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他什么他,他要是躺在别的女人床上,毁坏的可是我的财产,你们又不了解我们,瞎插什么话!”
她说着就要去拽陈见的手臂,指甲深深掐进那些淤青里。
陈见哭喊着不愿意离开,苏婉瞥见宴刃手背爆起的青筋。
女人又给了陈见一巴掌,"让你乱跑,非要我给你栓起来是不是,她们城里人懂个锤子!"
她薅起陈见的头发,恶狠狠道,"你嫁给了我这个乡下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就得好好过一辈子,我图的不就是汉子娃娃热炕头?这次生不出女娃我打死你!"
陈见的□□处突然洇出一片深色的尿渍,一股刺鼻的骚味混着尘土味在柏油路蒸腾的热气中弥漫开来。
宴刃穿着马靴的脚不受控制地往后蹭了半步。
苏婉制止的动作停下,她死死盯着女人虎口那团模糊一捺,被烟疤烫成的肉疙瘩,她没有在女人身上闻到烟味。
她用力嗅了嗅,并没有在女人身上闻到烟味,声音异常冷静地问,“你抽烟吗?”
女人一脸疑惑,“抽什么烟?哪有那个闲钱?”她狐疑地低头闻了闻自己,“你闻到烟味了?肯定是这个不守夫道的男人去挨着别的女人了!”说着,又气急败坏地狠狠搡陈见。
苏婉看着她这种暴力,意识到以前遭受暴力的其实是她自己,那她现在…也是在伤害别人。
一股尖锐的心疼攫住了她,一时间竟僵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女人那重重的举动。
"老娘在外头拼死拼活,你个黄脸夫在家躺着收钱!"
陈见察觉出她们无法救他,他扯开领口惨笑,"对,我就是外头有人,那些女人嘴甜腰软,哪像你——"
他伸出的手指戳向女人眼角的皱纹,"跟块冻硬的馊馒头似的!又臭又硬!"
女人反手狠狠薅住他油腻的头发。
“走吧。”苏婉突然开口,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
在这种互相纠缠的行为的、语言的暴力中,或许她们也以扭曲的方式得到了解脱。
宴刃也阻止不了,只能跟着苏婉离开。
车子行驶在昏暗的路上,远离身后逐渐模糊的谩骂与尖叫。
苏婉在想,现在的生活是不是也是那个女人曾经幻想过的?在长期的暴力当中,她压抑的愿望变成了这样扭曲的呈现?
可这些事情,连她自己也未曾察觉。
苏婉也有过恨的时候,她死死握住自己的手掌,指节攥得发白,怨恨这具孱弱病痛的躯体。
她为什么要记得这些?
如果能像那个女人一样,理所当然地忘记一切,接受这个世界的规则,会不会轻松一点?
车内,沉默像第三个人般挤在车厢。
苏婉握方向盘的指节发白,宴刃则靠着车窗闭目养神,直到车子快开到别苑,他才缓缓开口,"或许...我早就知道一些陈见的事。"
车身猛地一晃,苏婉的手死死扣住方向盘,确实不该意外,宴刃和陈见本就交情匪浅。
宴刃眼神复杂,继续说,“我以前多少听过点传闻,但是他总说自己的妻子不安于室,懒惰刻薄…这种话说出去不是毁坏自己的名声吗?谁会主动说这种话……”
车猛地刹在路边寂静的阴影里,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短促的尖叫。苏婉倏地转头盯住宴刃,眼神锐利,他的声音低沉下去。
宴刃反而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说这个,或许我只是想说,那些破事跟我没关系。”
他像是在撇清,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苏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方向盘边缘细腻的纹理,她信他吗?
"说来可笑,"宴刃轻笑,"从前我从未对妻子好些,也未曾劝过别人要对妻子好,谁知道这种事会发生在男人身上?"
窗外毫无征兆地下起雨来,细密的雨滴急促地敲在玻璃上,噼啪作响,像极安慰人的轻柔乐曲。
宴刃指节攥得发白,他怨恨这具此刻显得如此孱弱无用的躯体,刚才对峙时冷汗浸透后颈,他害怕,知道自己打不过那个女人。
苏婉看着他脸色惨白,眼珠凝着死光,死死钉死在前方被雨刷模糊的路面上。
“算了,”宴刃的声音疲惫不堪,“我没什么要说的了。”
他打开车门,走进雨里,嗤笑道,“或许真的是报应吧。”
苏婉坐在车里没有动,就这么沉默地停靠着,与宴刃的距离越来越远。
也是这个女人的出现让她猛然意识到,她身边的人还有很多类型。
除了像她这样拥有相对体面生活的女性之外,更多的是那些平日里在泥地里刨食、在底层挣扎的、如同陈见妻子那般的人。
她们都早已被这个扭曲的世界改变了原有的生活方式,她的喉咙里似乎烧着一团火,有许多许多的话想说。
等到夜半三更,车声惊醒了昏昏欲睡的管家,苏婉看到她第一句话是,“我要修个庙。”
是啊,她不知道世界为何而改变,但是她知道世界是因为谁改变的,她见过她。
所以她可以让人知道,让所有人知道那尊神的存在,这或许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宴刃躺在阁楼,窗缝里钻进的风吹得他打了个激灵,宴刃喉咙里发出呜咽,猛然睁眼。
指尖狠狠掐进掌心的软肉,尖锐的刺痛,晕开暗红。
他变得太多了,都让他险些没记起,有一年冬天,苏婉站在他房门口等他,雪花无声地落进她后脖颈,她冻得缩了下脖子,鼻尖通红。
那会儿他怎么干的?他故意绕道,从冰冷的后门走了,留下她一个人在风雪里。
那时候他多高傲啊,以往的记忆像一片粘稠的胶水,将他牢牢凝固在现在这个充满屈辱和恐慌的时刻。
他听见耳边虚幻的嗤笑,分不清是自己还是谁的。
天在他分不清虚幻与现实的时候亮了,那光竟然像是刀那般亮,晃得他一夜未闭的眼睛刺痛。
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家主,您昨日说的事,需要您签......”
苏婉没有叫他,宴刃只听着声音越来越远,巨大的自负与噬骨的愧疚同时涌出,像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回不去了,也不可能回去,他埋入被里,浓稠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涌上来,吞掉了他最后一点挣扎的残念。
别想了,也别再逃,他得把自己路堵死才行,不然他要疯了。
他猛然掀开被子,穿着皱巴巴的衣裳,从裤兜摸出皱巴巴的烟盒,抽出一支,打火机咔嚓、咔嚓响了三声,才冒出一簇跳动的火苗。
他凑近,点燃,烟雾辛辣地涌进肺里,带来短暂的麻痹。
"李嫂。"他冲着昏暗的走廊沙哑地喊。
管家从暗处走出来,"宴先生......"
"上回你说的方子。"烟灰被他用力弹在精致的骨瓷烟灰缸里,釉面绽开灰褐色的疤痕,"去帮我准备。"
他顿了下,低声道,“事成了,好处少不了你的。”
窗外毫无预兆地下起雨来,水珠滴答滴答敲在窗沿,像谁在压抑地哭。
又突然起了一阵邪风,没关严的窗户啪地一声狠狠撞上墙。
宴刃没躲,他沐浴在冷风中,他又在赌,这次她还会那么狠心吗?
次日,宴刃发起了高烧,脸颊烧得绯红。
苏婉拧了条冰凉湿毛巾给他擦汗,冰凉的触感抚慰他滚烫的额头,忙活着,手腕被宴刃同样滚烫的手掌握住。
她蹙眉,用另一只手按住他胡乱抓握的手,“别闹。”
宴刃抓得很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满身蒸腾着病态的热气,意识模糊,眼底却像烧着两团暗红的炭火,透过眼底的水汽盯着她。
"你……"宴刃嗓子发干,结婚这些年,她们从没越过雷池半步。
倒不是谁存心避着,是宴刃总把分寸拿捏得死紧,可此刻那双规整扣到锁骨的黑绸睡衣,正被汗水浸透,湿漉漉地黏贴在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上,勾勒出紧实的线条。
太好看了,好看得刻意,苏婉在意动下又觉得有些滑稽,她曾无意撞见宴刃独自在泡冰浴,泡到嘴唇发紫,水珠顺着他绷紧的下颌线往下淌,砸在水面,他居然宁愿冻死也不愿与她有肌肤之亲,所以她识趣地没在他面前提过这事。
可今天,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病中脆弱又带着异样诱惑力的他,怎么觉得他似乎是在诱惑她呢?
他确实生了一副极好的皮囊,此刻病态的潮红更添几分惊心动魄的脆弱美感。
在气氛变得彻底暧昧之前,有人进门与苏婉说了什么,她猛地扭过头,脚步没有丝毫迟疑地离开了房间,那么坚决。
宴刃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剧烈颤动,委屈像团棉花堵在胸口,闷得他几乎窒息。
他模糊听到了汽车开走的声音,她真的走了,他到底哪里做得不够好?为什么她宁愿去找外面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也不肯与他做一场?
半晌后,他咬着牙,撑着滚烫虚软的身子从床上坐起来。
管家低声告诉他,苏总去找柳依依小姐了。
用人们窃窃私语,宴刃又急又气,其实所有人都不明白宴刃这些做作的行为到底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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