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瞥见秦清的笑意淡去,漆黑的眸子斜望他一眼,主厨识趣地吐吐舌头收起打探,他朝杨雨生认可地点点头,抬手做出一个礼貌入座的动作,风趣道,“不用那么紧张,男孩,不然品尝牛排会嚼到舌头。”
杨雨生一头雾水,老师在和主厨说啥呢?
秦清把菜单递给杨雨生,“他说你不用紧张,这里的牛排是直火炭烤,尝起来和你的舌头差不多。”
杨雨生神色淡然,迅速过了一下菜单上的字,手不抖腿不抖,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他忍不住回想秦清说的话,尝起来和他的舌头差不多是……是指?
那次阴差阳错的舌吻吗?
主厨和秦清勾肩搭背闲聊天,先给他开了瓶红酒,“明天就是我和老婆的结婚纪念日,今天中午以后餐厅都不打算接待客人。但是你提前给我送了那么好的礼物,我肯定也得做出点表示。我儿子说C国发展得好快,上次来还是四年前你邀请我来这试试开店……”
秦清拿起酒杯,夕阳透过晶莹的杯壁,深红的酒体像是被橙色的辉光托起,指节摇摇,沉沉的酒液晃动香气的裙摆,他细细嗅着果香,主厨说了年份和地点,他满意地喝下一口,“我的喜好都被你摸清楚了。”
对面的青年久久没反应,秦清放下酒杯,问道,“雨生?”
杨雨生耳根全红了,满脑子都是那个吻,他很努力在维持表面的波澜不惊,但招架不住回忆的敲打,频繁地眨眼,刻意不去看秦清,去看窗外傍晚的城市,想着夜景真好看,“老师点什么我就点什么。”
点好菜,秦清双手撑在桌面,十指交叉,下巴靠在手指搭成的面上,微微偏头和他一起去看华灯初上的城市,“雨生,我刚刚和主厨聊天,他说我们的城市发展得很快很漂亮,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奇迹。我说,容市长把城市整体规划建设得很好。他问,是从16年前轰动世界的帝王大厦纵火案开始的吗?”
夕阳渐落,秦清顿了顿,“有人说,那座大厦就和鲸鱼一样,覆灭时的鲸落滋养万物。你觉得呢?”
杨雨生凝神想了片刻,果断道,“我不喜欢这种说辞,听起来像是美化了恶劣犯罪带来的负面影响。容市长?是是是,他什么都好,唯独人品是全市最差劲的……”
后半句语气尖锐,难掩长年累月的不满和对那人的轻蔑,话说出口的青年呼吸突然一窒。
不对,他在说什么!?
轻易就把内心对容市长的吐槽跟老师说出来了!像不成熟的叛逆青年对领导偷偷摸摸的指点抱怨!
更何况一整座城市都是领导政绩的证明,他似乎能听见底下车流臭骂他“你个没良心的!”的喇叭声。
杨雨生的脸彻底红了,倒也不是担心老师会如何看待他反驳他,他肯定是坚持自己的观点,而老师也不是那些迂腐的老头。
可是那股单纯的,没有来头的害怕还是迅速占领了他的心脏。他从未对任何人谈论过那个人。在家里避而不谈的“容市长”。
杨雨生把目光挪回餐桌,秦清依然用平和的眼神看向他,和平时无异,青年的答案似乎还深得他心,“我觉得那座大厦无论倒不倒,这儿都会发展得很好。起决定因素的不会是某个具体的物,而是时代的浪潮和水温。任何一位想有所成就的政治家,必定不会放过潮起的每一个间隙,可以是容市长,可以是冠以任何姓氏的市长。”
“但是,这位市长太懂制衡与商量,他能做到其他人做不到的事,理所应当的成功就这么冠在他头上,生意风生水起,仕途一片光明……”
秦清话锋一转,“那个商场负责人早年间白手起家,也是个能人,容市长规划特区期间,不知道从哪得到的小道消息,在西区大力投资,建了那家商场。”
侍从端上焦香四溢的牛排,他的银色餐刀稳当地落在上面,沿着纹理切下滋滋作响的肉,肉纤维的切面红艳欲滴,果木炭烤的香气顺着餐叉的动作蔓延开来。
秦清将牛排放入口中,肥瘦合适,入口即化,“结果等到正式规划书下来,那一块连主城区都不沾边,外加他经营不善,地区治安混乱,自然而然破产了。多年打拼下来的家底足够他撑一阵子,现在经营一家旅行登山社,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优雅的动作看得人晃神,杨雨生咽了咽口水,自己面前的牛排不会也是三分熟吧,他不太喜欢吃生食。
紧张地切开后,没有明艳浮夸的血红色,它已然停留在对初次尝试者的最佳熟度,汁水饱满,外焦里嫩。
他听见面前人轻笑一声,抬头便见秦清端起酒杯抿了小口,杨雨生立即明了又是老师在照顾他,真不想让老师一直把自己当成小孩子。
杨雨生闷闷不乐地干饭时,手机响了,他到外头去接个电话,中午交谈过的警官的声音传来,“死者共有五人,死亡时间都在前天晚上10点到11点左右,之间并无血缘关系,有老人有青年,没有发现证件,尸体没有明显可区别的特征,不符合市里的失踪人口汇报。你就当我是在梳理案件信息,挂了。”
五人失踪没人报案?杨雨生回到餐桌,刀叉心不在焉地戳着牛排,有什么能延长失踪人口的信息录入滞后性……
他想起秦清说过的话,心里大概有了答案,杨雨生对另一件事更为好奇,“老师,你是怎么看待纵火案的?”
夜幕笼罩天际,杨雨生再一次清晰地观察到男人奇异的发散瞳孔,若是换作它物早就利用营造氛围感的昏昏灯光藏得隐蔽,这双眼睛反而更不加掩饰。
“对我来说,它更像迷雾中的幽灵船,仍在人心的波澜海面上航行,发出像求救信号的红光,”秦清咽下最后一口红酒,“疑点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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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雨生扶着身边走路都七扭八歪的男人,他偏头试图唤醒呼吸逐渐平稳,似乎即将睡过去的秦清,“老师,醒醒。真的是,酒量这么差啊一杯倒。”
侍从把车开过来就走了,杨雨生在后面着急地喊,“能帮忙开个车吗——怎么跑这么快?!”
他把秦清放在副驾驶座上,半个身子探进车厢给人系安全带,秦清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颈侧,稍微挨得近了,唇瓣的柔软触感像花瓣一样蹭过。
不专心的代价是安全带整老半天扣不上,杨雨生越是焦急,手越是打滑,看不清卡扣的位置。
秦清慢慢睁开眼,眼里没有丝毫醉意,往杨雨生脖子上轻轻吹了一口气,青年整个人都僵住了,转头与秦清对上目光,秦清握住他的双手,找准位置“咔哒”一声给安全带扣上。
狭小的前座车厢,杨雨生的身体遮住大部分打在秦清身上的灯光,距离被无限压缩,他无措地低下头,男人解开最顶层扣子的衬衫里,锁骨隐约可见。
他没有立即放开杨雨生的手,迟钝地握了一下,似乎醉得不清,指尖划过杨雨生的手腕内侧,秦清半眯着眼,眼角晕上醉酒的酡红,“可以送我回家吗?”
杨雨生结结巴巴,“我,我考驾照了。老师的车给我开,真的可以吗?”
指尖顺着手腕内侧一路直往手掌心,勾得杨雨生心痒,秦清听出他呼吸加重,语气故意弱下来,“抱歉,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我打电话给代驾。”
话虽如此,指尖在杨雨生手掌心里打转,又捏了捏掌心边的软肉,“但我还是希望我的学生可以自信一点……他们不理你,我相信你……同一件事做多了就有经验了,我相信你一定能行的。”
杨雨生果断坐上驾驶座,一脸正气凛然,“既然老师都说相信我了。我认得路的,请交给我吧。”
喝醉的人回忆着捏手的触感,“嗯……手上都长了茧子,警校训练很辛苦呢。雨生是个很努力的孩子……”
都说喝醉了会说真心话,发动车子前,杨雨生趁着调试座椅的功夫问道,“老师,你……你觉得我怎么样?”
秦清偏头看向车窗外,“很认真,又聪明,很好学……”
都是常规的回答呢,杨雨生失望地发动车子,侧过头去看秦清那边的后视镜,秦清盯着他,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对,他快被那双深邃的眼睛给吸进去。
“很可爱。”
他听见秦清这么说。
车开进公寓的停车场,杨雨生强忍住趴在方向盘上深呼吸的冲动,他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一路“咚咚咚”的响,开车的手是稳的,脑袋,脖子,脊柱绷成一条线。
秦清叫了他两声,“雨生?雨生。我忘记和你说一件事,我家的制暖系统坏了,要等到明天才有人来修,今晚我住附近的酒店。”
杨雨生短促的“嗯”了一声,“我送你回去。酒醒一点了吗?”他扶着秦清下车,“老师?你还醒着吗?”
用房卡开了门,很宽敞的套房,床边的行李箱打开着,看样子的确是临时住在酒店,杨雨生轻轻地把他放在床上,帮他脱了皮鞋和袜子。
杨雨生坐在床头,叮嘱道,“老师,喝醉了还是明天早上起来再洗澡比较好哦。我打个车回去了。”
他刚走到门口,听见屋里传来急促的咳嗽声,着急忙慌跑回去看怎么了,大床上的秦清蜷缩着身体,皱着脸咳嗽,杨雨生想可能是醉酒要吐了,给他拿来垃圾桶,又火急火燎倒杯水放在床头柜上,拍拍秦清的后背。
“老师,你还好吗?”
秦清喝了半杯水,漱了漱口,弯腰吐进垃圾桶,杨雨生替他擦擦嘴角的水渍,秦清一脸苍白的抬头,“啊……谢谢你……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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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停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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