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野那句带着悲壮与执拗的“但至少现在，让我站在这里”话音未落，仿佛冥冥中有所感应，远处被几位高级军官簇拥着的墨云澜，竟毫无征兆地微微偏过了头。她的视线，穿透人群的缝隙，不偏不倚，直直地与杜野来不及收回的、盛满了复杂情绪的目光撞了个满怀！
杜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得她耳膜嗡嗡作响。脸颊瞬间滚烫，她甚至能感觉到血液冲上头顶的嗡鸣。她几乎是本能地想移开视线，却又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墨云澜的眼神很平静，深邃如古井，看不出丝毫波澜。但杜野就是知道——她一定感受到了！
那道始终如影随形、带着全然的专注与毫不掩饰的炽热目光，根本无需刻意寻找，它的源头早已像坐标般清晰地烙印在墨云澜的感知里。
墨云澜并未在杜野这边停留太久，她从容地与身旁的将军又交谈了几句，微微颔首示意后，便自然地脱离了那个高级别的社交圈。她步履沉稳，径直朝着杜野和陈舟所在的位置走了过来。
随着那抹深灰色身影的靠近，杜野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了。她下意识地将原本就挺得笔直的脊背绷得更紧，像一张拉满的弓，每一个细胞都进入了高度警戒状态。敬礼！问好！报告！无数个念头在她脑中飞旋，最终都化作了无声的紧张，喉咙发紧，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墨云澜在她们面前站定，目光首先落在杜野身上，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气场同样凝重的陈舟。
“杜野，”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例行公事的询问，“今天下午的新型装备发布会都准备好了吗？”
“报告少将！全部准备完毕，相关武器资料已按最高保密级别归档，随时可以调用！”杜野的声音洪亮得有些过头，带着竭力掩饰的紧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终于又能为少将工作了！
“嗯。”墨云澜微微颔首，似乎对她的效率习以为常。然而，下一句话却让杜野的心猛地一跳，“你也拿一份，下午的发布会，一起听一听。”
“是！少将！”杜野的回答几乎是立刻冲口而出，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一股巨大的喜悦瞬间冲散了紧张！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能再次和少将长时间共处一室，能和她一起了解最前沿的军事科技！这不仅仅是工作，更像是一种被认可的亲近！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落入了星辰。
而站在一旁的陈舟，从墨云澜走近开始，除了在对方停步时，以无可挑剔的标准动作立正敬礼之外，便再未发一言，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塑。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在墨云澜强大的气场下移开视线，反而以一种近乎直率甚至带着审视的目光，毫不避讳地打量着这位年轻的少将。
陈舟的目光是锐利的，带着久经沙场磨砺出的穿透力，毫不掩饰地落在墨云澜的脸上。这种不加掩饰的审视，对于上级而言，无疑带着几分冒犯的意味。
然而，墨云澜似乎对此毫不在意。她处理完杜野的事务，才像是刚刚注意到陈舟的存在，目光平静地转向她，视线在她胸前的名牌上停留了一瞬。
“陈……舟？”墨云澜的语调带着一丝微妙的停顿，仿佛在记忆中检索着什么。随即，她的唇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第8星环舰队里著名的‘海盗杀手’？”
这句话让陈舟本就绷紧的下颌线条更加僵硬了几分。她没想到自己的“绰号”会从墨云澜这样层级的人物口中说出。她立刻挺直身体，声音沉稳却带着疏离的恭敬：“少将谬赞，职责所在罢了。”
墨云澜脸上挂起那种上级对下级表达关怀时常见的、恰到好处的微笑，既不显得过分热络，又维持了应有的礼数：“陈少校辛苦了。今天这个场合，可以放松点，就当休假了。”她的语气平和，听不出任何试探或深意。
“谢谢墨少将关心，能参加如此盛会，是我的荣幸。”陈舟的回答滴水不漏，标准的官方辞令，但紧绷的面部肌肉和眼神深处未曾消退的戒备，清晰地表明她并未因这句客套话而放松警惕。她像一头经验丰富的猎豹，在评估着眼前这位看似温和实则深不可测的掠食者。
墨云澜似乎并不打算继续这场客套的寒暄。她点到即止，目光再次转向一旁因为能参加发布会而兀自兴奋、又因为姐姐在场而有些拘谨的杜野。
“杜野，”她的声音恢复了工作状态下的清晰指令感，“发布会开始前，我需要确保所有安保系统和人员按计划就位，你提前回去协助一下那边的部署。”
“是！少将！保证完成任务！”杜野立刻收敛心神，挺胸立正，声音洪亮。这道命令让她瞬间找到了主心骨，也给了她一个暂时离开姐姐审视目光的正当理由。她向墨云澜和陈舟分别敬礼后，带着几分迫不及待，转身快步离开，步伐轻快得像要飞起来。
而留在原地的陈舟，看着墨云澜重新走向人群中心的挺拔背影，眉头却锁得更深了。这位年轻少将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安排，都让她感到一种深不可测的复杂。她对杜野的“特殊”，究竟是福是祸？陈舟握紧了拳头，心中的忧虑并未因杜野的离开而消散，反而更加沉重。
新型装备发布会的气氛，与外面展览区的喧嚣截然不同。巨大的全息投影展示着复杂的结构图，会场里充斥着高度专业化的术语风暴。演讲者语调平稳地阐述着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参数：能量阈值、跃迁稳定性系数、超导材料在极端低温下的应力表现……
杜野坐在墨云澜侧后方的位置，努力睁大眼睛，试图跟上这信息洪流。然而，那些冰冷的数字和冗长的技术名词如同催眠的咒语，一阵阵困意如同潮水般涌来，让她眼皮沉重。她悄悄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试图保持清醒，但思维还是不可避免地变得模糊、迟钝，意识在清醒与混沌的边缘挣扎。
就在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即将点下去的那一刻，演讲台上那位正在讲解一款新型轨道轰炸机的工程师，突然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轻松甚至带着点诙谐。
“……所以，各位请看，”工程师指着全息投影中轰炸机尾部一个精巧的可折叠装置，“我们为这款‘星陨’级轨道轰炸机配备的不仅仅是毁灭性的火力，还有这个——多功能工程臂！”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经过我们最严苛的测试，这款内置机械臂的灵活性和动作精度，甚至超越了人手的极限！这么说吧，如果让它去煮咖啡……”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成功吸引了所有昏昏欲睡或专注于数据的军官们的注意力。
“……它煮出来的成品，”工程师夸张地耸耸肩，环视全场，带着点促狭的笑意，“可能比在座各位将军的勤务官煮出来的还要好喝！”
“噗嗤——”
“哈哈……”
会场里瞬间响起一阵压抑的低笑声和善意的哄笑。显然，勤务官的咖啡手艺，是许多高级军官私下里心照不宣的共同“痛点”。
这个接地气的比喻瞬间打破了会场的沉闷，连几位表情严肃的将军嘴角都微微上扬。
然而，对于杜野来说，这句话不啻于一道惊雷！
她猛地一个激灵，刚才的困倦瞬间被炸得无影无踪，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煮咖啡？机械臂？比勤务官煮得好？
这三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像三把精准的飞刀，“嗖嗖嗖”地扎在她心口上！演讲人的声音在她脑海里无限放大、回荡——“比勤务官煮的还要好喝！”
一股强烈的、被针对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她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次在墨云澜办公室里笨拙操作咖啡机的情景：不是太苦就是太淡，还有那次把少将珍惜的“火山岩”咖啡煮成了中药……墨云澜虽然从未真正责备过她，但那些偶尔流露的无奈眼神，时不时蹦出来的温和调侃，还有那次她不小心把萃取液打翻后，将军默默递过来的纸巾……所有关于咖啡的、让她既懊恼又羞窘的记忆碎片，此刻被这个该死的机械臂比喻无情地翻了出来，无限放大！
针对我？绝对是针对我！ 杜野的脸颊瞬间烧得滚烫，一直红到了耳根。明明她真的有很努力地在练习了！牺牲休息时间，对着教学视频一遍遍尝试，还偷偷请教过其他手艺好的勤务官……可为什么就是做不好？难道自己在这方面的天赋真的是负数吗？
巨大的沮丧和羞耻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被允许参会的兴奋和喜悦。她觉得自己像个被当众揭短的小丑，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强烈的懊恼让她下意识地、深深地低下了头，几乎要把下巴埋进制服领口里，不敢去看周围任何人的表情，更不敢去看坐在自己斜前方的那个人。
就在杜野因为羞窘而垂首的瞬间，墨云澜的目光恰好扫视过来。
当工程师说出那个关于咖啡和勤务官的比喻时，墨云澜清冷的脸上，那层惯常的冰封面具，竟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她的唇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勾起了一个异常清晰的弧度。那笑意像初春冰面裂开的一道罅隙，带着一种罕见的、真实的愉悦，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
这抹笑意并非针对演讲本身，而是那“煮咖啡的勤务官”几个字，瞬间勾起了她脑海中无比清晰的画面——杜野站在她办公室角落那台咖啡机前，皱着眉，抿着嘴，全神贯注却又手忙脚乱的样子；是对方递过来那杯味道总是奇奇怪怪的咖啡时，眼中带着忐忑又期待的光芒；是那次打翻萃取液后，像只受惊兔子般手足无措的模样……
这笨拙又执着的画面，与台上那“技艺高超”的机械臂形成了一种极具反差的幽默感，精准地戳中了墨云澜那平时深藏不露的笑点。笑意在她眼底荡漾，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
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就飘向了侧后方那个总是因为咖啡而窘迫的身影，想看看她此刻是什么表情。
然而，她看到的，只是一个深深低垂着的、发丝间露出一点通红耳尖的脑袋。墨云澜唇角的弧度更是加深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她若无其事地转回视线，重新聚焦在讲台的全息投影上，仿佛刚才那昙花一现的笑意从未发生过。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某个角落，因为某个小勤务官笨拙的咖啡手艺，刚刚经历了一场小小的、无人知晓的愉悦风暴。而风暴的主角，此刻正沉浸在“自己不如机械臂”的巨大打击中，懊恼得无法自拔。
杜小野：少将！！他们针对我，呜呜呜！
（躲在老婆怀里哭）[奶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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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Chapter 31 关于煮咖啡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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