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光磊，进来吧。”
石高峰看都没看就大声回了一句，同时从抽屉里拿了一沓报名表出来。
郑光磊大步走进办公室，和表情诧异的李来奇对视了一眼，并没有任何反应。可当他的目光与夏凡交错时，却突然显得有些异样，脚步逐渐放缓，慢慢走到石高峰的另一边。
站定后，郑光磊隔着石高峰偷偷地瞄了夏凡一眼，那一瞬他感觉有些不自在，一抬眼竟发觉李来奇正直勾勾地看着他，吓得他立马转回头，尴尬地咽了一下口水。
“石老师，您找我。”郑光磊说。
“嗯，找你们过来是想……”
刚说到这，石高峰觉得跟他们一左一右说起话来很不方便，就直接上手把郑光磊拉到了夏凡的旁边。郑光磊这下显得更拘谨了，还不好意思地往旁边挪了挪，与夏凡之间拉开了一些距离。
“郑光磊，这是007班的夏凡同学，李来奇就不用介绍了吧，你们认识的。”
其实不用石高峰介绍，他也认识旁边这位在滦中鼎鼎大名的女学霸，只是虽然耳朵里早已灌满了这个人的名字，却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过。
不知道他是被夏凡强大的气场镇住了还是激动得有些手足无措，整个人看起来极其不自然。
石高峰接着说：“夏凡，这是001班的郑光磊，他就是政治排名第二的同学，政治的名额就顺补给他了。”
夏凡礼貌地朝郑光磊微笑着点了点头，郑光磊迅速回应了一个看不懂是什么意思的僵硬表情。
“今年还有个新规定，各科竞赛第一名的同学，会被市教育局推荐为省级三好学生，享受高考加分政策。”石高峰看着面前这三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眼中满满的期待，“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们一定要把握住，我相信你们有这个实力。”
石高峰的话就像号角一样吹响在少年们的耳边，夏凡依然波澜不惊地点点头，李来奇又摆出一副悲壮的表情，郑光磊的紧张情绪好像一下子全消失不见了，眼睛里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
郑光磊是001班的学生，但一年前他曾是李来奇的同班同学。
他的入学成绩在全年级肯定是排不上号的，要不然也不会沦落到和李来奇分到一个班。但在007班他可就不得了，入学成绩实打实的排名第一，而且还高出第二名不少分。
遗憾的是，他如果再多考两分的话，就能成功挤进006班，因此有人说他是006班的漏网之鱼也不是没有道理。
都说宁当鸡头不当凤尾，郑光磊这鸡头当得无人能敌，可谓是鸡头中的战斗机了。
可那又怎么样呢？
在那个常常被外界嘲讽的“渣子班”里，会有人在意谁是正数第一，谁又是倒数第一吗？能把这二者放在一起无差别对待的地方也只有这里了，没人因为郑光磊是007班的第一名而高看过他一眼。
“第一名”本该散发的光芒和荣耀，他从来都没有享受和拥有过。
好事的同学拿电影里的一句台词形容他：乞丐中的霸主还是乞丐，渣子班的第一还是渣子。
从那以后，郑光磊就有了一个外号叫“郑帮主”。
苏乞儿是有骨气的，郑光磊也有。
他并不想止步于此，可他的脑袋已经顶到007班的天花板了，就算撞个头破血流也难以突破底层的屏障，再怎么努力在别人看来也只是垂死挣扎而已。
时间越长，他的好奇心越重。他就想知道别的班的老师是怎么讲课的？别的班的学生是怎么学习的？人家尖子班是不是人手一本武林秘籍？
007班，永远没有他想要的答案。
重新分班的消息让他欣喜若狂，能否冲出这个牢狱般的桎梏，去看看外面做梦都想去的世界，他知道只有这一次机会。
也许是他的执着和强烈到近乎可以燃烧起来的愿望感动了上苍，让他的运气好到爆炸，在众目睽睽之下原地飞升，如愿以偿地抽到了001班，羡慕得旁人咬牙切齿。
郑光磊背着书包一步步走近那个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的地方，他战战兢兢地站在教室门口不敢进去，因为每当这个时候他总会从梦中惊醒，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分不清这究竟是幻觉还是现实。
直到他坐在教室里，听到谷万莲点了他的名字，他答了到然后又悄悄拧了自己大腿一把，剧痛过后慢慢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并没有躺在床上，身上也没有能把衣衫湿透的冷汗，眼前的景象依然清晰没有变得迷糊，这才百分百确信这一切是真实的。
在001班上的第一堂课，郑光磊居然趴在桌子上大大方方地睡起了大觉，要知道他在最适合睡觉的007班时也从来没有如此放肆过。此刻的这一觉，他睡得无比踏实、无比香甜，嘴角一直挂着松弛的笑容，丝毫不担心会突然醒来。
这是他第一次在课堂上睡觉，也是最后一次。
梦想成真的郑光磊求知若渴，他开始疯狂地补充营养，001班的老师们也满足了他对尖子班所有的幻想，解答了之前他深藏于心的所有疑问，最终靠自己的努力在班里名列前茅。
在众多的科目中，郑光磊的政治成绩最好，每次考试都是班级第一，而且已经学到了凡事都能拿所学的知识上升到哲学层面高谈阔论一番的程度。
他那个“郑帮主”的外号已经很少有人再提起，倒是由于他政治学得好的原因，有了一个新的外号叫“郑智化（政治化）”。他表面上反感别人在背后这么叫他，但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
高二和高三加起来一共18人的竞赛战队集结完毕，出征前夕校长要组织带队老师和全体队员召开誓师大会，被指定为队长的夏凡拿着名单到各个班级挨个进行通知，一圈儿下来最后来到了001班的门口。
刚好碰到郑光磊从教室里面出来，俩人差点儿撞到一起。突然的照面让郑光磊一下子慌了神儿，他匆忙地说了声“对不起”，然后转身就往回走。
“诶，你等等，”夏凡赶紧叫住他，“放学后先别走，校长给咱们开誓师大会，千万别忘了啊！”
“哦！”郑光磊木然地应了一声。
夏凡在名单上郑光磊的名字前划了个勾，“好啦，那我走了。”
走出去没两步，只听见背后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夏凡，你等一下，我想跟你说句话。”
-
应郑光磊的要求，夏凡跟他走到转角的楼梯间，这里很少有人经过，是某些学生秘密交换八卦情报的地方。
“怎么了？”夏凡问。
郑光磊不敢直视夏凡的眼睛，无处闪躲的目光最后只能落在夏凡手里的名单上，然后张了张嘴，努力发出自己的声音，“我……我想谢谢你。”
夏凡有些惊讶，“谢我？为什么？”
“如果你选择考政治的话，我就无法参加这次竞赛了。”郑光磊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一脸真诚地看着夏凡，“所以，谢谢你给我的机会。”
他的意思夏凡完全理解，但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谢的。因为对于两科排名第一的她来说，无论选择哪一科，都会让一方欢喜一方忧，如果这就值得被感激的话，那另一个没机会顺位参赛的人岂不是要恨死自己了？
除非自己主动退出，一科也不选，才能让别人皆大欢喜。
可那又何必呢？她没有刻意把顺位的名额送给谁，自然也不愿意接受这种莫名其妙的谢意。
“你真的没必要谢我，我只是做了我觉得正确的选择，没有考虑任何后面的事情。所以你所谓的机会，其实跟我没什么关系。”夏凡试着跟他解释清楚。
“不，那不一样！”听夏凡这样说，郑光磊的脸瞬间变了个颜色，说话的语气也明显变得躁动了许多，“夏凡，你知道吗？这样的机会对你来说是轻而易举就可以得到的，而我呢？我却只能卑微地等着捡别人放弃不要的名额……你直接就可以做出任何你想要的选择，而我不能，我别无选择只能被动接受结果，而且是任何结果……你还觉得跟你没有关系吗？”
此时，郑光磊的眼睛里已经爬满了血丝，乍一看仿佛隐隐冒着红光，明显能感觉到一股子怨气正在他的身体里蔓延。
夏凡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无论怎么解释都是徒劳，或许根本就是多余的。所以这次她选择沉默，把说话的机会全都给了面前这个滔滔不绝需要机会的郑光磊。
“我不想靠别人的施舍活着，我要用自己的实力拿第一，我必须拿第一。”郑光磊激动地攥起了拳头，“不拿第一，我将会永远活在你的阴影里。”
说完这番话，郑光磊突然陷入了平静，眼神也逐渐柔和，似乎意识到刚刚自己失态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困惑和自责占据了他的大脑，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肆意拉扯，身体不禁微微颤抖。
“对……对不起，我刚才……”郑光磊愧疚地不好意思说下去。
“没关系，”夏凡淡淡一笑，泰然处之，“不管怎样，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阻碍了，后面的选择都由你自己决定。”
郑光磊顿了一下，然后默默地低下头。
直到夏凡转身离开，他才慢慢抬起头来，看着她从容的背影，一直目送至走廊的尽头。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