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从深海中艰难上浮。
首先感受到的是刺眼的明亮。不是枯枯戮山永远阴霾的光线，也不是任务途中各种诡异的人造光源。是……阳光？温暖、均匀、透过眼皮能感觉到健康的橙色。
我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我大学宿舍那有点掉粉的白色天花板，旁边贴着几张泛黄的明星海报。窗外传来清脆的鸟鸣和远处操场隐约的喧闹声。
心脏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破胸腔。
我……回来了？
我颤抖着抬起手，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甚至因为缺乏锻炼而有点肉乎乎的手指。没有念针留下的冰冷触感，没有血腥味，没有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监视感。
“醒了？快起来！上课要迟到了！”室友咋咋呼呼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伴随着她刷牙的咕噜声。
普通。日常。甚至有点烦人。
但此刻，这声音宛如天籁。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摔下床，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真实的触感从脚底传来。我冲到窗边，用力推开窗户——
清晨略带清冽的空气涌入，带着青草和泥土的味道。楼下有学生抱着书匆匆走过，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一切都充满了生机和平静。
没有杀戮，没有操纵，没有那双黑洞般的、能将人灵魂吸走的眼睛。
“我真的……回来了……”我喃喃自语，声音沙哑，眼泪毫无预兆地决堤而出，不是悲伤，而是巨大的、几乎将人淹没的庆幸和后怕。
那场死亡，是真的。那之后的冰冷和黑暗，也是真的。
但奇迹发生了。我逃脱了。我从那个恶魔手中，从那个扭曲、黑暗、绝望的世界里，逃回了属于我的、平凡却安全的世界。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一块贪婪的海绵，疯狂汲取着这失而复得的平凡。
我吃着食堂味道普通的饭菜，感受着食物真实的味道，而不是被精密计算营养的“饲料”。我和朋友嬉笑打闹，肆无忌惮地表达情绪，不用担心任何“调整”和“修正”。我甚至第一次觉得教授的唠叨如此亲切。
夜晚，我有时会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地尖叫，梦里是伊尔迷冰冷的眼睛和枯枯戮山永恒的阴云。但每次醒来，看到熟悉的宿舍，听到室友平稳的呼吸声，那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就会再次将我包裹。
我小心翼翼地藏起那段可怕的记忆，将它深埋心底最深处，试图用现实的温暖和忙碌去覆盖它。我比以前更加珍惜阳光，珍惜每一刻自由的呼吸。
我以为，时间会治愈一切。我以为，那场噩梦会逐渐褪色，成为一段模糊而不真实的恐怖故事。
我甚至开始尝试约会，和一个阳光开朗的学长。他手心温暖，笑容干净，会因为我讲的一个拙劣笑话而大笑。和他在一起，我几乎要相信，那个世界真的远去了。
直到那一天。
我和学长看完电影，漫步在回学校的林荫道上。夜色已深，路灯在地上投下暖黄的光晕。气氛很好，他轻轻牵起我的手。
我的心跳微微加速，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
忽然，我的脚步顿住了。
一股冰冷的、如同毒蛇爬过后颈的战栗感，毫无征兆地席卷而来。
空气中，似乎弥漫开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铁锈味和某种冷冽的、无机质的气息。
我猛地回头，心脏骤停！
街道的尽头，路灯照射不到的浓郁阴影里，静静地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黑色的长发如同凝固的夜，苍白到毫无血色的皮肤，还有那双——即使在最深的黑暗中，我也能瞬间认出的、巨大而空洞的、没有任何光亮的——
黑色眼睛。
伊尔迷·揍敌客。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从另一个世界渗透过来的幽灵，无声无息，却又带着压倒性的、令人绝望的存在感。
他看着我，微微歪了歪头，那张精致却恐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仿佛在说：“找到你了。”
学长毫无所觉，还在奇怪地问我：“怎么了？看到什么了？”
我的血液在瞬间冻结，四肢冰冷僵硬，连呼吸都忘记了。所有的庆幸、所有的温暖、所有关于平凡幸福的幻想，在这一刻轰然倒塌，碎成齑粉。
巨大的、无法形容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了我的心脏，几乎要将它捏爆。
他没有消失。
他没有放过我。
死亡也不是解脱。
那场“奇迹般的回归”，或许……根本就是他新的实验的一部分？为了观察“修复”后的稳定性？或者只是为了让我体验“失而复得”后再彻底摧毁，以达到更彻底的“驯化”？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永远，永远也逃不开了。
伊尔迷的身影，在阴影中微微动了一下。
然后，他抬起一只手，苍白修长的指尖，对着我，极其轻微地——勾了勾。
一个简单的，不容置疑的召回手势。
学长终于顺着我惊恐到极致的目光看去，却只看到一片空荡荡的阴影：“到底怎么了？那里什么也没有啊……”
有的。
有的。
我的地狱，来了。
它从未离开。
温暖的现实世界在我眼前开始扭曲、褪色、腐烂。巨大的绝望和恐惧如同黑色的潮水，彻底吞没了我。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泪无声地滑落，不是庆幸的泪，而是彻底麻木、彻底绝望的泪。
我知道。
我该回去了。
回到那个，永远离不开伊尔迷·揍敌客的、腐烂的牢笼。
（番外完）
[墨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番外：虚假的黎明）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