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不行。”江连卡住楚瑶安下颌，迫她仰起头，“换一个。”
楚瑶安得手，也不多纠缠，悄悄收好香囊，后退半步：“那我要再想想。”
“你可以慢慢想，等到了段家再说也来得及。”江连放开她，在身上打下几道除尘诀，理平衣襟褶皱。
“唉，江盟主，”楚瑶安眨了眨眼，唇角勾起一抹笑，“你想知道段鹤远为什么舍得下血本找我吗？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告诉你。”
江连背过手，垂下视线，将眼前人里里外外看了个透，似乎除了一张脸尤为突出，没什么特别的，还有些小聪明？或许段鹤远是个痴情人罢。
“你想问什么？”
楚瑶安收起笑意，双臂环抱胸前：“你展示的追踪之术，有效距离有多远？”
“根据施术人修为来，若按我的修为，除非你躲进海里，否则我都能找到你。”江连拿出一块包着头发的玄色碎布，略施手诀，一条浅到近乎透明的绿线在空中出现，“这是段鹤远的，越靠近，越清晰。”
楚瑶安心凉了半截，打量江连神色，他惯来一副古井无波的脸，看不出什么：“当我三岁孩童吗？若能追踪这么远，你怎么早不来找我？”
江连收起碎布，又施了道除尘诀：“这是第二个问题了。你该履行承诺了。”
楚瑶安勾勾手，眼尾弯起，眼神狡黠：“你且附耳过来。”
“不必。”江连打下一道隔音罩，“说吧。”
“因为我体质特殊，可以助人修行，如果你不把我的行踪告诉段家，我可以留在你身边。”楚瑶安垂下眼眸，满脸倦色靠在屏风架上，
“你修无情道，需求应当不大，跟谁不是跟，我情愿是你。反正像我这样的人，天资平平，在你们大能眼里哪算得上是人呢？与其被姓段的百般折磨、供人肆意享用，不如找棵大树。”
她说着说着，鼻尖轻皱，头往一旁侧了侧，露出半张娇美的容颜，清莹泪珠簌簌滚落，语气哀婉：
“我就是个物品嘛，出生就是错的，我不配有自己的道，就该认命做个玩意儿，什么无上大道，什么飞升，与我有什么关系呢？逃跑又如何，即使是仙盟，也不过是收钱办事，只服务世家大族的工具。”
她回正头，盯着江连，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边说边解开腰带：“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不然也不会刻意挑在我沐浴时来，你就是想戏耍我，看我怎么对你摇尾乞怜，你怕我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专门来敲打我。”
“恭喜你，你赢了，随你想怎么做，只要不把我送回段家过那猪狗不如、遍体鳞伤的日子。”她扔开腰带，外衫顺着手臂滑落，白莹莹堪比羊脂白玉的肌肤，在薄衫下若隐若现，端得是夺人心神。
江连没什么反应，无论是她哭，亦或是自弃般脱掉衣服，他一动不动，用像看死物的眼神看着她，也不制止，也不出声。
楚瑶安手指放在里衣带子上，觉得有些棘手，这人果真和传言一样，没什么活人感，博取同情这招怕是于他无用。
“你就是这样帮段鹤远……修行？”江连走近几步，俯下身认真打量，绕着她转了半圈，鼻尖轻耸，不知在做什么。
万年不变的冰山脸有了波动，似是不解，蹙起眉头：“就这样？”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楚瑶安哭不下去了，借着擦眼泪开始理思路，这江连怎么回事，都说仙盟盟主虽修无情道，但怜弱善良，心有大爱。她这般自贬哭诉，他竟半点不心软，一心就惦记她如何助人修行的。
不过……好歹他还有这点好奇心。
她眼波流转，睨着他：“当然不止如此。”她咬破指尖，朝他晃晃，“还要饮下一瓶我的血，然后灵力运转九九八十一个周天。”
江连俯首过来，抓住她手腕，在指尖闻了闻：“确实与旁人血的味道不同。”
“你尝尝？”楚瑶安指尖轻撩，把血珠喂到他嘴边。
江连以指尖接过这滴血，专注盯着它，若有所思。
按捺住激越的心跳，楚瑶安踮脚向他又靠近了些，低声道：“不止能加快修行速度，还是解百毒的良药，你试试。”
过近的距离并未令江连神色有半分变动，就像之前他被上下其手也毫无反应，他只是拿出一个大肚子白瓷瓶，将悬浮在指尖的血珠滴入，尔后递出瓷瓶，示意楚瑶安继续。
楚瑶安嗤笑一声，面色冷下来，运转灵力逼出心头血，鲜红血珠一滴接一滴汇入瓷瓶。
倏然，冰凉手掌卡住她手腕，楚瑶安猛地抬头，没从江连脸上看出端倪，却感觉一股灵力探入她体内，强势地入主丹田。
然后就像是来了个监工，她运转灵力的速度瞬时加快，指尖血跟被鬼撵了般争先恐后流出，生怕流慢了被监工鞭打，几个呼吸的功夫，便将瓷瓶填满。
“……”楚瑶安吮了吮创口，甜丝丝的血流过喉咙回归肺腑，远不如温以成和郭离的美味，她忍不住睨了眼江连，猜测他这种冷冰冰的伪人，会流出什么味道的血，也许是苦的？
“就这样？”江连突然开口。
“就这样。”
他怎么不喝？楚瑶安看他收好瓷瓶，心中不免着急，而一下子放了太多心头血，她有些发晕，眼下已无计可施，最坏的选择就是先撕传送符再找个秘境躲上几十年，等这件事过去。
没什么温度的指尖卡住她下巴，捏着她仰起头，浅墨色的眼珠缓缓移动，似在端详，许是她面色太差，他淡淡问道：“此法于你损伤不小，所以不想回去？”
楚瑶安眨眨眼睛，晃悠悠的泪水很快蓄满眼眶，她瞪他一眼，别过视线：“这点损伤算什么，段家磋磨人的手段才是……”
她将在段家经历的种种添油加醋道出，说到激动时，咬牙切齿又夹杂着无能为力的痛楚，一张小脸愈说愈白，唇间血色全无，真真是可怜无助。
这并非全是演技，讲述之中，曾经暗无天日的时光仿佛犹在眼前，那些不平、不甘、不忿充斥心头，一腔苦诉耗光她最后精力，待到说完时，身子发软直往下倒。
江连不愧是江连，他全程无甚反应，即使她软绵绵倒下，他不仅不扶，还往后退开三尺，像是特意给她留足倒地空间。
“叮铃铃——”
系心铃轻轻震动，江连上前几步拎起铃身，掌心运气，五指合拢，铃声顿止。
眼见最后手段也无用，楚瑶安呼出系统就要撕符，却听风声呼啸，万千银针斜里飞来，直冲江连攻去。
江连气场一变，身周温度骤降，长手一伸从虚空中拿出一把窄长大剑，暗红剑身仿佛凝固了无数鲜血，其间又有赤金暗纹流转，花纹繁复，凶煞之气顿现。
他反手一挡，补天针叮呤咣啷落了满地，攻势顷刻被化解。
空中传来一声冷笑，温以成语气阴沉：“江盟主不愧一代新秀，礼义廉耻全不放眼里，仗着仁心谷有事相求，就要肆意轻薄我门下弟子吗？”
他一来就看见楚瑶安无助趴伏，外衫落了满地，而江连手伸在她腰侧，像是要扯她衣带，顿觉怒不可遏，恨不能把江连浑身扎穿！
奈何全力偷袭仍被对方化解，他落到院中，回忆这位剑道天骄有何弱点。
江连直起身，精神一振，波澜不惊的眸底亮起精光，赞道：“将阵法之道融汇进招式中，有意思。温道友，得罪了。”
话音刚落，他执剑一刺，整个人飞出如飓风，势不可挡，与温以成战到一处。
化神中期对上元婴后期，再加上前者是擅跨境界挑战的剑修，本该一边倒的战局，却不见后者有半分吃亏。
温以成虽不是阵修，但于阵法一道颇有见地，早年甚至有隐世阵修大佬要在羽化前将衣钵传承给他。
他主修医道，补天针实际是治病疗伤的神器，然而动起手来，那遵循星辰法则，变化多端的招式，令这救人之物亦染上可怖的杀意。
反观江连，他天生剑体，一心剑道，是不世出的天才，传言当年手刃合体后期的戮仙魔尊也只用了三招，眼下却和温以成打得有来有回。
楚瑶安拢好衣服，心情起起伏伏，最开始担心温以成不敌，看了会儿以为江连名不符实，然而随着时间流逝，即使是不懂剑道的她也看出些门道——
江连根本没有使出全力，他一招一式只为引出补天针阵更多变化，看似凶险的对战，于他而言，实是一场磨练他剑意的练习。
温以成显然也感受到这点，眼神凶光毕露，薄唇抿成一条线。他可不想给江连作嫁衣，白当他的陪练，但对方缠人得紧，根本不给他停手的机会。
“别打了！”楚瑶安喊道。
温以成遥遥望她一眼，见她面色苍白憔悴，不免心焦，闪身避过迎头一剑，冷眼看江连：“仙盟今日是要与仁心谷为敌吗？”
这一声似乎总算唤回江连理智，对于精进剑道的渴求暂时被压制，他利落收剑，落在院墙碎瓦上：“温道友误会，是我有求于楚道友，方才我并未对她做什么。”
温以成落到楚瑶安身前，补天针变阵，像一面盾牌挡在前面，他先替楚瑶安把脉，确认她只是气虚血弱并无大碍，面色稍霁，柔声问道：“师妹莫怕，姓江的做过什么，你且细说，师兄为你主持公道。”
一股暖流汇入楚瑶安灵脉，如春风化雨，楚瑶安渐渐恢复力气，半撑起身，想靠在墙上，却不妨一双手臂环住她，耳朵贴在温暖的胸膛边，心跳一声声传入脑中。
她几乎扑在温以成怀中，姿势过于亲密，有些不适应，想直起脊背拉开些距离，胸前的手臂却压得严实。
“别怕，我在，你只管实话实说。”
声音几乎从胸腔直入耳道，混合着平日里不曾听过的共鸣，带出类似电音的独特滋味，楚瑶安不由耳根发热，声如蚊蚋：“江盟主确实为合作而来，并未为难过我。”
“合作？”温以成抬起眼眸，视线在江连身上逡巡，“那谈拢了吗？”
“应当……快了？”楚瑶安也朝江连投去眼神，最后两个字与其说在回答，不如说在询问江连。
他收了她的血，对她的提议或许也是感兴趣的？再看他对剑道如此痴狂，能有益修行又不毁道心的事，应不会轻易拒绝。
江连负手而立，静看她半晌：“你的提议我会考虑，晚些再找你。”
“好，那我就静候佳音了。”楚瑶安冲他点点头。
江连转头看向温以成，微微颔首，尔后足下轻点，遁入幽深夜色中。
危险人物离场，温以成收起补天针，用力搂紧怀中人，不安的心跳一下一下，久久不能平息，系心铃示警的响声犹在耳边，无可名状的慌乱裹挟他，将他拉入深邃的漆黑。
楚瑶安察觉他在发抖，一如那个清晨没由来的拥抱，她迟疑地伸出手，回抱住他。
温暖的气息在干涸的心田漫开，强硬撑起的防御外壳，在这一刻逐渐软化。
“师妹……”温以成低下头，连吐息也轻软，像怕吓到她，薄而有型的双唇透着诱人的红，向她唇角探去。
咚咚的心跳声抢占住耳道，楚瑶安颤巍巍抬起头，不知如何是好，该拒绝？可是这充满安全感的怀抱，又令她纠结，这世上还有谁，能因为一声铃响不顾一切赶到她身旁？
他知晓她有不堪的过往，可他从不多问，不去探究那些令她痛苦的回忆。只会在她需要时，义无反顾挺身而出，不问原由。
她有些动摇了，留在他身边，也未尝不可。
“大师兄！楚师妹！你们没事吧？”
还未完成的吻被一声关切打断，楚瑶安循声转头，见秦素眉头紧蹙刚翻下院墙，步履匆匆，裙角被粗粝瓦片勾破。
她身后跟着郭离，美艳动人的脸拧成一团，双唇抿成一条向下的弧线，目光堪称凶恶，死死盯着楚瑶安。
妹宝:遇上个石头！演技失效？危……
——
晚点还有一更！[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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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温柔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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