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君十万般委屈,想当初,她舔着脸皮求风华哥哥教她学画习字,又夸又求的,他就是无动于衷,任她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简直连外人都不如。不过,现在那个外人是何折,她就不想计较了。
何折心中亦是一震,事情发展超出他意料,同时让他充满了期待,恨不得日日夜夜与他相对才好。
让身边两人心绪百转千回的风华公子,神色若无其事,何折在他脸上抓不到任何一点该有的表现。看了一眼风华公子的眼睛,若是能拨开那层覆盖的云雾,是否......
这一天,何折成了庄里的贵客,住进了只影山庄的上等厢房,让马南飞一阵摸不着头脑,还跑来想跟他取个经,如何在高门府邸快速升职秘诀之类的,何折只一脸高深莫测,不可说。
何折跃跃欲试,想象着风华公子授课时的样子,当晚就睡不着了,天将亮之时,才迷迷糊糊地入睡,结果好大一声踹门响,以为地震了,吓得他弹跳而起。
乐君进来了,拉着脸往他床边一坐,嘟囔道:“我娘要来了,要亲自把我带回家去,我才不要回去。”
何折好不容易才按下那颗受惊的心脏,根本没听清乐君说什么,竖起拇指对着她一番夸:“你进来的方式相当彪悍啊。”
乐君根本没理会他说什么,自顾道:“娘亲亲自来抓人,肯定有什么重要事,我才不要离开呢。”
何折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脚痛不痛,麻不麻?”
......
不在同一个频道的两人,诡异又和谐地交谈着。
许庄凝从小养尊处优,后来又封为安王妃,养出一身的端庄优雅,虽上了年纪,美貌却半分不损,眉目与风华公子颇有几分神似。
乐君虽蛮横无理,但在母亲的面前,乖得像一坨鹌鹑,她最怕的是她的母亲不怒自威。所以不久前才在背后嚼过舌根,此时乖巧地接过韩总管捧上的茶,递到母亲面前。
许庄凝接过啜了一口方道:“今日便随我回去,以后你需收收些性子,老大不小了,不可再如此任性下去。”
这方刚训完话,风华公子就迈着优雅的步伐进来,恭恭敬敬一揖:“姑母。”
许庄凝微微一笑,慈祥中又带了些疏离,看着他起身道:“芝兰玉树,若是你父亲母亲健在,定然安慰。”
风华公子不接话,微微垂脸。
许庄凝抬眸看了看大厅四处,忽而移步到檀木几摆上的一尊青山远黛白玉瓷旁,纤纤玉手伸出,怜惜地抚摸一下,语气也柔了几分,感叹道:“多少年了,这里一切都如旧,不曾改变分毫。但......”顿了一下,“时间过得真快啊......”
物是人非。
她在只影山庄只逗留半日,用过午膳后就启程回安王府,临走前,久久凝望了风华公子许久,似乎有千言万语,最后只化成了简短二字:“保重。”语气含着沉重的无奈。
乐君心不甘情不愿,犹犹豫豫不肯走,被许庄凝轻轻瞪了一眼,她就“哦”了声,垂头丧气地跟着走了。
她心虽丢三落四,但她有种预感,这一回一离开,以后估计难以随心所欲想来就来了。上车前,依依不舍回头看,可恶的是,送行的人当中,那人并不在。
“死混蛋。”她心里嘀咕。
目送姑母的车马离开后,风华公子独自一个人返回幽篁小筑,有那么些瞬间,他露出了些苦笑,片刻便消于无,仿佛是错觉。似乎他故意将那无奈苦楚都揉成一团藏在那一张风轻云淡的皮囊之下,蒙蔽他人。
有些事情,不宣于口,大家心知肚明。
姑母这是快刀斩乱麻,与他划清一些界线,想必不久之后,安王府就会传来郡主出嫁的喜讯。
带着思绪回到幽篁小筑,让他不曾想到的是,听风庭有一人,并腿跪坐在棋盘侧,棋盘收拾地很干净,两盏清茶,白雾袅袅,仿佛洒扫庭除,备好茶,等待谁的归来。
风华公子愣了愣。
除了平日进出打扫的仆人,以及一些不可抗拒的原因,这幽篁小筑向来独属于他的,从来外出归来,未曾有人等待。
愣神间,听到他喊道:“师父,你回来了。”
师父......
语气还有那么些乖巧。
何折难得见到风华公子破了无动于衷的表情,只见他皱起了眉头,问:“何来师父之说?”
暗自得意了一下,何折便一本正经回答:“你昨日答应传授我棋艺,这便是收我为徒,你自然就是我师父了。”这般厚颜无耻抱大腿的功夫,简直技艺精湛。
这点灵感还是从宁简喊他师父得来的,古往今来,师父大多是爱徒弟的,他就厚着脸皮顺杆爬上了。
风华公子正要说话,何折又快速抢道:“哪怕你只是传授我一时半刻的棋艺,那也是一时为师终生为师,何折不敢有半分造次。”
言之切切,这句话彻底把风华公子想说的话堵死了。
风华公子静默了片刻,朝前迈步,“罢了。”他向来不喜争些无关要紧之事,虽然明知这事有些算计。
在何折对面坐下,他先是端起茶盏拨开浮在水面的茶叶,啜了一口。何折心中又颇为洋洋得意,觉得自己备好茶做法果然正确。
他虽粗糙,但也明白,文人雅士做事总讲究个气氛,拨琴弹首曲子,需焚香净气;谈个情说个爱,讲究个花前月下;对酒配当歌最绝妙。于是他想着,下棋是个高雅之事,若香茶以佐,定然相得益彰,而且,他曾两次见得风华公子下棋都备以茶,便投其所好,依着准备,果然走出正确的一大步。
放下茶盏,风华公子左右手分别从黑白子棋盒各拈起一子,置于眼前,用温和的语气开始讲解。
什么入界宜缓、攻彼顾我、逢危须弃,何折听得犹如数理化,天书一般,云里雾里。加上他并非真心想学,因此学得并不怎么上心,左耳进右耳出,半天下来,什么都没学到,倒是练就了一手叠罗汉的好功夫,能把扁扁滑溜溜的棋子不偏不倚地叠了个老高。
何折仿佛回到了被囚在课室里的上学时光,作为学渣,那是相当煎熬,虽然眼前之人非常赏心悦目。
风华公子好脾气,知道何折心不在焉,他将手中的一子放回棋盒,饮尽最后一口凉茶,起身下结论:“学棋并不适合你,日后无需再来。”孺子不可教,就不必强人所难,难,难人难已,都不是一件痛快的事。
何折也不急,隔日一早又舔着脸去了,对着正清理古琴的风华公子,喊着师父。有了昨日的传艺基础,这一声师父喊着更加有底气了。
风华公子远远便辨别出他来时的脚步声,因此并不惊奇,背后对着他头不回,“我想我昨日已经将话说得清楚。”
何折:“师父明察秋毫,不过文人四友中的‘琴棋书画’,棋只是其中之一,昨日我已经深知自己没有对弈的天分,因此不强求了,但琴书画还是可以一试。望师父今日能授我琴术。”
闻言,风华公子停了手中动作,这回他回头看何折了,见得一脸谦虚受教的模样。
风华公子:“学琴并非一朝一夕能成,需日夜操练,加以恒心,多年方可小成。欲奏一首共鸣入心的曲子,绝非易事。”
意思很直白,学琴不是儿戏,劝你别学。
何折打小就听过高山流水的故事,自然知道知音难觅,从而侧面反映了,琴真不是牛鬼蛇神都行,勤奋天赋缺一不可。但依旧不妨碍何折装逼:“这是当然,可未接触尝试过,不敢轻言妄语。”
风华公子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与他周旋,明知这人并非真心,一点不靠谱,若自己愿意,一句话便可彻底拒绝,或许想来这也能给自己添一丝乐趣吧。
也或许因为那晚他那句:原来,你已经......
已经什么呢?
风华公子不再接话,回头一连串的琴弦一拨而下,霎时犹如千军万马奔腾而过,尘烟蔽日;又犹如高峦突脊,天地浩渺,胸臆疏阔。
就这一声,何折听得头皮发麻,心中一阵畅意,于是得意忘形,“师父,可否赏徒儿一曲听听?”
虽然已经听过他奏曲,但偷听和光明正大地听是完全不同的。偷听时,不见他真面目,犹如水中月镜中花,一场虚幻不可触摸,靠得近了,还担心消失不见,不可再现。而此时,他清冽的气息钻入鼻腔,一举一动实实在在地让他以为这是不真实。
风华公子不应答,琴音却已开启。
说来也是奇怪,何折这位老粗,总是能从他的曲子听出点意思来,不似第一次奏的曲子空渺,情绪难觅。此曲听来,仿似经过江海风雨飘摇动荡之后归岸,头顶方圆,脚踩实地,一种踏踏实实感,未来可期。
这首曲子就有了些人间烟火的意味,使奏曲之人不再那么遥不可及。何折觉得风华公子是一个有心事却藏得很深的人,这让他也隐隐有了期待。
这一日,琴授课演变成了赏曲课,何折对古琴的认识,止于古琴有七跟琴弦。风华公子说好了对他不强求,亦是不强求。
何折对琴棋都过了一遍场,风华公子想他接下来应该要染指书法了,果不其然,再一日,当何折跑到跟前说想学书法的时候,他当即吩咐下人准备文房四宝。
说起这事,韩总管已经惊掉好几回下巴,想来想去,都不懂公子会如此顺着这位何大夫。本来这位何大夫只是郡主带回来做客的,郡主一走,按理来说,有礼数的人都应该告辞了,却不曾想到,他却留下来叨扰公子,公子也不嫌烦,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公子有些宠着,实在是世间奇事。
这回,风华公子不想窝在幽篁小筑,吩咐下人将笔墨纸砚都搬到了荷亭,也就是何折第一次偷听他抚琴的亭子。
何折自告奋勇,给下人们打起了帮手,端着砚墨兴匆匆地跑到荷亭,他想在长案上摆得周正一些,端起来放下去,端起来放下去,摆了几次不满意,再起端在手上时,见到风华公子走来,他一时高兴忙打招呼,结果得意忘形致脚诓到了桌腿,他惊呼一声整个人往前倒地,手中的砚墨飞了出去,飞出去的方向正好直直对着风华公子,下人们暂停动作,目光随着飞出去的砚墨转动......
何折贴地的刹那,脱口而出:“风颜,注意......”
风华公子一个不慌不忙的侧身,墨水越过他,一滴不落地全数泼在他身后的仆役身上,还涂了个满脸,厚实的砚台还砸了他额头一个包,十分凄凉。
四周顿时一片安静,唯有砚台掉落在地,砸出一片清脆的响。
贴在地上的何折抬起头,对着一身雪白依旧稳如泰山的风华公子竖起拇指,笑得好不心虚:“好身手。”
中招的仆役一脸黑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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