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逾二十小时的飞行,在引擎最后一阵持续的、似乎穿透耳膜的尖锐轰鸣后,终于归于一种悬浮般的宁静。
机舱广播里传来机长平静的英文播报,随后是翻译腔浓重的中文:“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即将抵达秘鲁利马豪尔赫查韦斯国际机场……”
许晞然靠在舷窗旁,窗外是浓郁的、几乎凝固的夜色,利马城星星点点的灯火在下方铺陈开来,像一面被随意撒上金屑的黑色天鹅绒。
机翼的航行灯规律闪烁,在浓雾般的云层边缘切开微弱的光晕。
疲惫如同潮水,浸透了每一寸筋骨。超长时间的密闭空间与循环空气,加上时差带来的生理混乱,让他觉得自己的灵魂似乎还滞留在太平洋上空某个气流的涡旋里,而躯壳已经被机械地运抵了彼岸。
邻座的章星澜动了动,他似乎刚从小憩中清醒不久,眼神清明得不像话,完全看不出长途飞行的痕迹。
他微微侧头,目光掠过许晞然看向窗外,几秒后低语:“利马……传说中终年无雨的城市。”语气里有几分纯粹的好奇,像旅人翻开地图册新的一页。
许晞然没有接话,只是将视线从窗外收回,落在自己摊开的掌心。长途飞行是折磨,也是对独处的、不被打扰的宝贵赐予。
他近乎贪婪地吮吸着方才短暂的、属于自我的宁静,尽管这宁静之下,是喧嚣过后更深沉的疲惫与……某种对即将到来的、无法预测的群居旅程的排斥。
【弹幕:落地了落地了!秘鲁我来了!】
【弹幕:许晞然看起来好疲惫,心疼。】
【弹幕:章星澜这精神状态绝了!飞行克星吗他是!】
【弹幕:利马无雨?那还挺方便,不怕淋雨了。】
飞机轮胎粗暴地亲吻跑道,巨大的惯性将所有人狠狠压在椅背上。许晞然下意识绷紧了腰腹,抵抗这突如其来的冲击。
机舱内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大概是贺茜带的头?混杂着孩子短促的哭闹和苏蔓小小的一声“哇哦”。
安全带指示灯刚熄灭,李欧已经从后座探出半个身子,标志性的夸张语调:“同志们!终于到啦!我屁股都坐麻了!”
沈一航立刻响应,活力十足地附和,仿佛几个小时前睡得天昏地暗的不是他。舱内气氛瞬间活络起来。
取行李处,才是真正混乱的开始。
一股混杂着消毒水、汗味、热带瓜果甜腻**气息与某种奇特香料味道的空气瞬间包裹住踏入境大厅的所有人。
利马国际机场的老旧在此刻暴露无遗,灯光昏黄闪烁,巨大的风扇在头顶吃力地转动,轰鸣着试图搅动这黏稠的空气流。
人群汹涌,不同肤色、语言在此汇聚流淌,喧嚣的音浪撞击着四周的墙壁。许晞然微微蹙眉,左耳骨上方那个金属的凸起,仿佛被放大了感知,周围所有高频的、尖锐的声音——行李车金属轮刮擦地面的嘶鸣、婴儿无休止的啼哭、工作人员急促的西语广播、几个旅行团导游歇斯底里的叫喊——都如同细小的钢针,一下下试图刺穿他的耳膜,直抵神经末梢。
他下意识地将连帽衫的帽子兜起一些,盖住一部分侧脸和耳朵,将手更深地插进黑色大衣口袋,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用细微的痛感对抗着。
他隐藏起来的疏离感即将撕开他假社交的面具,他只希望快点拿到行李,离开这个声浪的漩涡。
【弹幕:好嘈杂啊!看着都觉得吵。】
【弹幕:许晞然是不是有点不舒服了?脸色有点白。他好怕吵的样子?】
【弹幕:耳朵上那个是耳钉吗?他还会戴这种饰品?好意外。】
【弹幕:快看看行李转盘!帅哥美女们的行李是啥样?】
行李转盘区域更是“重灾区”。几个航班的人员混杂在一起,推着行李车的人们眼神急切地扫视着缓慢移动的传送带。
他们的队伍分散站在转盘周围,贺茜粉红色的巨大行李箱第一个出现,她立刻上前拿下。
接着是李欧那个醒目的亮粉色超大型号箱子和另外三个同样夸张的箱子。
苏蔓的亮橙色箱子紧随其后,被她一把轻松拎下。
赵屿沉稳的深棕色皮箱、沈一航的天蓝色带着卡通贴纸的巨大箱子也陆续出现。
许晞然自己的黑色简洁行李箱也来了,他上前一步,沉默地将其取下,拉回队伍旁边。
章星澜的行李箱也出现了,他动作轻巧利落地拿起,回到原位。
就在这时,传送带似乎卡顿了一下,发出更刺耳的摩擦声。许晞然感觉耳后的神经猛地一抽。
【弹幕:哇!李欧箱子真多!三个超大!】
【弹幕:沈一航箱子好可爱!】
【弹幕:章星澜动作好利落!】
章星澜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已经聚拢的行李和他身边的队友——贺茜及其粉箱、李欧及三大箱、他的助理、苏蔓及橙箱、赵屿及棕色箱、沈一航及蓝箱、许晞然黑箱、他自己的银灰箱。
夏知语的箱子少了一个。
他的视线快速掠过众人身旁,又投向还在缓慢转动的传送带。
那个墨绿色复古箱,不在视线范围内。
【弹幕:咦?好像少了一个?夏知语的箱子呢??】
【弹幕:对啊!知语姐的墨绿色复古箱没看到!】
【弹幕:是不是还没出来?】
其他人并未注意,连同夏知语本人也往前走去,忘记了自己还有个行李箱。
章星澜向前半步,站到夏知语身侧,声音不高,在嘈杂的背景音中却清晰平稳:“知语姐,你是不是还有个墨绿色行李箱,好像还没出来?”
夏知语闻言,飞快地重新扫视了一圈已拿到的行李堆和自己脚下,眉头第一次真正地蹙了起来:“墨绿色,Rimowa Classic……对,它没出来。”
她的语气不再是之前的冷静,感激地向章星澜道谢。
众人回到传送带,直到传送带的滚动再次变得平稳,且上面的行李似乎已稀疏(多半属于其他航班),却不见墨绿色行李箱的踪影。
章星澜微微颔首:“也许是传送带延误。需要和工作人员确认吗?”他不等夏知语反应,就转身走向一旁身穿航空公司制服的工作人员,用流利的英文沟通起来。
【弹幕:啊啊啊!夏知语真忘了!】
【弹幕:章星澜好细心啊!这都发现了!】
【弹幕:观察力绝了!刚才他就扫了一眼吧?】
【弹幕:夏知语没想到是小迷糊的类型啊】
【弹幕:怎么办怎么办?不会丢了吧?】
这边的小插曲引起了弹幕的注意。
夏知语身旁,其他人也交流起来。
“怎么了?知语姐的行李还没出来?”贺茜关切地问道。
李欧夸张地瞪大眼:“不会丢了吧?我的天!这旅途刚开始也太倒霉了吧!”
苏蔓一脸担忧:“要不要紧啊?”
赵屿推了推眼镜:“应该不会丢,可能是传送带分错了批次或者海关抽查之类的耽搁了。”
许晞然一边跟人沟通,目光却落在章星澜与工作人员交涉的身影上。
片刻之后,章星澜走了回来,身后跟着一个地勤人员推着她的墨绿色行李箱。
“久等了大家,机场系统有点问题,夏姐的行李被暂时扣在分拣口,现在处理好了。”章星澜笑的温和,简单解释了一下。
【弹幕:呼……虚惊一场!万幸!】
【弹幕:找到就好!吓死我了!】
【弹幕:章星澜真是小天使!不然夏知语可能要等更久才发现。】
就在这时,一直跟拍他们的节目组执行导演,举着标志性的大喇叭,挤过人群走了过来。
“各位老师!请安静!听我说!”他试图盖过周围的噪音,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昂扬,“首先要恭喜大家,成功跨越了重洋,踏上了南美大陆!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现在,揭晓我们《来吧!地球》秘鲁站的第一位导游!”他故意拖长了尾音,目光在八位嘉宾脸上迅速扫过——
所有人,包括刚刚平息行李风波的夏知语,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许晞然微微抬眼,心里盘算着无论是谁,他都做好应对各种可能的麻烦和消耗的准备。
【弹幕:来了来了!导游是谁!】
【弹幕:好紧张!希望是可靠一点的!】
【弹幕:盲猜赵老师或夏知语!】
【弹幕:夏知语不是才忘了行李吗?感觉也不是很靠谱啊】
“她就是——”导演的手猛地指向那位气质沉静内敛的演员,“夏知语老师!恭喜夏老师!”
掌声适时响起。
贺茜、苏蔓、李欧和沈一航的较为热烈,赵屿和章星澜则是温和的拍手。
许晞然也跟着拍了拍手,幅度不大。
夏知语有些惊讶,然后做了一个颇不符合她银幕形象的扶额动作,脸上一直保持着的淡淡的、礼貌而克制的笑容,也出现了裂痕。
最终在众人的掌声中,拾掇好自己的心情,又恢复了优雅知性的人设,只是脸上那抹明显的苦笑,带有几分滑稽。
她朝着大家微微鞠躬:“谢谢大家,我第一次担任导游,我经验不足,希望能和大家一起努力,顺利完成秘鲁站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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