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之间，虚无降临。
微拂的夜风，绵延的蝉鸣，路灯下漂浮的灰尘，叶骨衣刚刚抬起的脚步……一切静止，犹如水镜凝固。时间与空间的存在被无限模糊，但有一道属于少女的明快笑音轻漾开来。
“呵。我还以为，你有多沉得住气。”落白指尖的帝剑消弭，但流光璀璨的雪魂龙凰枪已是锐不可挡的刺向虚空中某个点。
一阵涟漪泛起，身披黑衣斗篷、面带银质面具的纤美少女于枪尖前的空间走出，强悍无匹的雪魂龙凰枪不能伤她分毫，她的身体犹如无形之物一般“穿透”枪身，于落白身前两米的地方站定。
落白本也没指望能太轻松的拿下她，毫不在意这失了威风的一枪，在收枪的同时眼神锐利的发问了：“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少女的眼神藏在斗篷宽大的帽檐下看不真切。她先是顿默几秒，才半是感慨半是赞扬的出声了：“真是敏锐。比起你的分魂也是无有不及了。”
她果然和“他”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如此一来，应当是友非敌才对，但她曾目的明确的掳走了母亲。
一念至此，落白几乎压抑不住心底汹涌沸腾的杀意。他的眼神从少女身后同样被静止了的叶骨衣身上扫过，语中戾气更甚：“少说废话。”
黑衣少女笑了：“狂妄。你就没想过，你的鲁莽会——”
落白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她：“哼。虽然我不知道你和‘他’具体是什么情况，但有几件事我能肯定。雪魂冰龙枪是‘他’托你代为转交给我的吧？当时穆恩突然转变了对我的态度，这其中没有你的手笔？蕴有冰神神识碎片的金属，是你搜寻后送到我面前的吧？从这几件事上看，你似乎是我们的盟友。但你却掳走了我的母亲雪帝，直接导致我的重修为人。这是否也在‘他’的计划之中？”
黑衣少女敛了敛笑意。
落白步步紧逼：“你三番四次的引叶骨衣与我相见又是为何？我猜得到‘他’说过的敌人是唐三，万年前唐三击败的天使之神正是神圣天使一脉先祖的正统。你的虚无力量很强大，不似生灵应有。我假定你和‘他’一般，都是活了上万年的存在，那么——你与万年前的武魂殿有关系？”
她的行踪诡谲，做事套路迷离，背后有许多可能。但落白平靠来自于自己魂兽本能的野性直觉抓住了唯一一种可能，毫不在乎自己有没有猜错，也不在乎少女会不会承认，只是疾风厉雨一般持续输出，要的就是她一瞬的异样。
他赌对了。
少女的笑意消失了短暂的一秒，捕捉一秒的异常对落白来说简直如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好吧，好吧。”少女道，“真是厉害呀。事到如今，瞒着你也没什么用了。那我就摊开了说吧。”
她揭下自己的斗篷，一头富有光泽的棕色长发如流水般倾落。
“我名风无律，是‘他’的合作伙伴，也确实是个活了上万年的老不死。至于我是如何做到的死后不消亡的，这点暂且不提。我与‘他’合作的理由很简单：我俩都与唐三有仇。我有三个执念，一是向唐三寻仇，二是重现天使一族的荣光，三是寻找复活千仞雪的一线机会。我在‘他’身上看到了这三个执念成功的可能，所以，后来的一切都理所当然的发生了。至于为什么要引.诱你重修为人，理由也很简单。魂兽不可能成神，你必须抛弃魂兽身份，走入人类世界，探寻神祇传承。我知道那位冰神意欲传你神位，但只要你还是魂兽，必定会受法则之力约束，永无出头之日。所以，我引导你化人的做法是冰神也没道理阻止的。”
风无律的音色很是特别，有着少女的明动婉转，但更多的是空灵，一种心中寂寥的空灵，搭配上她的浅淡笑意更显反差，不似活人。
她也亲口承认了，自己是一缕幽魂。不过，幽魂能拥有如此力量吗？
落白在心中思忖片刻，再度笃定的开口：“你有所隐瞒。你远不像自己表现的这般无力。你与‘他’并非完全一力同心。你大可以直接带走叶骨衣，而非是在这里与我对峙。你也想早些向我展露一部分事实真相，所以今夜顺水推舟的现身于我面前。你掳走我母亲一事必不是‘他’所授意，落白绝不会通过伤害血亲的方式达成所愿，这是你自己的小心思，却能让‘他’在知晓后选择接受。”
风无律的笑容完全地、彻底地消失了。半晌后，她用一种咏叹调的语气幽幽说道：“或许我应该庆幸，我们决计不会成为真正的敌人。做你盟友，洪福齐天。做你对手，灭顶之灾。”
落白看她吃瘪，心中澎湃翻滚着的恶意终于消减些许。但他却并不因此放松心弦，反倒更加警惕。
“我姑且把这句话当做赞美收下了。”落白紧紧盯着她那双焦糖般甜蜜粘稠，但却冰冷可怕的棕瞳，“我相信‘他’不会放任一个不稳定因素来到我身边。也就是说，你对‘他’、对我都是绝对可信。既如此，我不会一味揪着你问我母亲的事。我会在‘他’醒后让‘他’亲自与我说明。现在，我只想知道，叶骨衣在你们的计划中扮演何等角色？为什么一再引他与我相见？”
风无律没料到他转变话题转变的如此干脆迅速，却完美的跟上了他的速度。她心中呵呵一笑“先来一个下马威再谈合作，真是与你的分魂别无二致，不愧同为落白”，然后慢条斯理的开口了：“万年前天使之神千仞雪战败，逃至极北后是你收留了她，庇护她度过余生。”
说到这，她突然向落白深鞠一躬。
“为此，我向你致以最真挚的谢意。”
明明话语中的坦诚甚至冲淡了几分诡异的空灵，但她那下滑的斗篷、长发都像是话剧演员精心设计的服化道一般，让她“谢意”的真实性大打折扣。
落白冷漠的盯着她棕色的发旋，又听她道：“万年前武魂殿战败，天使军团的中坚力量为了掩护千仞雪逃亡，战死大半。但他们中仍有人将天使血脉传承下来，只是因为天使之神神祇之位破碎的缘故，武魂品阶从六翼天使跌落至神圣天使，叶骨衣便是这一脉中天赋最好、血统纯正度最高的存在。那柄天使圣剑乃是神器，极有可能蕴养了千仞雪的一丝神魂。若是让叶骨衣近距离接触天使圣剑，唤醒千仞雪沉睡的神魂，我便能施展一种秘法，将她的神魂与残留的神力转移到叶骨衣身上。长期下来叶骨衣的骨血必定能够补全、进化，甚至是从破碎的天使之神神位中参透成神的奥秘。”
到这里，一字不差的全部与半身、冰神的话对应上了。
风无律一点点直起后背，眼眸亮的可怕：“这就是我的理由。”
落白并没有像她料想的那般过多思虑，而是直接召出天使圣剑握在手中，主动递到风无律身前。
“你第一次引他与我相见时，天使圣剑有所异动却未能唤醒千仞雪的神魂。你可知为何？”
风无律接过天使圣剑，璀璨的金光划过她的眼眸。她对剑端详，顺着落白的意问道：“为何？”
“因为她不愿醒来。或者说，外界给她的刺激还不够。”落白依旧平淡，“你似乎很在意千仞雪。那我告诉你一个你不知道的秘密吧。她在神位破碎后，并未如同世人猜测的那般终日颓唐，也并没有抛去自己的桀骜锋芒转而平淡一生，而是——”
他一字一顿：“直到寿终正寝的那天，她没有一日不在努力修补破碎的神位。她从未放下过去的一切。所以，在她死前，天使之神神位已经被修补好了九成九。”
虚无的空间封锁因他的这一句话有了波动。风无律的微表情急速变化着，最后重新定格为平静。因为她的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落白并不能清楚的看到她的神色如何，却也能从她周身玄妙的气场变化中品鉴一二。
他继续道：“不是我不配合你的计划。”
是事实条件不允许。不信？那你自己跟沉睡在剑里的千仞雪说去吧。
风无律的手指轻轻摩挲一下天使圣剑光可鉴人的灿金剑身，然后干脆利落的递还给落白：“既然如此，就麻烦你先收着天使圣剑了。至于如何给予她更大的刺激，我有些头绪。”
落白右手提着雪魂龙凰枪，左手接过天使圣剑，微微颔首：“讲。”
末了，他又补上一个字：“请——”
请讲。
风无律无声的笑了一下。她说：“千仞雪曾与成神后的唐三交手过，对他的神血气息再熟悉不过了。若是以唐三之子的血脉——”
话音未落，冰蓝龙影拔地而起！
“吼——”
龙吟鸣啸，落白手中的雪魂龙凰枪犹如离弦之箭一般暴射而出，穿过风无律虚幻的身体后钉在叶骨衣身侧。势如千钧，力破万军！
风无律当然不会受伤，但叶骨衣的手臂上却缓缓浮现出一道浅淡的血痕。
这是精妙到了极致的力量掌握，让风无律完全捕捉不到前摇节奏的可怖爆发。
只见落白右臂微悬，五指微微收拢，做了个握枪的手势，雪魂龙凰枪便在一道闪烁的蓝光中重回他手中，似乎从未离身。
“换一个。”落白神色未变，“请。”
风无律抬眸直直对上他冰蓝璀璨的渐变眼瞳，咧开了嘴。
多有趣啊。她想。
冰雪冻土之下，沸腾的岩浆灼烧一切。
她可不敢引火烧身、玩火**呐。
这样想着，风无律缓了缓话音，好声气道：“那就只有增加天使圣剑与叶骨衣接触的时间了。总有一日，千仞雪会愿意醒来的。为天使一脉的传承，为六翼天使的荣光，为万年前未能了结的仇怨。”
这一回，落白没有理由反对。他点点头：“我会试着劝叶骨衣报考史莱克学院或是加入唐门。虽然那听着有些滑稽可笑，但你应该清楚，从你选定他成为我们计划中的一环，并且将他推到我面前的那一刻起，我便不可能放任他满大陆的乱跑、招惹邪魂师。我也不可能迁就他，只会是他跟着我走。”
风无律重焕笑容：“理当如此。”
一场以暴力开端的谈判在平和氛围中落下帷幕。风无律在破开虚空离去前，留给落白一句话。
“作为秘密的报答，我还你两个情报。一，时刻携带叶夕水给你打造的铠甲，那是你的一个机缘；二，放心帝金，我答应过‘他’会保护好帝皇瑞兽，至少保他三年无虞。”
时间、空间的封锁似水波般缓缓褪去，风、蝉鸣、暖光“活”了过来。叶骨衣天真中带着一丝憨傻的声音响起：“咦？奇怪，怎么流血了，是刚刚不小心蹭到哪里了吗？”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回过身来找寻落白的身影。
路灯下的少女安静如雕塑，一双金色瞳孔不含有多余情绪的望着他，让叶骨衣突然面颊发烫。
“咳，那个，洛姑娘啊……你有没有觉得，这么晚了，你我共处一室，似乎，有些，不太妥啊？”
他神经大条到此时此刻才反应过来自己应当注意一下所谓的“男女有别”。
落白一步、一步的走到他身前，挟着那种让叶骨衣神思不属的清淡香气开口了：“魂师何须拘泥于世俗。更何况——”
他似笑非笑的看了叶骨衣一眼：“你打不过我。”
叶骨衣闹了个大红脸，也不跟她分辨，讷讷应是，赶紧扭过头接着带路去了，一路上都没再主动出声，跟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的落白却能看到他全程泛红的耳垂、脖颈。
少男少女之间的荷尔蒙反应么？算是正常现象吧。不重要。接下俩，要如何自然且强有力的说服他？
落白很快进入到了“办正事”的状态，一个天大的谎言在他脑中逐渐成型。
套路啊套路，都是套路。
那么，就要恭喜落白的甜言蜜语·大编瞎话·狂飙演技·受害者联盟喜提新的一员猛将了。
各位清明节假期快乐！
嘿嘿嘿，这两天写虫族文存稿耗费的心力有点多，更新频率慢了些（哭唧唧）[爆哭]
嗯嗯，那么接下来落白又要开始使劲演了（感慨）
现在风无律的真实面貌只是揭露了小小的冰山一角[吃瓜]她难缠着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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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风过无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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