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最后定格在顾阳昏迷的样子，视频里最后的声音是枪响。
顾阳看完整段视频，已经痛得麻木了。原以为看视频的时候自己就会崩溃大叫、把相机砸向地面，像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
可奇怪的是，顾阳只是死死地盯着画面，靠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自己揪得变了形，连线头都被扯出几根。
直到看完整段视频，顾阳面上都表现得特别平静。他拉开床头柜最下层的抽屉，把相机放在里面再关好，然后慢慢走向阳台，闭上眼。
顾阳没带手套，就那么将手搭在阳台的护栏上，像被冷风钉住一般，任手慢慢被冻成紫红色。
冬夜的寒风冷得刺骨，一阵阵往袖口里钻。顾阳睁开眼望向天空，月亮已经被云遮住，只剩下一团模糊的光影，冷风吹久了，顾阳觉得脑袋清醒了一点。
他站在阳台上，想了很多。
想到虽然父母早逝，但自己和阿姐寄住在高阿婆家，认识了阿婆的外孙高漾，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度过了一个快乐的童年。又想到大学毕业后，和高漾一起找工作，却阴差阳错发现一场阴谋。
一切，好像就是那个时候开始的。再后来，顾阳爱上黎阑琛，到最后却迫不得已和他做了交易。
那场交易……
顾阳避无可避地想到黎阑琛、想到那场绑架，再想到自己被送进医院，昏迷了整整一个多月才终于醒来。
之后的几个月，他总是浑浑噩噩，精神特别不好，记不住事情，还总把自己缩在墙角，看见别人靠近就不停发抖。
对了，他还经常弄得黎宅不得安宁，最严重的时候还自残！
其实那个时候顾阳不是想死来着，他只是想清醒些，毕竟谁也不想一直待在噩梦里出不来。
可这种精神状态吓得黎阑琛收了所有尖锐的东西放在厨房，并且让桐姨看着他不许进厨房。
顾阳也不知道黎阑琛怎么忍受自己这么长时间的。
后来还是顾月过来，拉着他的手放在小腹上，告诉顾阳马上要当舅舅了。顾阳的手放在顾月平坦的小腹上，那种感觉很奇妙。虽然还没到胎动的时间，可顾阳隔着衣料，总觉得这个小生命是喜欢自己的。
顾阳笑了。
那时候顾阳就决定，先看看自己的小侄，再多用点时间陪伴顾月。也许等小侄出生，自己就不会胡思乱想了，新生命总会带来新希望不是吗？
可直到如今，顾阳也没感到一点希望，他真的已经尽力了。
既然如此，还是别让大家留遗憾得好。最重要的是，顾阳不敢保证没有了自己，黎阑琛不会伤害顾月。当初为了让顾阳听话，黎阑琛拿顾月逼顾阳就范，所幸黎阑琛是信守承诺的人。
如今，顾阳想，如果主动用自己能给且黎阑琛认为有用的东西，换他一个承诺，应该不难吧。
他记得黎阑琛说过的话，“你的作用只是拿来给我泄欲，明白吗？”
顾阳正想着，听见有人敲门，便转身走上前打开房门，看见黎阑琛端着一碗汤站在门口等他。
“桐姨说你脸色差，就放了当归和党参熬汤给你补补，尝尝？”
顾阳道了声谢，打开隔热的碗盖，拿起汤盏想直接一口闷，结果舌尖刚触到汤水就被烫到了。
黎阑琛眼疾手快接过汤碗，滚烫的汤汁溅在手背上也顾不上擦，随手将碗搁在走廊的雕花柜上。
“慢点喝，我看看。”
黎阑琛用虎口卡着顾阳下颌，食指拨开那两片被烫得泛红的嘴唇。指尖碰到齿列时，顾阳明显僵了一下，喉结上下滚动，呼出的热气全洒在黎阑琛的骨节上。
“咳咳、真没事。”顾阳偏头想躲，可黎阑琛不放过他，盯着他下唇内侧被烫出的水泡紧张道，“别动，我给你擦药。”
说完黎阑琛扶着顾阳进房间坐下，跑去客厅拿着医药箱上楼。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黎阑琛用医用棉签蘸了药膏，再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抹到顾阳的舌尖，生怕弄疼了他。黎阑琛专注的样子仿佛对待什么来之不易的珍宝。
顾阳感叹黎阑琛演得真好，自己差一点又要相信了。
黎阑琛要是真心对一个人好，肯定一点都舍不得那人疼，所以才会舍了自己救高漾。
顾阳看着黎阑琛，想着这人没笑的时候还真有些严肃，但现在手上的动作却是极尽温柔。
其实黎阑琛早就知道顾阳在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看，他以为顾阳有话对自己说，可直到他给顾阳擦完药，收拾好东西，顾阳还是一言不发，只盯着自己。
既然顾阳不开口，那就由他来做主动的那一个。黎阑琛抬头与顾阳四目相对，满眼炽热的情感说出口只能成为一句轻声地关切，“怎么了？”
“啊？哦。”顾阳好像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盯着黎阑琛看很久了。
刚才黎阑琛看着顾阳的眼神，几乎快要让顾阳以为黎阑琛是爱他的。顾阳心下叹气，又自作多情了，只好慌忙找补，“没事，你好看。”
“……”
不过，好像找补失败了。
顾阳说完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急忙转移话题，“到饭点了，下楼吃饭吧”。说完便自顾自地下楼。
“好！”看顾阳撩完就跑的样子，黎阑琛的语调都扬了一个调。和自己想得一样，顾阳真的有在慢慢好起来，刚才那副模样像极了两人刚在一起的日子。
那时候顾阳总是能把黎阑琛的情绪价值拉满。
知道黎宅有黎阑琛很多不好的回忆，却又不愿意换个住处，顾阳抱着他安慰，“没关系，我们一起创造美好的记忆！”
又知道他从小父亲不爱，母亲疯魔，生日都没怎么过，就别出心裁地给了他一次不一样的生日。那一刻，黎阑琛想，他找到了自己的一束光。
黎阑琛笑着拿起医药箱下楼，见顾阳正给他碗里夹菜，看见他之后便停了手。黎阑琛走进一看碗里都是自己爱吃的菜，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也动手给顾阳夹了一块他爱吃的虾仁，“多吃点。”
顾阳看着碗里多出来的虾仁，又看黎阑琛脸上都是笑意，于是点头，将那块虾仁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待黎阑琛吃了一会儿后，顾阳才缓缓开口，“明天，我想去看看阿姐。”
“好，我叫人准备东西，到时候给阿姐和念念拿着。”其实顾月的年龄比黎阑琛要小一岁，但按照顾阳的辈分，黎阑琛觉得自己也应该叫顾月一声“阿姐”。
听见黎阑琛这样称呼顾月，顾阳不解地看了黎阑琛几秒钟，却什么也没问，最终还是低头默默吃饭。
看出顾阳的疑惑，黎阑琛解释道，“顾月是你的阿姐，自然也是我的。”
顾阳愣了一下，咽下饭菜，斟酌着开口，“那…算是家人吗？”
这句话顾阳自己都觉得越矩，所幸黎阑琛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
听到黎阑琛的答案，顾阳有些诧异，便趁热打铁试探，“所以，你不会伤害自己的家人？”
顾阳害怕黎阑琛听了会生气，于是只敢略微抬眼看了黎阑琛一瞬，用余光瞧着应该是没生气的样子，便把头垂地更低，再小心翼翼问，“对不对？”
这三个字，顾阳说得越来越小声，到最后声音几乎都快听不见了。
看着顾阳的样子，黎阑琛觉得奇怪。外界都在传言是自己逼死了父亲，但顾阳知道这件事的真相，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因为长时间没有得到黎阑琛的回答，顾阳也没有勇气再抬头看黎阑琛。他怕黎阑琛会想起洪冕，怕自己承受不住黎阑琛随之而来的怒火，更怕黎阑琛不肯应下这句话。
握着筷子的手抑制不住地发抖，与瓷碗相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在偌大的饭厅显得格外突兀，顾阳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了，连带着嘴唇也开始发抖。
察觉顾阳神色不对，黎阑琛连忙起身走到顾阳身边半跪下。
早在黎阑琛离开座位朝自己走过来的时候，顾阳全身心就已经处于紧绷状态。可他不敢动，只能僵硬地坐在自己位置上，任由黎阑琛拉着自己颤抖的双手，跟着他的动作放下握在指间的瓷筷。
黎阑琛握着顾阳的手，却发现凉得吓人！
室内的暖气一直都开着，可对顾阳好像没什么用。黎阑琛将顾阳的双手夹在自己两手之间摩擦，希望能制造一点热量。
可黎阑琛不知道的是，顾阳一直压抑内心的恐惧，拼命忍住想要逃跑的冲动，不停告诉自己，没事的！没事的！温热的感觉自手背传来，顾阳怯生生抬眸，却发现黎阑琛正温柔地看着自己，吓得顾阳赶紧躲开他的眼神。
真是活该！顾阳在心里唾弃自己，差点又要陷进去了，他居然从黎阑琛的眼里看到了心疼。
真是自作多情，黎阑琛怎么会心疼自己？
顾阳的情绪被黎阑琛尽收眼底，暗自叹了一口气，又将顾阳的双手放在自己膝上，好让顾阳转过身面对自己。
黎阑琛用大拇指摩挲着顾阳的手背安慰他，“顾阳，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黎阑琛郑重向顾阳承诺，“我不会伤害她们。”
听到这里，顾阳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看着黎阑琛的眼睛，他分不清黎阑琛是真心还是假意，但感觉黎阑琛好像并没有撒谎，于是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顾阳记得，黎阑琛说过，他笑起来好看，所以顾阳现在用尽全力在笑，讨黎阑琛欢心，“谢谢你，阿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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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阿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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