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上朝起得太早,顺天府尹贺大人一个早上都在强忍着连天的哈欠,却仍止不住眼角不停淌下的泪水,上朝上到老泪纵横也是颇具忠臣之姿。耳朵里是一群朝臣吵着什么“相邻卫国派出的探子,狼子野心”,什么“卫国囤积粮食、操练兵马恐有动向”,“什么丞相的儿子强占百姓土地”,眼里心里都只有花楼新来的姑娘翠儿那摇曳的倩影。终于熬到下朝,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混迹在朝臣中迈着四方步不紧不慢地踱步,既不能走得太靠前,也不能走在最后,这正是为官的中庸之道——贺大人一边抚摸着自己引以为豪的胡子一边骄傲地想着,突然前方一个挺拔的背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紧走几步追上去:“玉衡老弟——玉衡老弟请留步!”
不远处的颀长人影缓缓站住,许久才转过身,拱手施礼:“这不是大京兆嘛,有礼了。”
贺大人非常不见外地用力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哎呀,玉衡老弟年纪轻轻便官居大理寺少卿,真是国之栋梁啊。”
明知对方不安好心,白玉衡也只能礼貌轻笑——他一笑便会漏出两个深深的酒窝,显得天真温柔又有点甜美,和不笑时冷峻的样子判若两人,可以迅速令对方放下戒心,查案的时候他也总是会巧妙利用这一点拉近距离。不过眼前这个尸位素餐之辈再怎么说也是同朝为官,就算心里瞧不起也不能在明面上起冲突:“大京兆一直备受丞相大人器重,您才是真正的股肱之臣啊。在下还差得远。”
贺大人显然是被奉承得很满意,两个人便一边走一边闲聊起来:“座师确实对在下有颇多厚望,我自当为国分忧以报知遇之恩。不过——玉衡老弟是不是对为兄有意见啊,有意见尽管提嘛。”
白玉衡对于这种对话毫无兴致,忍不住用左手修长的手指转着腰间挂的玉佩,脸上的笑容却不受一丝影响:“您这话说的,我哪有什么意见,大京兆您是前辈,我还要向大人您多学习呢。”
“哦……,”贺大人捋着胡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最近老弟你参了我好几本了吧——”
听到这话白玉衡笑意更浓,桃花眼也眯了起来,浓密的长睫毛像小刷子一样把眼睛盖了起来,像一只无辜的狐狸:“哦——好像,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哈哈哈,贺兄,复审案件乃是大理寺职责所在,您交上来的案卷证据不齐,愚弟实在没办法交差啊。”
“哎呀,都是些小案子,有什么不好交差的,”顺天府尹摆了摆手:“升斗小民的案子随便审审得了,那么认真干嘛。”
“大京兆,您也知道,我们那边复审案件要五位寺丞一起画押才能通过,我们那些寺丞全都是些死脑筋,小弟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您下次审案可得把案卷整理齐全,那谁再敢对您指指点点我第一个替您鸣不平,就这么说好了啊!”
顺天府尹又拉拉扯扯称兄道弟了一路,直到二人分开各回官署。
白玉衡黑着脸进了大理寺,没有人敢上前搭话。他虽然男生女相,细长的眉毛配上睫毛浓密的桃花眼以及唇线清晰的花瓣唇,搭上两个酒窝,笑起来一副温和善良的好骗样子,不笑的时候因为鼻梁高挺下巴偏方双目有神所以自带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刚正气势,面无表情的时候不相熟的人完全不敢贸然靠近。
不过正巧白少卿的随从云川正在烧水准备沏茶,大理寺丞祁砚屏左瞧瞧右看看,见四下无人晃晃悠悠来到旁边:“怎么了云川,少卿下朝回来脸都青了嘿。”
“碰到贺法正那个老不羞了,”云川无奈地摇摇头:“怎么能有人尸位素餐到这种程度,那案子断得,那还不如我呢。”
“比不了比不了,别看人家断案子处理政务都不行,但是人家就是能讨宰相的欢心,有人在上面罩着,干得好不好难道很重要吗?”
“就是可怜咱们这些干活的咯,干砸了还不是你们寺丞背锅,毕竟案件复审是你们画押。”
看着祁寺丞的苦瓜脸云川不由得大笑出声,接着端着热茶去了少卿的房间。
云川刚进房间就差点被白玉衡甩飞的案卷砸到,手里的热茶险些泼了出来。
“没烫到吧。”白玉衡赶忙起身过来查看,云川顺手把茶递了过去问道:“我没事,倒是大人你,很少看你生这么大气。”
“你看看那案卷。那案子,是人能审出来的吗?”白玉衡接过热茶自己端到了书案上。
云川捡起地上的案卷翻了翻:“仵作的验尸结果一点也没有,物证也没有一点,只有一份人证的口供以及一份犯人画押的罪状,提议应当判——凌迟?”
“除了沽名钓誉就是阳奉阴违,口口声声平头百姓都是小案子,只有把他活剐了才能算是大案子吗?这回我还要参他!”白玉衡从笔筒里挑了一只墨迹已干的笔,掂了掂分量,用左手转了转,招呼云川过来研墨。
云川一边翻案卷一边叹气:“算了吧,有高丞相保他,你参再多本也没用。皇上登基不久,根基未稳;丞相大权在握,说一不二。就凭老爷当年和高丞相斗了那么久,您能低调还是尽量低调,哪天丞相想起朝中还有你这么个老仇人的儿子,可有你受的。”
“啧,他掌权多年,要搞我早就搞了,不搞就是搞起来没有收益,那老东西一向是无利不起早,倒也没那么闲。唉你说丞相他就没有那种位置高、权力大,还不用审案子的美差,能给自己的亲信享享福了吗?”
云川盯着白玉衡手上转动的毛笔思考良久:“那就……兵部?”
白玉衡一时间噎住了,倒吸了一口凉气,一直在转笔的手都停了下来,扭头瞧了瞧确定四下无人才压低声音:“那还是让他负责审案子吧,至少他审的案子我们大理寺和刑部要进行复核,让他去兵部怕是直接就要亡国。”
“说到这个,大人,前几日五城兵马司刚抓了个卫国的探子,闹得沸沸扬扬的,现在京城里也是人心惶惶,怕两国再起干戈。”
“外有强敌环伺,内有禄蠹横行,”白玉衡拿起茶盏轻轻吹气:“行迈靡靡,中心如噎。”
“那现在咱们怎么办?”
“先干好自己的事情吧,”白少卿终于将茶吹至温热,饮了几口:“几个寺丞还在收拾贺大人前段时间留下的烂摊子,这个案子我来查。”
“那咱们要去找贺老头了解案情吗?”
“他但凡是真的了解过案情就不会把这玩意交上来了,”白玉衡用修长的手指狠狠点了点被扔在一旁的案卷。
云川会心一笑:“那就是从头查起呗。”
“走,咱们先去案发地附近转转,向街坊邻居打听打听被害人以及嫌疑人的情况,以及案发前后有没有什么异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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