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依发麻的头皮终于被拯救了,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迫不及待地挣脱母亲的拉扯,快步奔向苏婉身后,寻求庇护。
老实说,以前她从未深想过关于父母家庭这些事,或者说,潜意识里她甚至觉得自己就该是个没有父母的人。
可如今她们真真切切地找上门来,那些被遗忘的、陌生的记忆碎片不断翻涌浮现,让她在这场充满指责与泪水的对话里,神情越发苍白难看。
苏婉了然地将她护在侧,温热的手掌轻轻拍打着她紧绷的后背,无声地传递着安抚的力量,然后将情绪激动的双方引向安静的茶室。
在弥漫着淡淡茶香的静谧空间里,苏婉耐心安抚着双方濒临崩溃的情绪。
柳母好歹是找到了失散的女儿,压在心口多年的大石落了地,虽然依旧苦涩,但好歹找回了一点理智,她艰涩地看向一直沉默低头的柳依依,声音带着颤抖的希冀和深藏的恐惧,“依依……难道……难道你真是打算不认我们这对没用的爹娘了吗?”
柳依依身体一僵,沉默半晌,最终只是用力地摇了摇头。
“柳依依没有这样想过,”苏婉适时开口,声音平稳而清晰,像在梳理一团乱麻,“她只是需要一些时间和空间。”
她看向柳母,眼神包容而坚定,“她这些年,并非无所事事。比如……”
苏婉将柳依依这几年的行程、学业状态、甚至一些小小的成就,一一清晰道来,条理分明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
她的气场如同温润包容的暖流,说话有理有据,柳母听着听着,激动的情绪奇迹般地渐渐平复下来。
柳母眼睛里甚至慢慢透出一点欣慰的光,“原来…原来我娃在外面这么厉害。”
她喃喃道,紧绷的肩膀松弛了一些,没有了那种剑拔弩张、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柳依依紧绷的神经也终于得以喘息。
柳依依悄悄抬眼看了看母亲布满风霜的脸和那双盛满复杂情绪的眼睛,心底那层坚冰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一丝属于血缘亲情的暖意和愧疚,开始缓慢地渗透出来。
柳依依迟钝地感受到柳母那份笨拙而沉重的拳拳爱意。
“好……”柳母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粗糙的手在膝盖上搓了搓,“依依,娘不逼你,娘……娘带着你爹,在你学校附近找个地方住,我们就陪你几天……看看你过得好不好,然后就回去忙地里的活计。”
她眼底全是不舍,但是依旧愿意去托举孩子的梦,“你好好读书,奔你的前程,只是…只是过年了,要记得回家看看爹娘…让娘看看你胖了瘦了……”
柳母说到最后,声音又带上哽咽。
柳依依鼻头一酸,低低应了一声:“……好。”
她有点想不明白,自己抗拒的到底是什么?她并不抗拒父母本身,也不是抗拒未来成家生子,只是无端端怕。
怕的是这个蛮横闯进她眼里的母亲太陌生了,怕的是她对于家庭的畏惧也很奇怪。
最近发生的事情都太陌生了,柳母忽然抓住她不由分说、强硬地塞给她一个素未谋面的夫郎,让她和一个陌生人捆绑一生?
她连对方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如何相处?如何托付终身?
一连串的意外将柳依依打傻了,突然多了个夫郎!
柳母对苏婉千恩万谢,粗糙的手紧紧握住苏婉的手腕,反复念叨着一定要她改日来家里吃顿便饭,尝尝她的手艺。
等到柳母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茶室外,柳依依才像泄了气的皮球,彻底放松下来,长长吁出一口气。
她一时间还不想触碰自家那团乱麻,思绪便不由自主地飘到了苏婉身上,下意识问道,“你最近和宴刃怎么样了?”
苏婉听到她试探性的发问,轻笑道,“我安排好了。”
“你总是爱为别人着想,你们公司的姐姐可给我说了宴刃不少坏话,听着可不像是好人家的男儿。”在柳依依眼中,宴刃行事乖张,明显是个不守夫道的主儿。
哪怕眼下还没出什么捅破天的大事,他那脑子……柳依依总觉得不太正常。
她已经在想着要怎么劝苏婉把这段关系画上句点。
“我知道,我也在做打算。”苏婉的声音很轻,带着思虑,“过一段时间,我就可以与宴刃去办理离婚手续。”
柳依依眼睛都亮了,甚至在外人眼中,苏婉对宴刃简直是痴情不改,没想到看似平静的苏婉已经打算离婚了。
“他现在在公司已经站稳了脚,到时候把别院留给宴刃安身,也会给他留下一大笔钱。”苏婉安抚揉着依依的头发,“别担心,我总会处理好的。”
苏婉是在深思熟虑后作出的决定,她想到母亲偶尔流露的、想要抱女嗣的期盼目光,宴刃是不可能成为合适的夫郎的,所以她得把寻找合适夫郎的计划提上日程。
柳依依欢呼雀跃,闹腾不停。
而这段话,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入了门外刚刚推开一条缝隙的宴刃耳中。
他猛地推开门,力道大得门板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他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得像暴雨前的天空,声音冰冷刺骨,带着压抑不住的尖锐,“怎么?离婚这种大事,都不需要通知我这个当事人一声吗?”
苏婉心头猛地一跳,抬眼正撞上他那双翻涌着风暴的眼睛。
“你现在这个表现……”宴刃的声音陡然拔高,被背叛的愤怒让他无法停下,“是想要摆脱我很久了吧!终于找到机会说出口了?”
“这就是你对我的报复?”宴刃摇头,发出一阵沉闷压抑的咳嗽和低笑,那笑声里浸满了苦涩和嘲弄,“如果我今天不来,你是不是就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等着我像个提线木偶一样,顺着你精心画好的路线走?”
他脸上的肌肉扭曲着,呈现出一种近乎狰狞的神情,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生生挤出来,淬着冰冷的毒,“想要把我彻底甩开?苏婉,你做梦!”
他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看似温婉,却总想逃离他的女人。
她怎么敢?!
怎么敢再次萌生离开他的念头!
窗外阳光依旧明媚灿烂,但柳依依却感觉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背,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苏婉看着他濒临爆发的状态,深吸一口气,试图用平静浇灭他的怒火,“那你想要怎么样?我们每日都在按部就班,你读了那么多书,见识过那么多人情世故,你告诉我,我们这样的关系,正常吗?”
她望着他,眼神真挚而坦率,“我不是说现在立刻就要分开。我知道你需要时间适应,我可以给。但是,我们是不是应该去寻找一下……”
她的话语顿了顿,似乎在记忆中搜寻那个久远的片段,“寻找一下你当年对我说过的,那种能让你真正心动、让你情不自禁想要靠近的人?”
苏婉在他那足以冻结血液的愤怒目光中,依然坚持说完,“宴刃,当我了解得更多,经历得更多以后,我也会渴望拥有一份真挚、诚恳、热烈的感情扑向我,谁不会渴望这样一份爱情呢?”
宴刃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死死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他胸腔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即将彻底崩断。
他死死咬着后槽牙,牙根都隐隐作痛,心中翻涌着滔天的怒火与不甘。
“是啊,你们本来就不合适,都拖了几年了。”柳依依在一旁小声帮腔,试图给苏婉一个台阶。
“你们所有人!”宴刃猛地转向柳依依,眼神凌厉如刀,“都在劝她离开我?休想!你们不会如愿的!”
难道他宴刃就如此不堪,如此不值得留恋吗?
在苏婉面前,他终究不愿彻底失态。
他强压下几乎冲破喉咙的嘶吼,猛地转身,将脊背挺得笔直,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大步离开了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怪不得你喜欢他,”柳依依看着宴刃离开时那挺直却难掩孤绝的背影,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试图驱散那点寒意,“连发疯都疯得这么漂亮,跟幅画儿似的。色字头上一把刀啊,苏婉,要不得要不得!”
苏婉被她夸张的动作逗得噗嗤一笑,随即又化作一声极轻的低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是啊,要不起的。”
宴刃自然不知道他离开后发生的插曲。
他一路疾行,强迫自己收敛起所有外泄的情绪,回到工作的地方,他像戴上了一副完美的面具。
飘来的闲言碎语,他仿佛一句都没听见;旁人投来的意味深长的目光,他也全当没看见。只有等到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之时,那些被他强行镇压下去的愤懑、不甘和屈辱,才如同蛰伏的凶兽,在浓稠的黑暗中张牙舞爪地反扑回来。
他蜷缩在宽大床榻的一角,像一只受伤的困兽。
他蜷缩在床榻一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些不甘像毒蛇般撕咬着他的心脏,疼得他几乎窒息。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