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雨生睡得早,做了一个梦,梦见了那天在医院的事。
也醒得早,手背盖在额头上,梦中朦胧走入现实却无比清晰。
药瓶里的滴答声,床上人的呼吸声,青年凑近想摸他额头,体温降下来没有,手悬在秦清红扑扑的脸侧,收回去吧,心里的声音劝他,保持正常距离吧。
昏睡中的秦清皱了皱眉,脸颊往杨雨生的手掌上靠,他想收回已经来不及了,温热的脸颊枕着他的手掌心,眉头骤然舒展开。
世界被按下静音键,杨雨生的心脏跟什么破铜烂铁一样发出敲锣打鼓的声音,不知是喜是丧,试探性问了一下,“老师,您醒着呢?”
秦清睡得很安详,炙热的呼吸喷在杨雨生的手腕上。
杨雨生便真以为他睡了,望着病房里的其他物品发呆,没注意到床上人偷偷睁开了一只眼睛,又懵懂地闭上。
青年感知到手掌心睫毛的颤动,心知肚明,少顷,杨雨生再次唤道,“老师,请您给我一个留在您身边的机会。我……我想成为像老师这样的人。老师,我不会走的,您做个好梦。”
他听见他虚弱的呢喃,薄唇上下开合,道出一个名字,“枣禾……”
两个字,一个名字。
青年的某一部分正在急速坍塌,他真切地望见两人间的漫漫长夜,如旧守候吧,守候到振聋发聩的两个字,心情是没有心情,早在把一切搞砸后就不再配拥有心情。
说放下是假的,说有别的心上人是撒谎的,干净的心从最初的相遇就不再干净,他不想去找女朋友,他不想永远和他是师生关系。
“怎么办啊……”
不能留在老师身边了,他一定一定会给老师添麻烦的。
掌中人的呼吸越来越平稳,杨雨生确定他安然睡下,抽开手掌,很烫,像一块烧得火红的铁烙在上面,他失魂落魄地到陪护房的床上躺着,手背搭在眼睛上。
掌心的温度迅速传播,随着心动一同蔓延四肢百骸,原本是热的,逐渐变温,最后是让他蜷缩身子,钻心发痛的凉。
两个小时后,杨雨生睁开眼,再去看窗外,一条又一条的火烧云在蓝紫底色的天空游走,溢出的丝丝缕缕,剪不断,风一吹,也散了。
夜幕趁机步入,拢着风撕咬着,深邃的靛蓝底色后,风的痕迹在云的残骸里。
饿了,午饭没吃,杨雨生从床上起身,堆积在心口的郁结随一个不记得内容的梦消散了不少。最终没有选择去最近的医院,而是在老师的建议下回了市中心。他看了一下秦清的状态,烧退了,松了一口气,披上外套出门买晚饭。
附近吃的挺多,小时候他来打针,记得颜小爻特别爱吃的一家车仔面,这个紫荆人遇上同为紫荆人的老板,老乡见老乡,当即攀谈起来。
店里突然放起容希的歌,老板说自己是她的粉丝,颜小爻神秘兮兮地摘下墨镜,鸭舌帽下的容貌不改风华绝代。
老板漫不经心吐露遗憾,“歌好听,人又靓,演技好,人品好,什么都好,是不是经纪公司对她不好,她才息影退圈呢?”
她摘下鸭舌帽的动作一停,思考片刻又戴回去,此后经常点这家的外卖,她吃,杨皓鸣跟着吃,他吃着吃着就开始推理菜谱,做出来的成品味道和店里差不多,于是在杨皓鸣没空做饭,颜小爻又嘴馋时,她才点外卖。
杨雨生过目不忘,过耳不忘,听见颜小爻兴奋的一句,“我的粉丝就是有品!”那是她离开紫荆定居内陆的第七年。
用餐时,她用出演过的电影的一句台词称赞菜品味道很正,声音语调一模一样,无可挑剔。
老板在店里忙着,在他们走出店门前不自觉地提起那部电影,一瞬恍惚回到往昔年华,店员喊他,他如梦初醒,又投入生活的忙忙碌碌。
杨雨生走进这家店,老板在后厨忙活,厨房窗后露出的一小撮发茬尽是花白,他打包带走一份鱼丸车仔面,到隔壁粥店打包一碗皮蛋瘦肉粥。
他拎着东西,目之所及都是高楼林立的街道,十几年前是没有这般光景的,十几年前他也没有长到这么高,颜小爻常说他出生在一个好时代,遇上良机的时代。
爸爸妈妈在小小的自己身旁聊天,手牵着手散步。
忽然间,长大的他身边也有了一个可以牵手散步的伴侣,那只手曾撑在他后背,曾搭在他肩膀,曾抚在他发顶,他不会认错,更希望认错,转瞬即逝的幻觉,唯有真心永远炽热。
还是想和他出生在同一个时代。
课间,同学们围在杨雨生身边讨论徐先生的案子,热热闹闹地发表自己的看法,你一言我一语把杨雨生吹捧成了神探。
换作以前,他会把这些吹捧当成对他父亲的阿谀奉承,会为沾沾自喜而内疚自厌,现在有什么东西在心中悄悄改变了。
直面罪犯,孤身进入商场与嫌疑人对峙,胆怯的影子被堂堂正正往前走的步伐掩盖,再回头,他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杨雨生平静地接受了同学们的夸奖和善意,谈了些大家想听的破案细节。
他自认为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大家却面露惊讶,说你变了,之前从不理睬我们的。
即便走出了父亲的阴影,杨雨生还是不想被当作人情纽带。一个没课的下午,他走出校门,看见熟悉的车,车窗摇下,颜小爻摘下墨镜,朝他一笑,“小雨,上车!”
“妈?你怎么来了?”杨雨生坐进车里,推测道,“家里出什么事了?”
“我还想问你出什么事了呢,突然给我打电话,听起来受了天大的委屈,”颜小爻吹了个口哨,“走!带你去玩!”
“你不是在北方出差科考吗?”
“今早五点飞机落地,今晚九点起飞,”颜小爻看了一眼后视镜,“我回来看你你还不开心啊,还是说你下午有约了?”
杨雨生更郁闷了,“没有。我没有受委屈。”
颜小爻当场戳穿,“你这小子每次有心事就鼓起腮帮子,像水族馆的金鱼。和你爸一样,平时普通地绷着脸和郁闷地苦着脸是有区别的,他的眉毛会拧得紧一些,你反而有种糟糕的心情和面部肌肉一起放松的感觉。”
如此怪物般的观察能力!紫荆影坛的大满贯影后好恐怖!
颜小爻见他满腹心事,在心中搜刮能放松氛围的新鲜事,于是聊起最近的科考项目:
“很多很多年前,那么大一颗星星掉下来,在地上砸了个坑,落下了它在地球一日游的邮戳。最近几年,很多国外的探险团队也经常来那附近,陨石坑附近的植物长得还挺好哦。星星来围观地球,落地却被地球人围观,是不是很有意思?”
杨雨生皱起眉,“别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哄我。”
颜小爻笑了,“跟你叔叔学的啦。”
在市中心的商场下了车,他上次来是和秦清吃法餐,颜小爻戴好墨镜和鸭舌帽,穿得简约不失时尚,惹来杨雨生的吐槽,“退圈息影二十多年了,还有人认识你吗?”
“有一次没戴墨镜被人认出来,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现场变成粉丝见面会,给商场安保忙得够呛,事后问我大型线下活动怎么不报备,还上热搜了。诶呀忘了,你不看娱乐新闻的。”
杨雨生好奇一搜,瞠目结舌,“那天的市中心非节假日大堵车问题根源是你啊?”
颜小爻伸手抬了抬墨镜,四十多岁保养得很好,化了淡妆,美人在骨不在皮,微微一笑倾众生。
女士稳重中不失活力,不好意思的投去一个wink,“我这么受欢迎真的非常抱歉,”她稍稍打量了一下一脸无语的儿子,“应该送你去电影学院,可惜了这脸和身材,遗传什么不好非遗传我的脸,”
她双手叉腰,“你表情管理太差了,学一下你爸,瞪都能把嫌疑人瞪死:看着我的眼睛!坦白从宽!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说的每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又在说哪部参演过的电视剧台词了,杨雨生习惯了她的跳脱,目光淡淡地在商场各个商铺游移,来都来了吃点东西吧。
忽然,熟悉的身影看得他心口一跳,更别提男人身旁还站着一位女士,锐利冰冷的气质他不会认错,是那天下午站在遗址广场石碑前的人。
两人举止亲昵,还同吃一个冰淇淋桶,秦清拎着女士的包包,和她并肩走着。
女士发现秦清故意放缓脚步等她,脚步一顿,抬起膝盖朝他的膝盖弯顶过去,秦清熟练躲过,她又小腿一横直接踢过去,“照顾谁呢?”然后踩着高跟鞋走在男人前面。
那个女生是谁啊?!!!!
杨雨生面无表情,实际内心快要爆炸了,气得牙痒痒,“离他远一点——”
一个超大桶的冰淇淋递到他手边,颜小爻见他不拿,硬是塞进他手里,“没人和你抢,吃吧宝贝,妈不许你羡慕别人……不想吃?那你干嘛一直盯着人家的冰淇淋看啊。”
杨雨生更难受了。
[狗头叼玫瑰][蓝心][青心]把之前缺的给补上先[红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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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一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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