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岳渊此地,本是御天阁下为阁中弟子找寻武器的一片重渊,其中遍布万般无主宝器。寻常阁中修士,甚至外宗修士,不幸身殒而徒留其武世间散灵的,便都抛进渊中待候有缘之人。
琉澜天自天下悟道者初生以来,是以剑为基,故剑道居多,剑岳渊下也是寥落满目无灵宝剑,待等他主。
其间必然也有其他各式武器,只是埋没在杂乱剑柄之中,自然不如“剑岳”一词更为贴切了。
这般,“剑岳渊”如此得名。
这只是说原本。
程成愿受封尊者,御天阁许给他的其中一件便是准他一处独峰作自己小天地。
那时尊者年少轻狂,虽然现在也狂,甚至越老越狂,总之就是刚开始狂的时候。把御天阁万里腹地都瞧过一遍,个个看不上眼。
反倒是某日阁中弟子求进剑岳渊,折枝掌门终于把这活计轮落到他头上,这小子入阵第一眼就相中这地方,连进渊求武的弟子也顾不上,扭头就同折枝掌门要这临渊作居地。
掌门先是听他独留阁中弟子在渊内,劈头盖脸先训斥一番,责他先去将那弟子完整送出来。
这潇洒人哼哼唧唧先把人提出来,然而却不死心,在掌门洞府前磨了十三个日夜,终于把掌门看的眼烦,将剑岳渊的阵法略图扔给他,直言死不了就允。
然其咒剑封号并非虚名,不过半个周天,御天阁上下只听见剑岳渊下轰隆隆一阵巨响,满目剑冢之中颓然竖起一座孤峰,脊如剑锋,似利刃凿插渊中。
半腰忽闪寒光,在细看才方觉是一处咒阵初成,白光乍现,好似利剑出鞘。
一阵天翻地覆,造就一副奇景。
剑岳渊中无尽暗沉被这方咒阵笼罩,渊下暮色尽散,露出其下残剑断刀,个中无主宝剑随咒阵覆设嗡鸣,与其相辅,构成一处大阵将剑岳渊中原本积下千年之久的废剑怨气一冲而散,此时真真成了宝地。
渊上大阵以中央剑峰为基点,环环相扣缭绕构成一处御天阁下前所未有的奇观盛景。
剑峰独耸云间,把渊下恒古不变的沉色都散尽,教重天本身的雕琢也能莅临于此,于是气象才于此初现。
遮天蔽日沉云既散,此方独峰便常多晴空万里时候,阳光尽撒剑岳之上,渊下无数宝剑反射耀芒,夜时更如点点星辉;少遇阴云连绵时,即是雷电狂嚎,白紫闪电在剑岳周围穿梭,将阵中各方剑意淬炼极致,寒芒阵阵。
剑峰之后便自半腰起缭绕云雾,又恰构半边云鞘,遮山脊之剑半部锋芒,才不至于灼了他人的眼。
程成愿一向疲于赋名一事,便任由宗内相传,由此渐渐得了正名,再传来即是『阵剑峰』了。
*
天尊既不在,占星天便是凰授学一事上的话事人。也不知咒剑尊者几句话如何就说服了占星天。待凰神游天外回神,就已被提着衣领同姜一言一起在半天上飞了。
半空里凌风呼啸也堵不住姜一言那张嘴,他衣领被尊者提着卡着半边脖子,因此发出声来极细极尖,像被人抓了脖颈的鸭子。然而这也依旧磨灭不了其谈天说地的宏愿。
凰在旁边人的聒噪声中抬头向上看了一眼,瞧见程成愿紧皱的眉头,片刻间怀疑起这人提人后领子飞怕不只是为了让姜一言闭嘴,不想这小子嗓子眼这般顽强。
烈风将姜一言的话语吹散,那小子怕人听不清,就又使劲提了音调,鸭子音针扎一般刺进凰耳朵里,
“尹兄,我听说你在世间天时候姓君呢!”
他先前少喊凰的名字,是总爱在名后加些称呼。但凰单名一个字,叫做凰兄如何也觉得怪,今日听得了凰原本的姓,终于改了口癖得偿所愿。
“鉴于你习教时候的覆盖面,想必也是有所不知。”姜一言教风刮得褐发乱飞,衣衫拍脸,却也要端一副深沉模样,看得凰心底好笑,“大典那日殿上长老,十殿王神你应当有印象吧?之前不知尹兄你原姓,故而没提,今日知晓了自然就要同你说道两句。
虽然十殿王神常都没有入眼弟子,不过其麾下实则还是有一位亲传的。
也正是如今御天阁下风头正盛的师姐——君如云是也!”
凰从脑袋里宗门之内寥寥无几的人际关系和眼缘搜寻了一番,摇摇头,“没听过,不认识。”
姜一言对他这与世隔绝反应早有预料,也不管他答什么,自顾继续说,
“君如云,君师姐,今岁二十有七。听说,只是听说,其姓冠的就是当今世间天下人皇的君姓。
当年入宗时候仅十三岁,持一把木剑登上入门天阶,一剑就将门前障眼阵法斩开大半!其人半脚踏入宗门,便已入了长生境门!”
御天阁内所传“半步踏长生”便是如此。
“比之老程当年半空里掉入阵眼风头更盛呢!”
潇洒人一听这话当即收腕,把姜一言领子攥仅手里大半,勒得人脸红脖子粗,呕着舌头对后领那只手敲敲打打,“呃呃呃……你这老头……就是嫉妒、嫉妒!!”
某人师父神色淡然说道,“有心打听这么多闲人琐事,怎么不见功法多有长进?”
其徒更是勃然大怒,“还不是你、不教点正经东西……还要嫌我资质烂!当初不是你点我上阵剑峰,如今就是想赶也赶不走!”
混小子翻面螃蟹一样四肢乱晃,程成愿被他晃得脚下一个不稳,险些提着两人一起半空里栽下去,当即又召一剑出来挑住人后领,空出手给他脑袋上邦邦邦三下,才把这小子打得缩脖子老实了。
*
程成愿先前就对凰之特殊有所耳闻。既是那犬亲自收揽来养的人子,想必自有其过人之处。
其仅需提点半句,一日跨越境门之坎旁人不知,不过他新收的徒弟是个漏嘴,不出三日就把自己和他人弟子交了个完全。
只是喜多言罢,该说的和不该说的这氏族宗门里爬出来的弟子比谁都更清楚,再说起来,或许不过是蒙蔽他人的伪装罢了。
不过如今既已承师徒之缘,他们二人之间也不必多少弯绕。
话回前言,咒剑尊者尚不知凰真正天赋何如,入门测试必然是被狗做过手脚,这小孩大抵也当儿戏,不愿展露多少锋芒。
不想程成愿方才提携二人循入剑岳渊界内,渊下各方无主宝剑震颤锋鸣,连环回响,其气势之大差点将无甚准备的他和手上两个小将一起震下剑。甚至几支名兵利器摇晃其身这便要向他们飞来。
然而天尊之徒腰间湛蓝宝剑紧接着嗡鸣一声,渊下蠢蠢欲动宝剑就抖失了气魄,不再有任何动静。
“万剑寻鸣,你这小子倒有点本事。”
程成愿不平不淡地评价一句,好似方才差点被震掉的人不是他一样。
“嗨呀,凰小徒你派头蛮大的嘛!我和老程剑岳渊里来来回回这么多趟也没见什么大动静,你今日一来就搞这么一出。”
姜一言被咒剑捅穿后领挂着,也好在程成愿给他的衣衫布料质量也是极佳,吊了这么久竟也还未破损,就只是剑过去那块窟窿。
他人吊在剑上,双臂环胸看向凰这边正笑得开心,突然听脑袋后面一阵布料撕拉声,身子便往下沉了一截,不假思索迅速大叫,
“老程老程我错了,飞快点行不行,掉下去真的会死人的!”
也是那衣衫终于强撑不住,随着他声音又撕开一段,吓得这小子真真闭了嘴,缩起身子不敢再乱动弹。程成愿心情颇好地哼哼两声,这才加快了御剑速度。
*
阵剑峰其实也不比天门峰人多,总的算来也不过留了两个侍童,还是因为这对双胞胎也效仿程成愿求居剑岳渊时候做法,每日翻越渊下跑上他阵剑峰来软磨硬泡。
一是他是在不如掌门那般耐心,居然整整忍了他十三个日夜才磨下来;二是剑岳渊虽然已驱了蔽天的沉云,因他所致不至于先前那般凶险,却也还并非是可以随意踏足之地。
出于对两个孩子人身安全考虑,程成愿还是在他们第三次越过剑渊爬上峰来时候给二人留备了两个随身阵眼,又如了他们的愿,只需他一声传唤,捏紧手中藏刻了阵眼符纹的玉璧念动,眨眼就可来到阵剑峰上。
只可惜今日这两个侍童是不在的,除了平日里给姜一言送餐饭上来,只有程成愿四访归来——大多数时间都是两个眼尖孩子远远看见程成愿御剑飞来,而非其刻意传唤。就早早候在峰上了。
两个侍童本就是因为姜一言的存在才多了往返阵剑峰的机会,把其人哄得尾巴翘得比天高。这厢又多了凰来,也不知又是何种画面。
程成愿脚下咒剑还没贴近地面,手劲一松,挑着人的咒剑兀得消失,两个小子一米多高半空掉下来摔得四仰八叉。
姜一言似乎早已习惯这种措不及防的落地,丑态还未显几分就地一个翻滚四肢并用往前爬了两步借力就站起身来,顺手还人挺好地拉了旁边正撑地起身的凰一把。
凰借姜一言伸来的手站起,给膝盖袖间灰尘都拍掉,拢好衣袖四下观望起面前这座属于御天阁受封长老之一——咒剑尊者的居所来。
修道人一说不求物欲,大多追寻超凡脱俗清心寡欲这这那那的,总之不在除修道宝器之外的外物上下功夫。
再譬如就好比天尊与占星天的居所,都只是木设,御天阁请人来设的时候必然是给足了面子,雕凿得辉煌。其人其实意不在此,这么多年以来其中添置也都仅仅是必要东西,甚至大部分都还是宗门之内觉得他们住处太素太寡送来的。
但程成愿不管这个,照他一向的话来说:有钱有权为什么不用?
也不知从何处寻来的筑匠师父,觅来上好的佳材,特选了阵剑峰上观景最好、最宜人、最舒适的位置坐落,雕梁画栋蔓延了整整半个山头,若不是掌门及时止损,只怕还要延筑到渊下去。
他其实本想用白玉,堪比内阁大殿的铺设,但与剑峰不相配;再不济用黄金,凡间的金银于修道而言作用不大,既生五行,真金白银说炼就炼,然而又觉得颜色丑,最终还是返璞归真作了木阁。
修道人也不知都默认成文了什么规定,就喜给居所定名。天门峰上天尊的居所名『月阁』,占星天便把自己那处取叫『星亭』。
但琉澜天下舞文弄墨舍名多如大漠黄沙,说起印象来,除了累名千年一说就教人能记起的月阁星亭,最出名的还是程成愿峰上的『我家』。
这舍名自初成起就闹出多少乌龙,程成愿乐此不彼,大抵这才是他取名的真正目的。不过一介小小牌匾,再谴责也说不出什么,于是上下也没人能评出个所以然来,『我家』就还是『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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