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从一个开始走向了另一个新开始,就像莫比乌斯环,无限循环。过去经过了新陈代谢,蜕变成了现在。
司机将车开到地下车库的停车位,熄火下车,将钥匙还给沈栀钰,和她交代好后就离开。
现下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沈栀钰下车绕到后座的另一边,她打开门,询问岑濯羡:“你能够自己回家吗?”
他仍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话都说不明白,她问了半天,结果他答非所问,她也就不指望他脑袋有多么清醒了。
沈栀钰思索,能把他就扔在这里吗?
她可是只打算顺路送回来,可没说过要善后到最后一步。
问题应该不大吧……应该吧?
俗话说得好,不要介入他人的因果。
嗯,对!
她左顾右盼,地下车库没有驶进来任何车辆,一个人影也没有。好机会。
如果他不这么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这的确是个好机会……
她已经刻意避免和他对视了,但他老是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她避无可避,还是会被他的视线捕捉到。
她在纠结。
思来想去,早知道是这样,她还不如最开始就别载他一程,至少祁漾礼不会坐视不管吧。
谁知道自己只是想让他欠自己一个人情,结果现在的情况有点脱轨了,她也没预料到他神志不清到这种地步。
她叹了口气,把他扛回家去,正好家里长期备有醒酒的材料。
虽然醉了,岑濯羡这会儿反倒没有把自己整个身体的力量都压给沈栀钰,相反他有意无意迫使自己清醒点减轻她扶着他的负担。
他的嘴角快要压不住了。
醉了还要演,他的内心已经在欢呼雀跃了。自己侥幸地笑时,还要避免被她发觉,于是他一边小心翼翼地瞥她,一边嘴角和太阳肩并肩。
到家后,沈栀钰摸索着去开家里的灯,她将岑濯羡放在沙发上,自己先去换下了礼服,穿上居家服,就进厨房熬醒酒汤去了。
醒酒汤正熬着,岑濯羡迷迷糊糊又要睡过去,沈栀钰出来见状,她蹲在沙发前,温声道:“喂,你……再撑一会儿,把醒酒汤喝了再睡。”
不料下一瞬岑濯羡撑开眼睛与她四目相对,他浑身乏力,柔情地注视着她,他“哼哼”了两声,俄而他轻声嘟囔:“你看见了吗,我的上下眼皮都在打架了,我好困好困……”
沈栀钰不大能听明白醉酒的人的话,就随他去了,趁这间隙,她去收拾了一下客卧。
这套房有两个客卧,有一间客卧沈栀钰妈妈来的时候长期在住,另一间客卧没有人住过,基本没有生活气息。
她从衣柜取了床被单整整齐齐铺在床上。
汤熬得差不多后,她端到他面前来。
岑濯羡乖乖起身,端着汤吹温热后一饮而尽,沈栀钰收去碗,顺便嘱咐道:“困了就去那个亮着灯的客卧睡吧。”
客卧里,岑濯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恋恋不舍地抱着那床被子嗅它的味道。
被子上裹满了她的味道,他此刻像个变·态似的。
又怕被发现,他耳朵竖起来,任何风吹草动都不放过。
·
夜,深不见底。
沈栀钰拟好了新书大纲,关于上一本书《来日方长》出版事宜已尘埃落定。
她锁好了房门,坐在书桌前开始修旧文,也不耽误新书的进程,她从头翻稿件,这一看就是两三个小时。
林听意的电话乍然拨过来,沈栀钰眼底浮现出诧异,她接通电话打开扩音键,专注于电脑。
她沾沾自喜: “我就知道你没睡。”
沈栀钰回:“倒是你,怎么还没睡,醒酒了?”
“后天我就要前往下一个旅游地了,可不得跟你打声招呼。小栀,有你真好。”林听意说。
“其实我一直觉得,这句话应该我来说。听意。”沈栀钰突然喊了她的名字。
“嗯?”她回应。
沈栀钰停顿了许久后问:“最后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没想过,可能真的回到爸妈身边?或者继续我自己的旅程?”她说,“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忘记你的,小栀,你放心。”
林听意向来说走就走,自由自在,没有顾虑,沈栀钰习以为常。
她边改稿件边问:“你这次准备去哪儿啊?”
“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做抉择,这一次,我把前面的路交给命运,竟然抽盲盒抽到了一个叫斐济的国家。”林听意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闲散道。
林听意不是会因为外界的声音而妥协的人,她爱自由,但她的自由不是随心所欲浪迹天涯,而是不断尝新,沈栀钰心知肚明。
沈栀钰时常跟不上她跳脱的思维,她一旦踏足新的领域绝不会半途而废。
不等沈栀钰回答,林听意骤然换了个话题,她饶有兴趣:“小栀,你说的大你三岁的学长就是那个许……许檐青?”
沈栀钰“嗯”了一声。
林听意神神秘秘地问:“小栀,你知道吗?”
沈栀钰挑眉疑惑:“知道什么?”
林听意也不确定,试探着说:“他喜欢你。”
沈栀钰敲键盘的手停下了动作,她靠在椅背揉了揉肩膀,转动着座椅,她在回忆里思索了一番,意味不明地说:“喜欢?”
“你问到我了。我写了上千万字的故事,其中不乏有纯走感情的作品。但我现在实在陷入瓶颈了,什么是喜欢?”沈栀钰问,“以前我尚且能从读过的文学作品里找到些答案,我真迷茫。”
林听意心道:不过是他心中有一道跨不过的坎,你也是。
但她是这样回答沈栀钰的:“喜欢具有排他性,是纯粹的,没有杂质。算了,我不胡说了,不提这个,我也不懂。”
“我问这个是想说,你可以将计就计,引蛇出洞。”林听意提点她。
话里的隐喻,沈栀钰听懂了。
“我一直在这么做。只是你在国外,不知道。辛苦你了。”她说。
两个人全程打哑谜似的交流,门外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许檐青每天在律所处理案子忙得焦头烂额,沈栀钰每天也忙着写稿改稿,平时少有联系。可以说,他们俩之间更多的是许檐青在维系关系。
所谓的,朋友关系。
他打着朋友的旗号对她嘘寒问暖,她像是个旁观者一样,安静地看着他。
也许,他真的对她产生过别样的感情,但只要他不开口,她就会永远装作不知情的当事人,装作傻白甜,无论他表现得有多明显。
说起来,沈栀钰和许檐青认识还是因为大学校外附近的一只流浪猫。
它畏畏缩缩,经常出没在周边巷子口,沈栀钰开学报到第一天就遇见了它,后来她也经常去喂它。
有一次去喂它刚巧碰上了同校的许檐青,沈栀钰当时就记下了这幅面孔,之后在学校也偶尔碰到面,虽然依旧是陌生人,但她发现他面对动物时如鱼得水,和人相处就变得扭扭捏捏,尤其是和她。
他时常不敢看她的眼睛,更不敢跟她对视。那时沈栀钰还奇怪呢,但想到大千世界,每个人的性格不同,她也没多在意。
两个人去喂猫的时候频繁碰面,此后就熟悉了一发不可收拾,许檐青像被别人上了身,俨然一位阳光明媚的少年,没有了之前的一言不发和高冷。
现在回想,很多细节经不起推敲。
沈栀钰神色冷然。
林听意问她:“这几年里他有跟你挑明什么吗?”
沉默半晌,沈栀钰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书桌,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平淡道:“他亲口说过,他拿我当最要好的朋友,甚至胜过朋友这个级别,亲人一样的存在。”
“谁会整天缠着一个不喜欢的人,恨不得二十四小时守着。”林听意说。
许檐青真是这样的人。如果不是他律师这份工作,他一定会全天不离她身边。他非常放不下她,换做别人,可能会受不了这种窒息的关系,但沈栀钰既不喜欢,也不讨厌。很寻常地就接受了。
近一年来,他改变了很多,也可能是工作量增加的原因,他不再过分联系。
说是朋友,他总是差点做出越线的举动。
但他始终没有迈出那一步,以免建立起来的信任崩塌。
“你说的有道理。”沈栀钰认同,她又说,“抛开一种情况,那就是对方牵扯着自己的利益。”
林听意一想,叹息道:“弯弯绕绕的,小栀你把我的瞌睡讲来了,我睡了,晚安。”
电话挂之前,林听意小声呢喃了句什么,沈栀钰没有听到,电话戛然而止。
她正好困了准备出客厅接杯水喝后休息,她打开客厅的灯,岑濯羡蹲在沙发边上睡着了。
沈栀钰走过去轻轻喊醒他:“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岑濯羡一脸疲惫:“我出来透透气,顺便想接杯水喝,想问你纸杯放在哪里,但你似乎在和别人聊天,就没好意思打扰你。”
他说话茶味好浓。是她的错觉吗?
沈栀钰愣怔。
这是在……埋怨我吗?
但她的确也不喜欢外人不经过允许动她的所有物。他挺有家教,是她没想周全。
“抱歉,我家里一般没有客人来,也就没准备客人用的东西。如果你不介意,就用这个吧。”沈栀钰取来一只青苹果陶瓷杯。
他接过这只杯子,呆愣地看着她。
她曾经送给他一只青苹果陶瓷杯,而她自己有另一只红苹果陶瓷杯,正好是配套的一对。
几年过去,她的喜好还没有变。
他还将那个陶瓷杯收藏得好好的。
“呃……这个杯子怎么了吗?”沈栀钰疑惑,“不喜欢?那我换一个。”
她心想,他这人还挺怪,难道不遇到自己喜欢的杯子,还打算把自己渴死?
“没有。我就是喝多了有些不清醒。”他解释。
沈栀钰总觉得他的眼底有些泛红,他的眼睛太像移动的监控了,让她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真奇怪,但她也不好意思过问。
沈栀钰打了个哈欠,慵懒道:“我先去睡了,你……你也早点去睡吧。”
回房前,沈栀钰又嘱咐:“空调你开整晚都没关系,冰箱里吃的喝的都有,你别拘谨。刚才是我照顾不周到,没想到这些点上来。”
“哦对了,到家时你的手机落在沙发上了,我顺手给你收到外套口袋里了,免得弄丢,怕你着急和你说一声。”沈栀钰说,顺便指了一下搭在沙发上的外套。
岑濯羡讪讪地点头,仍蹲在沙发边凝望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在他视野外。
他朝她离开的方向伸出手,目光缓缓聚焦,半空中他的手掌轻合虚无缥缈地想要抓住什么,什么都没有。
他环视四周。
这就是她的家,和她曾经的描述里大差不差,唯一不同的,就是没有将他纳入考虑中。
给了甜头又随手抛弃,他成了一条摇尾乞怜的狗,他真是贱到骨子里。
他回到房间,打了通电话,电话那头的人在酒吧,爵士乐和调酒师摇壶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怎么了?”对面躲到了僻静处,问他。
他沉默了片刻说:“喝醉了误触屏幕。”
对面挂断电话前说:“你知道什么是画地为牢吗?”
没给岑濯羡回答的机会。
曾经有个人主动走进了他的世界,给了他一个漂亮的雕花匣子,告诉他,匣子里拥有日不落,所见即真实。诱惑他等待,再等待,在几个春秋后的月圆之夜打开匣子,然而等他弹开卡扣,里面空无一物。
他靠着恨和爱走到她面前,竟然无法痛斥她的欺骗,因为她什么都不记得了。昨日种种,竟是一场笑话。
他躺到床上强迫自己闭上了眼。
他做了个噩梦,循环了无数次的噩梦。
吃人的噩梦伸出无数藤蔓和触手紧紧纠缠着他,叫嚣着要吞噬他,他无能为力,任由自己被撕成碎片。
梦里,仍是那道大门,它在人的助力下缓缓关闭,门外人干脆利索地离开,头也不回,身影渐渐消亡在白色刺眼的强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梦里的他失声成了哑巴,发不出任何完整的音节,全身被周遭无穷尽的黑暗压制在原地。
最后,“砰”地一声,门彻底合上,他被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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