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哪?
江晚的意识从无边黑暗中浮起。她睁开眼,视野里弥漫着一层灰蒙蒙的雾霭。
她低头,看见了“自己”。
手术台上,一具苍白失血的躯体静静躺着,宛如被丢弃的人偶。那张脸依稀能辨出熟悉的轮廓,曾经总是蒙着一层病气的精致面容此刻毫无生气,长睫低垂,在眼下投出青灰色的阴影。
最刺目的是心口——一个狰狞的血洞赫然开裂,边缘皮肉翻卷,里面空空如也,只有暗红色的血迹残留。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她想起来了。
那天是周末,她照常去做家教。下课时天已经黑了,她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一条沾着刺鼻气味的手帕突然从身后捂住了她的口鼻,随后她便失去了意识。
等她醒来,便发现自己被固定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灯光照得她眼睛发疼,而从医生的口中得知,她的心脏即将被移植给另一位女孩。
哈哈,她也有被视为健康的一天啊。
不知是不是麻醉起了效果,江晚只来得及嗤笑一声,便失去了意识。
再睁眼,她便是这副鬼样子了。
江晚看着手术台上的自己,过去二十年里,她并不经常照镜子。她常常生病,脸上总带着病容,给人一种不知某天便会死去的感觉。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江晚出生在千禧年的冬天,她不知名的母亲将刚刚出生的她丢在了路边,任她自生自灭。
而幸运女神垂青了江晚,一位路人发现了襁褓中快要冻死的她。她被送往医院救治,之后又送到了本市的福利院。
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她也落下了病根。医生曾断言她活不到成年。
这样的她,即使四肢健全,即使聪明漂亮,也没有家庭愿意收养。
江晚就这样在福利院待了下来。福利院的伙食并不差,工作人员也尽心尽责。但江晚并不幸福,她身边的其他孩子每一个都带有身体残疾,有些甚至相貌可怖。
小小的江晚觉得他们奇怪又可怕,长大一点的江晚觉得他们很可怜。而长大的孩子们嫉妒江晚的健全,又嘲笑江晚的短命。双方都带着莫名的优越感,而结果就是江晚被孩子们排挤在外。
刚刚懂事时,江晚偶尔会做梦,梦见她的父母找到了她,将她抱在怀里哭。但等她醒来时,她依旧待在福利院的小床上。渐渐的江晚也不再做梦。
就这样,江晚孤独地长大。
她的成绩还算不错,考上了本市的一所大学。靠着助学贷款和一些补助,生活过得不算艰难。
或者是福利院的伙食确实把她养得不错,成年的江晚虽然不算健康,但能跑能跳地活着已经很不错了。
大学生活比高中宽松很多,江晚也和舍友处得不错。一切都似乎在向好的方向进行。
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她死了!
江晚死了!
短命鬼江晚终于死了!
江晚飘在半空中,她的心中涌起巨大的愤怒与不甘。她试图沉下去,回到那具属于她的身体里,却像一缕烟,徒劳地穿了过去。
手术室里的医生护士此时结束了工作,气氛轻松地向外走。
“这次能拿不少提成呢。”
“可不是嘛,这种好事要多来点就好了。”
“啧,偶尔一次还行,做多了总觉得心慌。”
江晚无声地嘶吼,扑向他们,但她的存在如同空气,无法造成半点影响。她在他们身上穿来穿去,跟着来到了隔壁病房。
布置温馨的病房里,一个女孩安静的躺着,看着和江晚差不多大,透着一股被精心娇养出来的柔美。
病房外她的家人正围着主治医生。
“乐宁的情况怎么样?”蒋勋沉稳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担忧。
“蒋先生放心,您女儿的状态很好,手术很成功。”主治医生笑着答道。“之后静养即可。”
蒋家人纷纷放下了心,其中一位衣着华贵、面容慈爱的妇人更是双手合十,激动得眼眶泛红。
“太好了,太好了!我的乐宁终于能健健康康的了……老天保佑,老蒋,我们得好好谢谢王院长,还有各位专家……”
旁边一个穿着时尚、看起来是女孩哥哥的年轻男子也松了口气,笑着揽住妇人的肩:“妈,这下你放心了吧?我就说乐宁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没事的!等她好了,我带她去冰岛看极光,她念叨好久了。”
“好好好,都去,都去。”被称作老蒋的男人,蒋勋,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真切的笑容,他看向病房内沉睡的女儿,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宠爱,“只要乐宁能好起来,她想做什么都行。”
他们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江晚虚无的魂体里。
谢谢王院长?谢谢各位专家?谢谢他们杀了她,取走了她的心吗?
吉人自有天相?那她呢?她就活该被牺牲吗?
健健康康?想看极光?想做什么都行? 凭什么?!凭什么蒋乐宁可以拥有这一切?拥有父母的疼爱,兄长的呵护,富足的生活,甚至现在,连她江晚唯一能勉强维持生命的心脏也要夺走!
那原本属于她的、虽然微弱但始终顽强跳动的心脏,此刻正在另一个女孩的胸腔里搏动,成为了别人获得新生的祭品,而她自己,却像一块被用完就扔的抹布,冰冷地躺在隔壁,无人问津。
强烈的嫉妒、不甘、愤怒和一种被全世界彻底抛弃的巨大绝望,如同火山喷发般在她死寂的魂体内轰然炸开!为什么?!凭什么?!她从来不曾伤害过任何人,她只是想要努力地、有一点尊严地活下去而已!
就因为她无父无母,因为她穷,因为她“命不好”,所以她活该成为别人延续幸福的养料吗?!
我不甘心!我好恨啊!
滔天的怨气在她灵体深处疯狂积聚,几乎要将她残存的意识彻底撕裂。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与怨恨达到顶峰的刹那——
「叮!检测到符合标准的强烈执念,和谐系统绑定中……」
一道冰冷、毫无感情可言的机械音,突兀地直接响彻在她的意识深处。
「绑定成功。欢迎您,宿主:江晚」
「主线任务发布:复仇。让所有剥夺你生命、践踏你人生的存在,付出应有的代价。」
「新手礼包已发放,请查收。」
江晚的怨念一滞,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力量涌入她的魂体,不仅没有驱散她的怨恨,反而让她的意识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凝实。
那滔天的怨气仿佛找到了宣泄口,被这股力量梳理、吸纳,成为了她的一部分。
她本能地“打开”了那份所谓的新手礼包。
一股更精纯的阴寒能量流淌开来,同时,一道光幕在她面前展开。
宿主:江晚
等级:凄寒怨魄
能力:入幻(初级)、汲阴(初级)
江晚感受着身体里的力量。
入幻可以让目标意识陷入她制造的幻境里,汲阴则可以吸收周围的阴气、死气和负面情绪。
她几乎是立刻开始实践。病房内外洋溢的喜悦、关爱、希望……这些蓬勃的“生”的气息,对她而言如同最刺眼的阳光,让她这本该归于阴暗的魂体感到灼痛和无比的憎恶。
而在这片生机之下,医院本身所蕴含的另一种力量——痛苦、死亡、恐惧、绝望——这些沉淀下来的阴气,则像黑暗中无声流淌的溪流,开始受到牵引,丝丝缕缕地向她汇聚而来。
无声无息间,走廊角落的阴影似乎更浓重了些,温度仿佛下降了一两度,但正沉浸在喜悦中的蒋家人毫无察觉。
只有江晚能感受到,那些冰冷的、负面的能量正缓慢地融入她虚无的身体,让她刚刚因为极度情绪激动而有些涣散的魂体变得更加凝实,指尖也似乎更有力量。
江晚缓缓抬起头,再次“看”向病房外那其乐融融、充满希望的一家。她苍白虚无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残酷的冰冷。
她的目光,牢牢锁定了病房内那个安然沉睡的少女——蒋乐宁。
那双曾经总是带着疏离和病气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彻骨的仇恨和冰冷。
她抬起变得略微凝实了些的手,对着病房的方向,轻轻一握。
先……从一场噩梦开始吧。
————
蒋乐宁觉得自己在做梦。
前一刻她才感受着手术成功后的平静与喜悦,下一刻却骤然坠入冰窟。
好冷……
刺骨的寒冷,比她心脏病最严重时呼吸困难的窒息感还要可怕。她发现自己变成一个脆弱的婴儿,被**裸地抛弃在一条肮脏阴暗的小巷里。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着她娇嫩的皮肤,冻得她浑身青紫。她拼命想哭,却发不出太大的声音,只有微弱的、小猫一样的呜咽。
她为什么在这里?爸爸呢?妈妈呢?哥哥呢?他们为什么不要她了?
巨大的恐惧和被抛弃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身影在她面前缓缓凝聚。那是一个穿着病号服、心口有一个巨大血洞的苍白女孩,正用一双充满无尽怨恨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冷吗?】
一个声音直接在她脑海里响起,带着刻毒的寒意。
【我刚出生时,也是这么冷。】
【他们不要我了……】
蒋乐宁在幻境中瑟瑟发抖,意识模糊地哭泣。
【对啊,他们不要你了。】
那女鬼的身影凑近,冰冷的吐息仿佛要冻结她的灵魂。
【就像他们当初扔掉我一样。你看,你的新生,是用我的命换来的呢……】
【你的心跳……真好听……】
女鬼的视线落在蒋乐宁的胸口,那里正包裹着纱布。
【但那原本……是我的啊!】
最后一句,化作了凄厉无比的尖啸,伴随着被无限放大、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疯狂冲击着蒋乐宁的意识。
“不……不是……我的……给你……”
蒋乐宁在病床上无意识地挣扎起来,额头沁出冷汗,脸上露出极度痛苦和恐惧的表情。
“嘀嘀嘀——嘀嘀嘀——”
床边的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屏幕上代表心跳的曲线剧烈地波动起来,心率数字飞速飙升,远远超过了安全范围。
病房外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蒋家人和主治医生惊愕地回头,看到的就是蒋乐宁痛苦扭曲的脸和疯狂报警的仪器。
“乐宁!”
“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
“医生!快!快看看我女儿怎么了!”
医生护士猛地冲进病房,蒋夫人吓得脸色惨白,几乎站不稳,蒋勋和儿子也满脸惊惶,刚才对未来的美好憧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击得粉碎。
江晚飘在空中,冷冷地看着这骤变的混乱。
看着那些喜悦化为惊恐与无助。
她吸收着空气中因此而骤然浓郁起来的负面情绪,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近乎残忍的满足。
这,只是第一个噩梦。
她的复仇才刚刚开始。
[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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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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