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部的打卡时间在晚上八点。
在得知我要去找米哈伊尔之后,邵离说什么也要陪我一起去,说米哈伊尔的情况不是一般的危险。
他和我一起去吃了晚饭,期间和我聊了不少关于米哈伊尔的事情。
米哈伊尔这个情况原本已经应该进行隔离了,可由于他的职位特殊,是接触过太多机密情报,还需要强撑与下一位队长继承人交接。
“他的情况很严重。”我不赞同道,“高污染的哨兵是无法做出理智判定的,上层应该强制将他隔离保护起来,多人研究观察如何帮助他恢复。”
“我相信在其他地方,这个做法都是正确的。”
面对我还算温和的邵离口吻中并没有多少对战友的同情,“可在深渊这个特殊时期净化型向导都需要去前线的地方,必要的时候不论哨兵向导还是为这所塔工作的普通人,我们全都是耗材,每一位战士来到深渊之前都知道这点。风向导在来到深渊之前有被告知过这点吗?”
邵离也是因为二次觉醒了特殊能力才在这两年转向了偏文职的方向。
“我并不清楚这些,我的负责人没有告诉我这些,是判定这些信息对我来说是无用的赘余信息。在离开雅阁之前,我经过了三百六十六次的高危测试,我相信我负责人判断,她们认为我适合深渊。”
“三百六十六次的高危测试?全都是面对狂化的哨兵吗?”
邵离先是有些诧异,随后眉头很快就压了下来。
然而我的记忆中并没有那些高危测试的具体信息了,研究员们清空了我相关的记忆。
“是机密,我不能透露。”
“我并不是想问测试的具体内容……我是想知道,你还好吗?有没有受到什么伤害…或者说,精神冲击?”
邵离说完才又补上一句,“我知道风向导的精神力很强,我并不是在质疑风向导的能力。可是在那样深度链接之后,真的不会受到来自另一个人的影响吗?”
我清楚邵离所担忧的。
给哨兵清理精神污染其实并不是把精神触须伸进对方脑子搅一搅就完事的轻松活,对向导来说这更像是一种完全化身成为另一个人,去体会他所经历的过于强烈的一切。
比起向导普通的身体素质,哨兵们所感受到的世界完全是另一种体验,有时候只是一点点的噪音,对他们来说都是钻入脑袋的疼痛。
他们的精神和□□是密不可分的,也因此他们的精神领域和现实是紧密影响的。
哨兵们过去遭受的一切干扰都会在他们的精神世界锐化,而给哨兵们做净化往往需要进入他们的视角挖出那些刺激的根源,然后拔出。
在这个过程中,即使向导给自己的屏障设立的再厚,也会不由被这些哨兵所感染,更不用提深度链接。
那会让哨兵向导的精神密不可分,甚至可能会相互之间吞噬,直接找不到意识回归的路。
另一方面,哨兵身上的异化极有可能也会干扰到向导自身,然而相比起哨兵极为强悍能快速痊愈的身体,向导往往很难扛过从精神蔓延到□□的污染。
一旦出现了这种情况,向导有百分之九十八的概率会因肉身先于精神崩溃而死掉。
但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能根据自己现在稳定的精神状态和完整的身体推测道,“应该是没有的,我觉得我很健康,即便当时有失误也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
“我想雅阁的医疗水准要比我们这更高,对吗?”
我点头。
雅阁是当代毋庸置疑的科技先锋,即便各个实验组的方向不同,但科技水准也不是前线能比的。
然后邵离就偷偷通知了长官。
虽然他想瞒着我,但长官并没有替邵离隐瞒的意思,一见面就开门见山的说,“听说你要私下去找米哈伊尔,在没有任何监管和隔离的情况下,找死?”
我再也不要和邵离一起吃饭了。
长官在训话的过程中总是在笑。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纠结了很久。
长官问我看什么看,我如实回答,“不明白长官为什么要笑,是不生我气了吗?”
长官便不继续训我了。
“傻子才跟人机生气。”
“报告长官,我不是人机,我是纯人类甚至没有任何生化改造。”
“你是个傻缺。”
长官开始人身攻击了。
“报告长官,论iq测试我应该是比长官要高。”
我说了实话。
被我用数据反驳了的长官没再骂我,而是凶巴巴看着我吃完剩下的食物后让我跟上他。
他带我去了监狱楼,并且警告我再有私下去找高危哨兵的念头就现在把我调离。
我问他,“总指挥长会同意吗?”
长官笑得弧度更大了。
“怎么?在向导部还没站稳脚跟,就觉得我拿捏不了你了?”
“我不明白,哨塔规则比雅阁要复杂,还希望长官为我解释!”
长官不想给我解释,只是叫我等下不能和米哈伊尔有任何肢体接触。
“那家伙会喷强酸,你被碰到一下皮肤就要烂了。”
这危害听起来很大。
“可是他昨天还来医院接他队友,正常出现在他人面前了,医院前台甚至是个普通人。”
长官哼哼。
“被我抓到了。”
我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提起这件事,偷偷去看跟在我们一起来的邵离,他在看那些隔离室的狂化的哨兵,似乎没听到我和长官之间的对话。
我觉得他应该多来这里看看的。
说不定看着看着就能治好他不喜欢就医的破毛病!
长官面对我时凶巴巴的,面对米哈伊尔时更凶,完全没有包容病患的意思,上来就通知。
“小王八羔子,没经过申请就离开夜行部,你胆子挺肥,是觉得欧文能随便捞你吗?”
他都没有给米哈伊尔解释时间,给对方劈里啪啦的一通训斥。
我心惊胆战的看着监控屏上的精神波动曲线和来回跳动的污染值,就在我感觉米哈伊尔下一秒随时就跨过85的门槛时,长官毫不留情的按下了按钮电了米哈伊尔。
穿着拘束服的高大男人在跌落在地,浑身抽搐了好几下。
我几乎尖叫,扑上去拽住长官的手,“不要再伤害他了!是我要他出夜行部来医院的!”
“你不懂深渊的规矩,他不懂吗?就算被污染,守不了神智就应该在监狱里别出来乱晃。”
长官几乎无视我,“米哈伊尔,你清楚你在外面失控的话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吧?与其让你卡在这不上不下的害了别人,不如我来推你一把,今天就把你污染值拉上来,让你再也走不出这个监控室!”
说着他又按下了那个电击惩罚按钮,我阻止不了他,但我想阻止他,即使他是我现在的长官。
于是我放出了我的精神体。
蛇身人面的半蛇型精神体嘶嘶的绞上了长官的手臂,将他束缚了起来。
长官瞪了我半晌后才道。
“行啊,你小子可以啊。才一面就让我们小向导心疼不已,为了你个小犊子都可以袭击上司了。”
隔着监控玻璃,看不到外面的米哈伊尔挣扎起身,“夜上校,我并没有私下联系任何向导。”
长官听乐了。
“他都不记得你。”
这很正常,毕竟污染值上来的哨兵精神很容易错乱,有非常多的临床表现,记忆错乱就是其中之一。
“请问长官,我可以和他面对面聊聊吗?”
“你要这么的和你的长官说话?”
我的精神体松开了长官,他才准许我。
“只许精神体进去,我让你回收精神体的时候立刻回收,懂吗?”
“知道了。”
尽管他还是不放心我,但我还是很满足的。
毕竟我的精神体和其他的精神体不太一样。
霸道的长官甚至没有问米哈伊尔的意见,只是下命令道,“乖乖呆着,敢轻举妄动一下你就等着被电到出不了门吧。”
半蛇身的精神体进入隔离室。
勉强靠墙坐直身体的米哈伊尔有几分诧异的看着我的精神体,“你的精神体是幻想型?”
“是的。”
我甚至可以用我的精神体说话,相较于其他精神体的回归本能,我的精神体似乎是更加进阶版本,能做到和我本人差不多的精细活。
米哈伊尔有些恍惚道,“蛇身人面……我见过和你类似的精神体。”
他可能见过我的兄弟姐妹们,我们是同一批基因产物。
虽然我很好奇,我的同胞们去了哪里,他是在哪儿见到的,但是出于保密原则我是不能透露出任何信息的。
我只能答道,“我无法告诉你任何关于蛇身人面的信息。请先配合我的治疗,可以吗?”
他闭上眼睛,垂下头,似乎在努力清除杂念。
“来吧。”
从精神体中抽出触须去触碰哨兵的精神体还是没有用过的操作,精神体有它自己的完整性,一般会趋向于固相化,并不能随意变化形态拉伸延长。
我尝试了两次,发现总是伸一半就断开回归精神体,于是就蜿蜒着上前,伸手触碰哨兵的脑袋。
手指刺入了他的颅骨,我触碰到了他的精神领域,厚重的屏障丝毫没有软化的在我面前展现。
你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米哈伊尔用意念和我交流。
你准备好让我进入了吗?
污染值高到这种地步的哨兵是没办法叫他打开精神屏障的,打开的那一瞬间几乎也是对方完全狂化的瞬间。
于是我刺入了他层层叠起的屏障,高大的哨兵脖子上的项圈滴滴的闪着红光,监控屏上的曲线来回波动着。
疼痛。
刺入的瞬间,巨大的几乎把米哈伊尔全部精神淹没的疼痛传递了过来,他过深的疼痛差点让我发出惨叫。
但我还是坚持住了本体的屏障,只是闷哼了两声,维持住精神体的稳定继续深入。
米哈伊尔全身紧绷着,似乎随时要跳起来给我几拳的模样。
我努力告诉他,放轻松,这只是个初步的短暂的小清理,我不会深入,你不会感到太多不适。
不。我不能放松。
他的杂念特别多,像海浪一样一**卷来的同时,我听到他大喊起来。
我控制不住了——
逃——
他的身躯发不出任何声音,哨兵脖子上的项圈嘀嘀嘀发出警告。
于此同时我感觉自己领子被人拽起,长官把我一把拽开,一边按下通电按钮,一边在我耳边吼道,“收回你的精神体——速度!”
可我咬牙盯着屏幕上的百分之84之后节节攀升的小数点,清楚意识到这是我在实习期证明自己的唯一的机会了。
我拒绝遵从长官的命令。
那股强劲的电脉顺着哨兵的身体卷入我的精神体,痛得我跟着面前哨兵的精神同步哀嚎起来。
与此同时,哨兵口部的金属覆面打开了一个黑漆漆的小孔,一股无色的油状液体喷溅出来,落在了我精神体盘踞的蛇尾上,两秒不到已经腐蚀掉鳞片和血肉,露出了白骨。
我的本体站不住,跌坐在了长官腿上,弯下身捂住腿发着抖,共感来的疼痛仿佛让我失去了自己的一条腿,全身的肌肉都开始痉挛起来。
长官掐着我的下颌冲我怒吼道,“收回你的精神体,凤,里,希你疯了吗——”
我冒着冷汗摇头,精神体依旧深入着对方一波又一波的精神浪潮,混乱的感知几乎要把我淹没,重重叠叠,无穷无尽。
那是米哈伊尔的绝望。
高大的哨兵尽管被拘束着四肢,但依旧开始疯狂挣扎起来。
我缠了上去,蛇身死死裹着他的腰腹往下,双臂攀着他的肩膀,手掌抠入了他全是冷汗的脑袋。
米哈伊尔带着我的精神体在满是柔软化合物的地面痛苦的翻滚着,期间他又喷出了三次的强酸,沾到了我的精神体也沾到了他自己。
伴随着他对自己血肉的伤害,和他精神紧密相连的我能感受到。
他随时要暴走彻底狂化了。
不可以在这个时候收手。
“请稍等一下。”
我捏着长官的手,努力阻止对方再次用电刑去惩罚几乎被疼痛和绝望淹没米哈伊尔,“他还可以坚持。”
一件件的干扰被我卷出,那是我少有的粗暴做派,但现在我和米哈伊尔都需要这份效率。
那些复杂的,更深层的,构成米哈伊尔的东西我全都来不及去触碰。
我只来得及卷起他漫长又无望的痛苦,与他感同身受的向深渊坠去。
口腔往下到腹部全都生出了血肉被腐蚀的剧痛,我仿佛要从内而外的融化了,忍不住发出了悲泣的痛呼——
但我得忍住,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
不知道是我还是米哈伊尔的想法席卷着我的意识,我死死咬着口腔,尝到了血腥的味道。
“草,你真是个犟种。你给我等着小人机。”
混沌中,有人掰开了我的咬得嘎吱作响的牙齿,粗糙的指关节卡在我的齿间,我仰着头咽下了口腔里的血沫,发出了不清不楚的痛呼。
救救我。
杀了我。
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
给我药给我药给我药——
在无尽的呐喊中,我被那些痛苦包裹着穿过了最表层的意识,终于看见了那只过于渺小的,一动不动几乎完全不成形的精神体。
那是一只蚂蚁。
我托举着它,尝试唤醒它,硬生生拉着它。
最终我将它带出了痛苦的深海,被我包裹着的小小昆虫再次浮出水面,轻轻动了动它的触角。
成功了。
我盯着屏幕上稳定下来的曲线,和跳到81的污染值,终于断开了这场艰难的链接,收回了我被强酸腐蚀了几次的精神体。
成功了!!
那么小一个精神体,我都能把它从底层翻出来,我可太棒了!!!
我缓过神来,不顾还在发抖的身体,想和身边人分享我的无与伦比的喜悦,却在这时才发现我嘴巴里还有东西。
长官几乎是黑着脸抽出了他在渗血的手,他的虎口几乎被我咬穿。
他笑道,“咬这么狠。我还以为你刚刚没吃够,想吃肉了。”
我现在可以确定,长官这叫冷笑。
真奇怪。
为什么可以用笑来表示生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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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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