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昆仑星第一军医院·高级监护区
手术很成功。先进的医疗技术和纳米修复机器人保住了杜野的左腿,虽然完全康复和复健需要漫长的时间,但至少没有截肢的风险。杜野躺在独立病房的医疗舱内,身体被柔和的治疗光包裹着,左腿包裹着厚厚的生物凝胶绷带,镇痛泵规律地输送着药物,让她大部分时间处于昏睡或半梦半醒的状态。
午后,勤务处处长汪明准将亲自前来探望。他拿着标配的水果和鲜花,脸上挂着程式化的关切笑容。
“杜野少尉,安心休养。”王铮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事务性的温和,“墨部长亲自过问了你的情况,指示要用最好的医疗资源。你的工作不必担心,已经安排了经验丰富的常思清少尉暂时接替。他能力不错,会处理好墨少将日常的勤务工作,确保日常工作不受影响。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养好身体。”
处长的话语像温和的暖风,意图是抚慰,却像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穿了杜野因药物和伤痛而变得迟钝的神经。
“常思清…暂代?”杜野的声音嘶哑微弱,几乎被医疗舱运行的轻微嗡鸣淹没。
“是的,常少尉,你认识的,很稳重。”王处长点点头,似乎很满意这个安排,“眼下这个情况,部长身边不能缺人,事务繁多。你好好养伤,等你完全康复归队,位置还是你的。别多想。”
汪处长又嘱咐了几句安心休养之类的话,便离开了病房。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走廊的声响。
病房里只剩下医疗设备规律的低鸣。杜野躺在那里,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柔和的照明。处长的话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暂代…确保工作不受影响…位置还是你的…”
失落感如同冰冷沉重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不是因为位置可能被取代,而是“离开墨云澜身边”这个事实本身。让她为之奋斗、忍受剧痛、甚至甘愿付出生命的,从来都不是那个“位置”,而是“在她身边”这件事本身。可处长公事公办的安慰,恰恰提醒了她此刻最深的痛楚——她被迫离开了墨云澜的轨道,成了一个需要被“替代”的伤员。这份失落,比腿上的伤痛更加尖锐,更加让她喘不过气。她闭上眼睛,浓密的睫毛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投下脆弱的阴影,一滴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没入鬓角。
墨云澜办公室
正如杜野所担心的“不受影响”,墨云澜的行动效率惊人。仓库事故的拙劣伪装在她的雷霆手段下不堪一击。宪兵队的隔离审讯、技术组的数据分析、情报处的交叉印证,只用了短短半天,就查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前装备处处长刘启明为首的蛀虫团体,在刘启明被停职查办后,何铮他们就密谋着通过武力袭击或者暗杀墨云澜而迫使审查终止。
冰冷的审讯室内,墨云澜亲自坐镇。她没有咆哮,没有威胁,只是用那双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眼睛,平静地、一条条地列出何铮的罪证和逻辑漏洞。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让坐在对面的何铮脸色灰败,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最终供认不讳。当何铮被宪兵押走时,墨云澜只是面无表情地签署了处理命令,眼底深处是冻结一切的寒芒。
风暴平息,尘埃落定。已是深夜。
墨云澜独自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处理完最后一份关于此事的报告。办公室内一片寂静,只有时钟指针规律的滴答声。疲惫感如同无形的潮汐涌上来,但更强烈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躁动。她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外面灯火阑珊的基地夜景。
去看她?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强大的理性摁了下去。深夜探视,不合规矩;她需要静养,自己的出现可能会带去不必要的关注甚至潜在风险;更何况,以什么身份?一个刚刚让下属因自己而重伤的上司?无数条冰冷的、合乎逻辑的理由编织成一张拒绝的网。
可那张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那双在剧痛中依旧努力保持清醒、最后因她一句“命令”而迸射出一缕华光的双眼,像一根根细小的针,不断刺穿着那层厚重的、名为“理智”的冰壳。白天在仓库里被她强行压制的所有翻涌的情绪,在深夜独处的寂静中找到了缝隙,无声地渗透出来。
她知道自己不该去。杜野需要静养,她的探望并无实际意义,甚至可能干扰医疗进程。她更习惯于用命令和结果来表达关心——比如确保最好的医疗资源,比如揪出并严惩凶手。亲自探望?这太感性,不是一个手握重权的将军会做出来的事情。
然而最终,感性的藤蔓以不容拒绝的力量,缠绕住了少将钢铁般的意志。
夜已深,医院走廊空无一人,只有自动清洁机器人滑过地面的细微声响。墨云澜没有惊动任何人,甚至连守卫的士兵也被她一个眼神制止了行礼。她如同执行潜行任务的战士,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杜野病房的门外。
她站在苍白的聚合材料门外,透过观察窗,目光穿透了医疗舱透明的外壳,落在了杜野身上。
柔和的灯光下,杜野沉沉地睡着。手术后的脆弱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脸色是失血后的苍白,几乎透明,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嘴唇也失去了平日的血色,微微抿着,即使在睡梦中,眉宇间似乎也凝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痛楚和疲惫。曾经充满活力、带着一丝倔强的身影,此刻安静得如同易碎的琉璃,被禁锢在冰冷的医疗舱中。
这副景象,比战场上任何惨烈的伤口都更具冲击力。它无声地诉说着一个事实:这个年轻的少尉,为了她,承受了怎样的痛苦,甚至差点付出生命的代价。
墨云澜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她深邃的眼眸紧紧锁着杜野苍白的睡颜,惯常的冰封面具在无人窥见的深夜里,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动摇。那并非泪光,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震颤,仿佛万年不化的冰川深处,被一股无法解释的暖流冲击,裂开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细缝。
她什么也没做,只是站在那里,目光沉甸甸地落在杜野身上。时间仿佛在寂静的走廊里被拉长。许久,久到足以让那心底寒冰的裂隙无声地扩大了一丝,她才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瞬间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然后,她转身,深灰色的军服下摆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走廊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医院走廊内还在工作的监控,记录下了这无人知晓的、属于墨云澜在深夜的一次破例,一次短暂的屈服,和内心深处那道悄然出现的裂隙。
不过墨云澜相信这一切都会被掩埋起来,这些破例、屈从和她内心深处的裂隙旁人无从得知。而明天……太阳照成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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