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金瀚里的小姐，徐妍从来没有认得全过。有的今天还顶着一个模仿港剧里的洋气名字来上班，或许后天就被人提起土气的大名说赚着钱就回家了。又或许后来的人羡慕成功傍上香港富商的姐们，想沾沾运道，于是就开始练蹩脚的粤语，换汤不换药的继承了前辈留下来的名字。
徐妍每次进她们休息的房间，都能嗅到一股浓烈又幽暗的充满女人味的特殊香气。她觉得陌生而诡丽，像《芭比公主》那样的，即时就倾倒了。许多小姐有抽烟的习惯，后来徐妍连着几次不穿校服来找她们玩儿，和一个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姐混熟了，跟她躺在一起，慢慢的吸了人生中第一支烟。
奶油味的，小雨很舍得。
小雨不喜欢起像香港人一样的英文名字，也不喜欢跟风学粤语讨好有钱人。她说她只是喜欢到处乱跑，也很讨厌看别人装逼——
北方骂街让她和徐妍这个铁西人走到了一起。
但是小雨很聪明，她看得出徐妍和她们不一样，经理和大姐头的眼神对着她总是诚惶诚恐，而且没有丝毫像对待容易丢失货物一样的警惕。
形容起来，应该叫，尊重。
徐妍说：那是对钞票的尊重。
小雨问：看来你家很有钱。
小雨很珍惜陪着徐妍就不用被客人点去陪酒唱歌的时间，两个人躺在白金瀚后门的草地上。保洁阿姨很客气地招呼她们，把她们当普通大人，没有比这个更令小女孩感动的了。
徐妍拿一次性筷子叼着烟头，非常惬意的吐了口气。
“阳光照肩头，仿佛自由人。”
“你在说什么？”小雨问。
“我在说，电影的台词。”
“什么电影儿？”
《低俗小说》？好像不是，那是她前天逃课和唐小虎溜出去看的。
“草，我忘了。”
小雨笑笑：“你的小男友呢？”
徐妍很不屑：“说得像你有多大一样。”
“好歹你还能和他去看电影儿。”小雨说：“我到现在都没看过电影儿，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和电视有什么区别。”
徐妍侃侃而谈：“电视和谁都可以一起看。看电影，只能是一男一女，最好男的都看起来很潦倒。”
小雨哈哈大笑：“这就是你揍了人家还和人家约会的原因？”
徐妍烦闷的吐了口气。
她只是在旧厂街碰到了初中同学高启兰和她哥哥，和高启兰聊了一会儿天，然后一个留着狼尾的二傻子凑了过来。
“小兰，这是你同学？”
高启兰被大哥叮嘱过不要和唐小虎这种人多说话。
“不是。”
当时高启兰甚至还好言相劝：“你离她远点，不然下场会很惨。”
唐小虎显然不信这个邪，跟了两天放学的徐妍，然后就挨了一顿很有章法的揍。
就算挨了揍，他还是执意跟着徐妍每天放学。这回倒没人来揍他了，或许是徐妍说了好话的缘故。时间长了，唐小虎甚至能在每天听到京海一中最后一声上课铃儿的时候出现在校外的墙根，然后带着翻墙出来的徐妍一起打游戏，看电影。
“所以你俩也不完全算约会，那他到底为什么跟着你？”
“……”
“就……漂亮呗，何况你跟高启兰站一块儿，看起来就不像是什么上学的货色。”唐小虎回答。
当时啃雪糕的徐妍没有生气，只是翻了个白眼。
“你是不是喜欢小兰啊？”徐妍问。
唐小虎慌张了一瞬间，吞吞吐吐的：“谁，谁喜欢那土丫头。”
徐妍一双狐狸眼睛精明的对着唐小虎就是上下打量：“你跟我说你喜欢眼睛大的，小兰的眼睛也很大啊。”
徐妍从广场的台阶跳下来，站在无所遁形的唐小虎面前。
“你是不是觉得，我跟小兰认识，又不像她一样乖乖读书。从我下手，能看看她的反应？”
唐小虎没有说话，但是小心翼翼的打量过徐妍的神色，怕她像一般小女孩儿一样伤心。
徐妍只是一边吃雪糕一边拍拍他的肩膀：“没关系，电影儿你也陪我看了，游戏你也陪我打了。我交你这个朋友，你去跟高启兰说好了，我会给你保密的。”
她把木棍往草丛里一扔，潇洒的转身离开。
“走了，回去上晚自习了。”
她拿起校服，插着兜就往学校的方向走，结果又被唐小虎拦住了。
徐妍的耐心开始倒数，一双眼睛在夕阳下沾了金光，漠然的看着他。
唐小虎脸上有点惨痛，有点留恋，有点自惭形秽。他知道自己不伶俐，所以很谨慎的想自己该说什么，徐妍没想到他感情会有这样的层次，倒是意外。
看样子他知道她这一走，再也不会回来。
“徐妍儿，我知道你跟别的女孩子不一样。”唐小虎有点难以启齿，“我确实说过什么喜欢大眼睛……那是因为我每次看到你，我就紧张。你问我为什么跟着你，我也想不到好理由。”
“我只是个臭男人。”唐小虎认命的说。
听到这话，徐妍差点放声大笑，第一次正视唐小虎的脸。
他眼睛红了，别过头去，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艰难的说：“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特别漂亮，发疯的时候更漂亮……”
“我真的不想老看你的背影。我知道你不喜欢上学，所以我就陪着你，做你想做的事情。”
徐妍不说话。
“你不要那么以为……”
“那就将错就错。”
她想绕过他，被唐小虎死死拦住了去路。
“徐妍儿，我……”
“我喜欢你。”
过了一会儿。
“哦。”徐妍儿有点不以为意的回答。
小雨鬼声鬼气的问：“哦是什么意思？”
“我哪知道什么意思？”徐妍懒洋洋的回答。
小雨叹了一口气，“你是惯会羞辱对你好的人的。”
徐妍反问：“难道世上就他一个了？他喜欢我就得喜欢他？”
小雨说：“我只是觉得你俩挺合适的，精明的得配个笨的，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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