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开始后不久，何洪德便带着两个老师进行巡考，挨个教室地转，从一班转到七班，从高一转到高三。
一圈转完后，几个人便到三楼的校长办公室陪董茂学喝茶聊天。
一番吞云吐雾、细水长流过后，见时间差不多了，才依依不舍地辞别了校长，何洪德三人原路返回，从尾到头又巡了一轮。
巡到002班的时候，距离考试结束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何洪德在教室里匆匆遛了一圈就要出去前往本次巡程的最后一站。
他一只脚刚迈出教室，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
“何主任等一下，我要举报，有人作弊。”
何洪德回头一看，果然是付思成。
迅速收回跨出门去的那只脚，何洪德转身走到教室中间，站到付思成的身旁，严肃地问他：“你要举报谁？”
付思成往教室里面靠墙偏后的位置一指，“他！”
“我呀？”
在场的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付思成指的究竟是谁，本想根据方位、距离和角度分析一下，结果李来奇竟第一时间对号入座了。
“是他吗？”何洪德问。
付思成一口咬定，“对，就是他！”
就连何洪德也没想到，临了临了了，居然来了个大活儿。
他平时就拉着一张脸，这下好像显得更长了，而且眼睛里还闪烁着某种光芒，一般人看见都会觉得那是令人生畏的凶光，绝不想再多看上一眼。
何洪德并没有生气，实际上他内心是澎湃的，情绪是激动的，只不过都被他那张已经硬化得容不下任何表情的脸给掩盖住了，唯有眼睛还能传出带有生机的信息。
世界上只有一种人能读懂他的目光，那就是骗子，因为他们只对瞳孔放大的人感兴趣。
要知道，抓作弊可是何洪德的绝活儿，其他学校基本上都是“四大名捕”的配置，滦中可没有多余的名额给别人，有且只有一个名曰“何捕头”。
抓人不是目的，目的是抓人。
只有抓到人，抓几个典型，才能震慑住那些投机取巧的人、不劳而获的人和在考场上蠢蠢欲动的人。
不得不说，效果甚好。
每年抓上几个高一新生，往后高二高三还真是消停了不少，“何捕头”的名声响天动地，威震四方。
俗话说，没有不开张的油盐店，正愁头一场要落空，买卖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何洪德摆着个为民除害的架势走到李来奇的面前，直接拿起他的试卷，轻轻地抖了抖，眼睛还往桌面上偷偷瞄了一眼。
妈的，竟然一无所获。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手中的试卷，目光落在填写考生信息的那一栏，“007班，李来奇，这个名字我熟悉得很呐！”
那可不，像李来奇这样的人才早就是学生会纪律部重点关注的对象了，更何况他的各种“英雄事迹”也有不少是何洪德亲自见证过的。
说话的功夫，他发现李来奇双手紧紧攥着拳头一动不动，右手里的笔感觉就快要被他折断了。
“把你的手张开，我看看。”
那只笔终于得到了解放，笔杆子上面瞬间就蒙上了一层薄雾，分不清到底是沾了手上的汗还是吸了手心的凉气。
“还有那只手，快点。”
拳头也终于松懈下来，翻过来打开一看，还是什么都没有。
何洪德有些着急了，根据他以往的战绩，不出两招就能人赃俱获，没想到这个李来奇隐藏得还挺深。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你的铅笔盒打开。”
里面除了一只和李来奇手里一模一样的笔之外，盒徒四壁，空空如也。
嘶——
何洪德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的内心开始有些挣扎，莫非这次要突破自己的底线不成？
“何主任，你找什么呢？”李来奇突然发问，关键是还瞪着两只天真的大眼睛。
“我找……”何洪德竟一时语塞说不上来，灵机一闪转头问付思成，“找什么东西，你说！”
付思成丝毫没有犹豫，又抬手一指，“作弊的小抄，在他的屁兜里。”
何洪德差点没昏厥过去，心想你小子怎么不早说，害老子几次出手都落空，简直有辱我“何捕头”的江湖名声。
“你他妈胡说八道！你他妈凭什么说我作弊……”刚刚还一脸天真的李来奇，毫无征兆地对着付思成爆了粗口。
一看李来奇急了，何洪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立即喝止道：“不要吵了，你给我站起来。”
纵有一百个不乐意也没有任何办法，李来奇知道何洪德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只好气呼呼地站了起来。
何洪德侧过身子仔细一看，果不其然，李来奇右侧的屁兜鼓鼓的，铁定是有东西。
“兜里装的什么？”
“没……没什么！”
“拿出来，快点。”
“真没什么，肯定不是小抄，我没骗你。”
……
俩人你来我往磨叽了半天，没有一丁点儿的进展，何洪德明显开始不耐烦了，他以前抓学生，一抓一个准，从来没有如此费劲过。
既然怎么说都不行，那就不得不突破自己的底线了，为了拿下这个顽劣不堪的学生，他准备亲自上手。
趁李来奇不注意，何洪德的手一把插进他的屁兜。李来奇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但还是晚了一步。
何洪德得手了，一叠白色的东西出现在他的手里。
“嗯？擦屁股纸？！”仔细一看，何洪德的眼珠子险些没掉出来，他不甘心，盯着另外一边喊道：“那个兜呢？”
这架势，谁看见都吓人，“活土匪”李来奇也不例外。
他也不准备反抗了，伸手往自己左屁兜里掏了一把，然后又主动把身上只要能伸进手去的地方都掏了一遍，所有的兜里子也全翻了出来，再不行的话，就只能脱衣服了。
洁然一身，自证清白。
何洪德愣了，付思成傻了，同一考场的刘罗光笑了，考试结束的铃声响了。
-
几个人一路簇拥着李来奇从办公室回到教室，一进门便肆无忌惮地大喊大笑，看来刚才属实是给哥儿几个憋得够呛。
“你们是不知道，当时付思成的脸刷白都没有血色了，何主任的脸倒是紫得跟猪肝一样，”刘罗光作为近距离目击者，迫不及待地给大家还原当时的情况，忍不住边笑边说：“最搞笑的是那两个监考老师，考也不监了，卷也不收了，就站那看热闹，何主任把大奇的卫生纸扔到地上的时候，他俩还悄悄捡起来看看，真是笑死我了。”
张伦朝他后背打了一下，“还笑死你了，差点儿没把我吓死！”
“就是，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呀，害得我俩干着急。”赵亮埋怨起刘罗光来。
刘罗光还没过去那个劲儿，强行收敛了一下，说道：“你问都不问就跑了，我就是想说也追不上你呀！”
“咳！我从考场一出来，刚好看见大奇和付思成跟着何主任进了办公室，我猜肯定是出什么事了，就赶紧去找张伦了。”
半天没说话的李来奇发出“嘁”的一声，“我向来光明磊落，我能出什么事！”
“哦？这就奇怪了，付思成为什么非说你有小抄呢？”赵亮问道。
“这个嘛……”李来奇眼睛一斜，直往旁边的人身上打量。
“你别看我呀！我只告诉过夏凡，别人我可没说过，绝对不关我的事，”张伦连忙解释，“我相信夏凡也没有跟别人说过。”
李来奇单眉一挑，“是吗？那我可得好好查一查。”
“不用查了，我们已经打听清楚了。”夏凡突然出现在他们的身后，一说话把几个大小伙子吓了一跳。
和夏凡一起进来的许多多笑着继续说：“是付思成手下的一个小弟说李来奇有小抄的，这个小弟现在正陪着他大哥在校长办公室挨批斗呢！”
-
考试前十五分钟的时候，一个匆匆忙忙的身影闯进了教学楼，一边小跑一边在身上四处乱摸，“哪去了呢？我记得我带了呀！”
摸来摸去，终于在内侧兜里掏出一堆东西，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却与前面走着的两个人撞在了一起，手里的东西也散落一地。
那两个人看他好像有什么着急事，就没有往心里去，还把地上的东西帮他捡了起来。
他连谢谢都没来得及说，只是连连点了几下头，把东西胡乱地往屁兜里一塞，就又拔腿而去。
其中一个人望着他跑远的背影，说：“走，跟我去找个人。”
见了面，三个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小声嘀咕了一番。
“你没看错吧？确定是小抄吗？”
“我捡起来专门看了一眼，一折一折的可长了，上面全是字，绝对是小抄。”
“而且我递给他的时候，他非常紧张，搋屁兜里就跑了。”
“对，有半截没搋进去，露在外面还一飘一飘的呢！”
“好，我知道了。”
-
“你没事打听这个干什么？不是你性格呀！”李来奇不解。
“不搞清楚能行吗？”夏凡看了一眼靠在许多多身边故作委屈状的张伦，继续说道：“我和张伦都有嫌疑，出卖朋友的罪名我们可承担不起。”
“对，我们可承担不起。”张伦吸着鼻子重复道。
“我……我有那么小心眼儿吗？”
“谁小心眼儿谁知道。”许多多完美补刀。
事情的来龙去脉终于弄明白了，一场啼笑皆非的闹剧也终将成为滦中历史上的一段奇谈。
“诶，等等……不对呀！”赵亮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一件事还没弄清楚，大奇你究竟有没有小抄啊？”
“有啊！”
“有！？”
“那怎么何主任没有找到？”
“开考前，老师让把与考试无关的物品都放到讲台上，那东西总不能摆在明面上吧，我就把它放罗锅子书包里了。”
刘罗光一听，瞪大眼睛，照着李来奇的脑瓜子就是一巴掌。
“靠！你他娘的想害死老子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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