心脑子进水！”
他反正看不到屏幕，也不想知道景祺是什么反应，但隐约能听到手机里噗嗤笑了一声，还有一句，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
“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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