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门悄悄拉开，一只明亮的眼睛溜了出来，像静夜里的萤火，无声窥视着暗藏危机的丛林。
门缝狭窄的视野，参妈妈和邵秋闯在沙发上相对而坐。
她背对着门口，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见捧着水杯的邵秋闯连连点头。
参智语捏着门把，心急如焚，“要是邵教练听到治疗的事该怎么办……要是妈妈还不同意怎么办……要是……”
“我太失败了。”
另一个声音从墙角幽幽飘来，参智语转过头，发现朗依在抱腿面壁。
宛若不断散发怨念的黑洞，他吐出一句又一句否定，近乎爬满了整个卧室的墙壁。
参智语慢慢靠近，心想，虽然他没有如约成功拖延时间，但也不至于变成这样吧。
简直……简直就像古装剧里被侵犯了的小厮。
犹豫再三，她还是拍下了他的肩膀，“刚才你们都发生了什么？”
他呆滞地转过头……
一个小时前，朗依家。
“参智语和她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呢？”
朗依拿起手机，在屏幕上镇静地虚按了几下，假装打字。
随后又划到设置里，重新定义了消息提示音，制造出一声来讯的假象。
操作完毕，他才看向邵秋闯，“她们有点堵车，还差几公里就到了。”
“这样啊。”
邵秋闯似乎在琢磨什么。朗依盯着他全然不敢松懈，直到……他举起手。
“那我们一起来看《星之异闻》吧！”
一句弹幕划过：风靡全球的少女动漫。
电视屏幕中，几个身着华服的少男少女在星际间飞窜，用五颜六色的异能交战，不停打击出动感音乐。
“之前就老听队里的小女孩念叨这个动画片，没想到真的很好看啊！”
邵秋闯兴致勃勃地做出和角色相同的姿势，所幸朗依及时避让，才没有打中脑袋。
不喜欢吵闹的朗依煎熬地盯着进度条，偷偷叹了口气，拼命安慰自己：
没关系，至少找到稳住他的方式了，只要别再和我搭话就好。
但就像狗总能精准找到怕狗的人一样，邵秋闯兴奋地转过头，“你也觉得很好看吧，你喜欢哪个角色？”
“呃……那个吧。”
朗依随手指向画面中正在说话的男孩，邵秋闯煞有其事地退了退，十分惊讶，“你喜欢他？”
回想起在课堂上走神被抽问的情景，朗依有些心虚，“怎么了？”
“唔，没什么。”邵秋闯欲盖弥彰地撅了撅嘴，小声嘟囔，“就是我天天听见那个角色被骂，没想到你居然会喜欢。”
担心露馅，朗依谨慎地追问：“他为什么挨骂？”
“因为他老撒谎啊。”
“……”
“爱撒谎的人还是太糟糕了，我也特别讨厌。但我相信你只是品味独特，肯定不是这样的人啦，哈哈哈哈！”
邵秋闯笑得放肆，为了表现亲和，拍了拍朗依的背。一掌接着一掌下来，朗依觉得自己早饭都要被拍出来了。
等邵秋闯又专心于电视，朗依才擦了擦嘴角，偷偷打量起他的背影：
他到底是装傻，还是话中有话？
“哦！我应该正好还带了那个！”
见他回身，朗依赶紧偏过视线，若无其事地装作被动漫吸引。
没过一会，邵秋闯从包里翻出了一叠小卡，递到他的面前。
“这是什么？”朗依这才低下头。
“这些都是我的学生抽到他的角色卡后塞给我的。”
他举起卡片，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据说放在鞋里可以辟邪。他爸妈都不喜欢他，把他丢到了主角的家乡星球。”
“后来那里遭到外星人攻打，他拦截谎报救援队的讯息导致星球毁灭了，但他自己却活了下来。”
“所以他被主角粉称作连外星人见了都要绕道走的扫把星。很厉害吧，哈哈哈哈！”
噌——
见朗依冷不丁从沙发上站起身，笔直如柱，邵秋闯的笑声戛然而止，无辜地眨了眨眼。
“参智语说想在另一个房子接待教练，我们一起过去吧。”
……
展开手里的几张角色卡，参智语又看了看备受打击的朗依，愧疚地道歉。
“对不起，害你被这样误解，我帮你毁掉吧。”
话音刚落，卡片就被她面无表情地撕成碎片，稀稀拉拉散了一地。
“你不是这样的人。”
朗依缓缓转过头，看到参智语肯定的眼神，身上的阴影逐渐被驱散了，但仍旧心事重重。
“如果因为我，害你任务失败了怎么办？”
焦虑如遇水则发的线面，即刻就大面积占据了她的脑海。
她忍耐着涨痛与恶心，不禁联想起妈妈在厨房放出的狠话。
“我今天就要教训他，让他明白在父母不知情的情况下诱骗孩子的后果。”
*
“哇，原来你是因为喜欢中民路那家饭馆才到榴芜镇度假的啊！”
客厅，参妈妈惊喜地捧起了脸，像是陷入幸福的回忆，浑身散发着甜蜜。
“说起来，我和智语爸爸就是在那里拼桌时认识的呢。”
邵秋闯遗憾地耷了耷脑袋，“我马上就要回去上班了，到现在还没吃遍所有菜，实在是舍不得啊。”
“如果是这样，那周三卖的限量蟹酿橙你一定要尝试！记得赶在一点之前去！”
见本地人这样倾情建议，邵秋闯赶紧掏出手机记录。与此同时，参妈妈瞥到了他手机上套着的可爱萨摩耶保护壳。
“呼——没想到教练是这样有品位又正直的人，看来我的担心和准备多余了。”
松了口气，她笑着把一直压在抱枕下的菜刀掏了出来，置于茶几。
被刀光闪到眼睛，邵秋闯手机差点没有拿稳，背壳上的萨摩耶也跟着颤抖。
“不过，我也是昨天才知道女儿对射击感兴趣的，不知道教练你又是怎么看中智语的呢？”
看起来家庭沟通障碍不小啊。
邵秋闯在心中盘算了一会，蟹酿橙应该是赶不上了，于是干脆站起身，添油加醋、声情并茂地演绎了一遍参智语的英雄事迹。
“你是说，她在马路上救了你？”
听罢，参妈妈吃惊地捂住嘴。
剧烈运动后，邵秋闯变得气喘吁吁，用纸巾擦了擦汗，才再次坐回沙发。
“没错，准头说明她有很好的手眼协调能力，但真正触动我的不是这个。”
“是她能够在嘈杂的环境中发现、预见微不足道细节的专注。”
“明明我们只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但她却能提早判断出我可能会经历危险。”
“并且短时间内想出解决办法，不受环境干扰，完美地执行。”
“如果是自私或粗心的孩子，绝对发现不了问题。如果是心理素质差或愚笨的孩子，绝对解决不了问题。”
邵秋闯将纸团投入垃圾桶，看向大门，“所以我刚才走到门外，听见她说讨厌自己的时候，就很想敲门了。”
“参智语能同时做到这些，证明她绝不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反而强大许多。比起保护，参妈妈最应该做的是多鼓励她才是。”
鼓励吗？
参妈妈若有所思地看着茶几，空荡的玻璃杯杯在阳光下投出波光粼粼，仿佛参智语眼里殷殷的泪水。
“我明白了。”
*
卧室，参智语干脆也在朗依身边抱着腿坐下，用手漫无目的地拨动细小碎片。
“没关系，就算还是失败，我也没有遗憾了。”
“因为想说的话都已经说了。”
叩叩——
房门被轻敲，参智语和朗依齐齐扭过头，看见参妈妈和邵秋闯并肩站在一起。
参妈妈清了清嗓子，郑重地说，“刚才我和邵教练交流过了，决定同意送你训练。”
“……”
像荒漠里干涸太久再次见到绿洲的人一样，参智语的第一反应不是得救了，而是认为眼前的景象是海市蜃楼。
直到她掐了掐自己，确认身处现实，才和朗依放声庆祝起来。
“等等——”
参妈妈高声制止，两人又被迫冷静了下来。
“别高兴太早，还有前提。”
得到参妈妈的眼神示意，邵秋闯往前走了几步，在参智语面前弯下腰，“刚才你提到想参加光电射击比赛对吧。”
“我看了一下最近的赛程，刚好半个月后市里要举办今年的青少年射击锦标赛，就借这个机会锻炼吧。”
参智语咽了咽口水，“那前提就是……”
“在市青射锦赛上进入前三名。”
「哈哈……这不对吧。」
「我的意思是参加城市业余联赛啊。」
强颜欢笑中，参智语的嘴角流下一丝血迹。
“你怎么吐血了？！”
邵秋闯关切地问，参智语却只是淡淡地将其擦去，“没事，牙龈出血。”
“肯定是坐在地上受凉了，你们快点起来。”
参妈妈连连招呼两人，朗依听命很快就站了起来，但参智语却怎么爬也使不上力。
“腿……腿软了。”
朗依将参智语整个从地上捞起，见她趴到床上后势同烂泥，好奇地问，“那是什么样的比赛？会有很多人参加吗？”
邵秋闯很快答道：“当然，可以说是所有青少年龄段的苗子走向专业运动员的必经起点。”
“如果用冒险游戏举例的话，就是检验玩家能否走出新手村的官方考核。取得一定名次并通过面试，才能进入市队训练。”
朗依又看向参智语，面露难色，“那岂不是全市、还有周边地区练射击的人都会参加？”
“她甚至还没正式训练过，就马上参加这种比赛，要求进入前三……不太合适吧。”
邵秋闯点了点头，神情严肃了许多，“理论上来说确实是这样，但智语已经13岁，留给她机会不多了。”
“市射击队的选拔年限是14岁以下，现在她已经初二，如果今年不抓紧机会的话，明年加上中考就更困难了。”
一时间，卧室安静了下来。
似乎是现实过于残酷，又是没人能擅自替当事人做下最终决定。
“我知道了……”
参智语的声音打破沉寂，她慢慢起身，像是完全换了个人。
“我会用这半个月全力备赛，然后在赛场上打出能得到金牌的成绩……正大光明进入市队！”
【恭喜你，完成攻略任务！】
【当前增加喜爱值：500】
【同时触发新攻略任务！】
【攻略对象：市队面试官】
【任务内容：在市青射锦赛中项目排名进入前三，限时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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