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寺夜雨与尘心叩问连日来的内心煎熬让许知秋几乎喘不过气。吴琪的野心与伪装,对沈果那难以言喻的、悄然滋生的情愫,以及那一夜荒唐带来的持续自我厌恶,种种情绪像乱麻一样缠绕着她。
她试图通过更加繁重的工作和更长时间的诵经来压制,但收效甚微。
窗外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敲打着玻璃,如同敲打在她纷乱的心上。她忽然无比想念那个远离尘嚣的古寺,想念那份独特的、不带任何评判的宁静。没有通知任何人,她独自驱车,驶入夜雨迷蒙的郊外。
盘山公路寂静无人,只有车灯切开雨幕,指引方向。那座小庙在山腰深处,灯火熹微,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她停好车,撑伞拾级而上,青石板被雨水洗得发亮,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仿佛能涤荡尘世的烦忧。庙门未闩,轻轻一推便开了。
小小的院落空无一人,只有佛堂里一盏长明灯摇曳着微弱的光芒,映照着佛像慈悲而静谧的面容。顾尘似乎刚做完晚课,正独自坐在佛堂一侧的蒲团上,对着昏黄的灯火翻阅经卷。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雨中突然出现的叶楠,他清瘦的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随即化为一片深沉的平静。
他放下经卷,起身,双手合十,微微颔首:“许居士,夜深雨大,怎会此时前来?”他的声音平和舒缓,带着一种出家人特有的沉静力量,身上灰色的僧袍洗得发白,却异常整洁。
许知秋收起伞,站在廊下,雨水顺着伞尖滴落,在她脚边汇成一小滩水渍。她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千头万绪堵在胸口,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她在他面前,似乎总能卸下一些伪装,露出些许疲惫, “大师兄,我……心里有些困惑,静不下来。”
顾尘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多问,只是温和道:“若不嫌弃,可至茶寮稍坐,饮杯粗茶驱驱寒。”茶寮极其简陋,一桌两椅,一盏旧灯,泥炉上坐着咕嘟冒泡的铁壶。顾尘为她斟上一杯热茶,茶汤清澈,香气清苦。许知秋捧着温热的茶杯,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却暖不透心里的冰凉。
她沉默了很久,组织着语言,最终选择了一个相对模糊的说法:“大师兄,我……似乎对一个人,产生了一些……不该有的念头。这让我很困扰,觉得自己……很肮脏,违背了多年的修行。”
她没有指明性别,也没有说明具体情况。顾尘静静听着,目光落在她紧蹙的眉心和眼底深藏的痛苦上。
他并没有表现出惊讶或批判,只是缓缓道:“《坛经》有云:‘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温和:“师妹,烦恼即菩提。情感本身并非业障,执着于情感的‘相’,或是对情感生起分别心,憎恶其‘不该有’,才是痛苦的根源。你因这念头而自责,这自责本身,便已是执着。”许知秋怔怔地听着。
这些话,她曾在经书上读过无数次,但从未像此刻这样,被如此精准地叩击在心扉上。“可是……这违背了我的婚姻,我的责任,我多年来遵循的准则……”许知秋的声音带着挣扎。“准则与责任,是外在的规范,如同舟筏,渡人过河后,便应放下,而非背负终身。”
顾尘的目光澄澈,仿佛能看透她所有的伪装,“若心已在彼岸,却因恐惧或习惯而强行滞留于舟中,亦是另一种痛苦。佛说放下,并非让人绝情绝爱,而是放下‘我执’,放下对形式的固执,求得内心的真自在。”
他看着她,眼神里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悲悯:“你真正要问的,或许并非这念头该不该有,而是你的心,究竟向往何处?是继续困于金玉其外的牢笼,背负沉重的枷锁,还是……有勇气去面对自己真实的渴望?”
许知秋的心猛地一震,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真实的渴望?她有过吗?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心早已在多年的规训和压抑中变得麻木。“但……那可能会伤害很多人,也会让我自己变得……不再是自己。”
她想到了吴琪,想到了家族,想到了那可能引发的轩然大波。
顾尘轻轻叹息一声:“因果自担,业力自受。选择并无绝对的对错,唯有是否遵从本心。
若因恐惧后果而压抑真心,长久以往,灵性枯竭,何尝不是一种更大的伤害?对自己,亦是对他人。”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极其郑重:“然而,师妹,放手一搏,并非意味着可以肆意妄为,罔顾道德。真正的‘择心中所爱’,是明心见性后的坦诚与勇敢,是在不故意伤害无辜的前提下,追寻内心的真实。
绝非**的放纵,更非对责任的彻底抛弃。这其中的分寸,需要极大的智慧去把握。”
“你自幼聪慧,心思剔透,只是被太多外物蒙蔽了灵台。
静下来,问问你的心,它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是表面的平静,还是真实的悲喜?答案,只在你自己心里。”
窗外雨声渐歇,只剩下檐角滴答的残雨声。
佛堂里的长明灯安静地燃烧着。许知秋坐在那里,久久无言。
顾尘的话像一把温柔的钥匙,试图打开她冰封已久的心门。
她没有得到具体的答案,却仿佛被指引向了一条自我审视的道路。
她依然迷茫,依然恐惧,但那份沉重的自我厌恶和罪恶感,似乎减轻了一些。
原来,她的困惑,并非不可饶恕的罪孽,而是尘世中人都会面临的修行。
离开时,雨已停了。夜空如洗,露出几颗疏朗的星子。顾尘送她到庙门口,双手合十:“夜路难行,师妹小心。”许知秋回礼,看着他在清冷月光下显得愈发单薄却平和的身影,心中涌起复杂的感激与酸楚:“多谢大师兄解惑。”顾尘微微摇头,目光深沉地看了她最后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唯愿你能安得自在。”
转身回庙的那一刻,他的背影寂寥却又坚定。他再次将自己关回那小小的寺庙里,继续他日复一日的诵经祈福,为他心中那轮永远无法触及的明月,祈求着她此生能获得他无法给予的——真正的喜乐与自在。
许知秋驾车驶离,山风带着雨后的清新灌入车内。
她的心,如同这被雨水洗过的夜空,依然布满云翳,却似乎透进了一丝微光。放手一搏吗?遵从本心吗?
她握紧方向盘,目光望向远处城市璀璨却冰冷的灯火,心中翻腾着前所未有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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