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望，我不想治了。”
苏望不可置信抬眼，她一时喘不上气，被剃光头发的院长目光平静地望着窗外。
仪器的滴答声愈发清晰，连亡命之人的最终遗言也如雷霆乍惊。
“我求求您不要放弃。”几乎瞬间，苏望的泪夺眶而出，她恳切地哀求，“我，我现在有很多钱，可以请很多医生，一个医生不行我们就换一个，全世界这么大，总会有希望的。”
院长虚弱地环抱着苏望，有些干枯的指节拍着苏望的后背，“小望，你还是个孩子。”
“我已经长大了…我…”苏望不再说话了，乌云密布，苏望看见泛着灰玻璃窗上印着的脸，那是她13岁时的脸。
“小望，其实我很痛，活着好累好难受。”院长的指甲变得很长，堪堪停在苏望的后颈，她耐心哄骗着说：“这个世界对我们都太残忍了，你活着也很累对不对。”
苏望稚嫩的双手下是院长瘦到外凸的肩胛骨，眼泪比降下的雨来得快很多，争先恐后地往下砸，她哭得小声，像受伤的幼兽忍着痛。
“对不起。”
对不起我小时候不懂事，总是闯祸让您收拾。
对不起我性格恶劣，经常因为说错话被人骂，惹得您深夜看着屏幕不停哭。
对不起我什么都不会，没有得到新的试镜机会，一期治疗的钱拖了好久。
对不起我让您很累，我没有能力，我什么都做不了。
对不起，活下来的是我，最没用的苏望。
“对不起…妈妈。”
一个从未出口的昵称，轻轻的两个字，重重地砸了下来。
院长妈妈的指尖瑟缩了一下，她的表情不断切换，像是两种意识在脑海中打架，渐渐地，她视线也变得清明起来，原本要说的话被咽了下去。
她将苏望揽进自己怀里，任由滚烫的泪打湿胸前的病服，“小望，这只是一场噩梦，梦醒了就好了。”
苏望几近哽咽，却也抽泣着断断续续喊，“不是的，不是的，不要离开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别抛下我一个人。”
“乖孩子。”院长温柔地说着，“妈妈在，大家也一直都在。”
院长看着苏望，像要把苏望刻进记忆深处，她忍下不舍，扬起笑说，“妈妈有小望这么好的孩子，是妈妈的幸运，谢谢你小望。”
“妈妈…”苏望回握那双手。
院长妈妈在苏望额头处落下一个吻，“小望，坚持这么久，辛苦你了。”
眼前人逐渐消散，只剩一首江南小调在耳边轻哼。
“囡囡别怕，
囡囡别哭，
快快睡咯，
你静静听首歌，
蛐蛐轻些，
静静安歇，
月儿圆哟。”
舒汀心疼地帮苏望拭去不停落下的泪，他化作人形有段时间了，本就快要透支的灵力就要消散，他哼着苏望儿时总爱听的童谣，直到苏望紧蹙的眉舒展开来他才松了口气。
南宫驰的拘魂网逃了只梦魇出来，拼尽全力钻进了苏望的梦里，南宫驰看着燃安神香的舒汀不敢说话，揪出梦魇就乖乖地站在一旁，被同样站在一旁端着热水的童童剜了一眼。
梦魇却挣扎个没完，不停地往外吐口水，“呸呸呸，苦成这样都不愿意死！难吃难吃！”
舒汀接过热水，打湿毛巾敷在苏望红肿的眼皮上，他示意童童接手。
等两个人都在屋外，他才面色平静地轻声问，“送去罚恶司？”
南宫驰毕恭毕敬答：“是。”
“嗯，罚恶司最近有新刑罚，罪大恶极者鞭刑三十年，我想它应该满足这个条件。”舒汀语气关切地问，“那你呢？”
南宫驰不是傻子，他捆梦魇的手用了死劲，勒得梦魇昏死过去，“去六案功曹领罚。”
舒汀笑了笑，“别这么紧张，一个人出任务失误了倒是情有可原。”
“和她无关，我一个人领双罚。”南宫驰听出话外音，他见舒汀笑得愈发温柔心里的不妙感就越发强烈，南宫驰急忙道，“明天苏小姐还需要有人带领。”
舒汀不慌不忙地说：“你说说谁来合适？”
“我的搭档。”
“为什么？”
“额…”南宫驰硬着头皮答，“她…她很活泼，也很有眼力见。”
舒汀嗤笑一声：“就这些？”
“她很八卦，也很有趣，很善良，很招人喜欢…苏小姐明天有她陪着一定不会无聊的！”南宫驰的声音越来越低，头也越来越低 。
舒汀思索片刻，“很招人喜欢？”
“是。”
“那你呢？你也喜欢？”舒汀饶有趣味地反问。
南宫驰没说话，通红的耳尖暴露了他的想法。
“欧阳烁，你听清了吗？”
南宫驰震惊地抬头，舒汀身后的通讯符纸十分刻意地冒出了头，正燃起卷边，就在南宫驰想阻止的瞬间，黄纸被彻底烧成灰烬。
随风逝去的，还有南宫驰不为人知的少男心事，果然，舒汀这地府芝麻馅汤圆称号不含半点水分！
“您好！我是欧阳烁，今天将由我带您前往轮回司参与本次面试。”
苏望昨天做了个美梦，她心情很好地边哼着歌边帮童童扎头发，闻言抬眼望去，来人年纪不大，一双小鹿眼睁得溜圆盯着童童碗里飘着的馄饨 。
苏望笑着道谢，又主动开口问，“你吃过了吗？”
苏望语气熟络得像出门碰见邻居随口打招呼，欧阳烁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又被眼前的苏望吓了大跳。
也没到三年一度的仙魔鬼联谊大会啊，怎么这会儿就能看见仙女了！
“还…还…还没有。”欧阳烁结结巴巴地回答，仙女的眼神好温柔，桃花眼弯起来像弯月。
“只有馄饨了，想吃拌的还是汤的？”苏望问。
苏望太贴心了，欧阳烁还没修炼到别人好心给一碗饭她还挑来挑去的性格，她报郝地说：“都可以，想必都是一样的美味。”
碍于历代孟婆厨艺愈发走向人见摇头鬼见发愁，欧阳烁并未对这位预备役黑暗料理制作者抱有过多期待。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端上来的是清炒苦瓜香蕉，她也会就着苏望的颜吃完的。
汤馄饨和拌馄饨是一块端上桌的，绿色小葱在汤面荡漾，划破几点油星往前飘，紧挨着白胖的馄饨打转，馄饨皮薄如蝉翼，内里粉红的肉馅清晰可见。
拌馄饨整齐得摆着青花瓷碗边放了一圈，酱料一浇，顺着尾端的皮往盘子中心聚。
最中间放着朵摆盘的花，花瓣粘上琥珀色的酱汁，慢慢地贴近盘面，开得越来越大。
如羊脂白玉的手轻抚过花朵，rose接过花束：“紫色鸢尾，她最喜欢的。”
周青青有些忸怩，她问：“她现在情况还好吗？”
周青青问着，眼睛却望病房里瞟。
“前天下病危了，没两分钟全网就都说她死了。”rose眼下有乌青，略显疲惫的眼里却带着希望，“后半夜医生说情况好多了，得观察一阵，能醒来的概率很大。”
这阵子来看苏望的人很多，rose大部分都拒绝了，在苏望情况稳定后，她立马给苏望转入了最好的私立医院，与此同时把苏望的情况捂得严严实实。
大众还未得知苏望情况好转的消息，网络上却莫名其妙多了很多爱苏望的人，rose说不上是好是坏，只觉得莫名荒诞。
一阵沉默，rose的祈福达摩从口袋里滑了出来，周青青指着憨态可掬的圆球问，“这是什么？”
“苏望送的，说祈福很灵，许个愿再走？”rose不由分说地将祈福达摩递过去，她的手机靠着一根绳吊在半空摇摇欲坠。
周青青借口去上厕所，顺手将rose的手机兼手机吊坠也一起不小心地带进了卫生间，“苏望，厨艺比赛我拿到了冠军…”
“你，许了什么愿？”周青青临走时突然问。
rose站在门上，苏望躺在床上，隔着薄薄一层房门，rose笑着说，“我的愿望是，希望混世大魔王能早点回来整顿娱乐圈。”
透着玻璃窗，顺着周青青的视线看过去，病床旁的心电监测仪上的几根线，随着rose的话，缓慢又平稳地往外不断延。
“噗。”苏望吐出嘴里连折成一座座绿色小山峰的狗尾巴草，她瞳孔地震，“我刚刚是不是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欧阳烁呵呵一声，“再说十遍也行！不过你可不许和别人说嗷。”
欧阳烁果真没辜负南宫驰的评价，上到九霄下到黄泉，短到三个月鬼婴长到一万岁神龟，凡是她知道的八卦 ，一路上都一个劲往外倒。
苏望就像瓜田里的猹，被砸得找不到北。
欧阳烁刚聊到北方大帝艳情史，她喝了口水接着说，“你是不知道…唔唔唔！”
小猫甩着尾巴插进两个人中间，真是没耳听！它环着苏望，小爪子捂着苏望的耳朵，企图不让欧阳烁的污言秽语玷污苏望纯洁的思想。
“你刚刚说他是评委之一？”苏望安抚着小猫问。
正担心自己说错话狂流冷汗的欧阳烁：……
事业心如此强悍的女人，欧阳烁瞬间膜拜。
苏望拉过欧阳烁的手腕晃了晃，她笑弯了眼睛，睫毛一眨，抖下一片阳光，“小烁，你知不知道其他评委的喜好呢？”
“我…我都告诉你。”欧阳烁捂着胸口，心跳得好快。
今天一共来了四位面试官，流程是先提问相关问题，如果没有大问题将进行厨艺展示，像阳间考厨艺类证，苏望没太紧张。
“泰山王弘羽，他的祖籍是你们现在的山西，他秘书说他偏好面食，喜欢咸辣口。”
弘羽长得年轻，他是第一个发问的，显得有些迫不及待：“民以食为天，厨者以季定食，如何做到结合季节做到食品创新？”
苏望思索片刻认真地回答：“按季节敲定食材的选定并根据季节适当调整，比如夏季来讲，气温过高，食品口味该以清爽为主，绿豆汤清热解暑一直是夏季热销，同时结合当地鲜明标识，一同推出冰棍冰沙冰饮本地限定。而冬季寒冷果蔬生长缓慢，以暖身心、滋补为首，个人认为肉类食品如羊肉汤，做浇头，面食、汤食极佳。也可以辛辣食材为主，做火锅、烤肉等，推出主打地域特色，研发正宗口味进行宣传。”
说到羊肉汤和面食以及后面一连串，弘羽明显和之前不一样，他瞳孔涣散咽了咽口水，被旁边的人肘击了下才回过神来。
“北方鬼帝王岳，祖籍是你们现在的河南，脾气很暴，十分不合群，小道消息说见过他经常一个人乔装打扮进夜市吃甜食。”
王岳看了眼苏望肩头的猫又看了眼旁边的南方鬼帝，他罕见地心平气和地问，“你擅长什么？有没有相关经验？”
苏望：“八大菜系略有涉猎，川菜湘菜做得最好，同时我也考取了中西式烹调、面点，以及中级厨师资格证，参与过相关厨艺综艺。”
“嗯，很好。”王岳点了点头。
“南方鬼帝周子仁，祖籍是你们现在的江西，是好好先生，被称为地府鬼点子王，他手底下…咳咳，没什么，我接着说。他很爱吃辣，同时也很怕吃辣。”
周子仁笑得无奈，“毕竟是听见我的招聘信息来的，我再多问一句‘你为什么选择来这就职’属实很奇怪了，我就不问，月白问吧。”
“察查司秋月白，祖籍不明、工龄不祥、喜好不明，为人刚正不阿，工作能力很强，判过的鬼都说好。”
秋月白推了推眼镜，平时凌厉的眼神却带着几分柔和，“我一直认为说得再多都不如做，就让大家看看你的厨艺吧。”
其实病房探视和携带东西都有相关要求，不一样的医院可能会有一点区别，本文作为私设就不要
考虑太多啦[猫头]
其实想让苏小望考高级证，但是出于年龄限制放弃了…[化了]
这里的歌是林清弄小姐的《阿婆说》（吴语完整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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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Chapter8 面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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