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病房内刚刚因墨云澜的默许和邵青羽的承诺而稍显松动的空气,瞬间被陈舟坚定而突兀的声音冻结。
“等一下。”
陈舟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她从病房的角落里走出来,站到了墨云澜和邵青羽面前。即使面对着两位军衔远高于自己的将军,她的背脊依旧挺得笔直,目光没有丝毫退缩,直直迎上墨云澜沉静的眼眸和邵青羽略带惊讶的视线。
“我是杜野的直系亲属,”陈舟一字一顿,清晰地宣布着自己的身份,语气斩钉截铁,“我不同意她继续参加集训,更不同意她带着伤去冲击那个所谓的最终考核!”
“姐——!”
杜野的惊呼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她完全没料到陈舟会在这个关键时刻站出来阻拦!巨大的失望和急切让她不顾一切地挣扎着想要从医疗舱里坐起来,动作剧烈地牵扯到身上的各种管线。
“嘀嘀嘀——!”
刺耳的医疗警报声瞬间在安静的病房里炸响!冰冷的红光在监控屏幕上急促闪烁,如同危险信号。
“别动!”
“躺好!”
两道饱含焦急的呵斥声几乎同时响起。
一道来自木万春。出于医生的本能,她脸色微变,准备上前检查杜野的状况。
另一道,则来自墨云澜。她的反应甚至比木万春更快一步!在杜野挣扎起身的瞬间,她已经迈步欺近床边,修长有力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稳稳地按住了杜野的肩膀!那动作快得惊人,却又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镇定作用。清冽的白茶信息素随着她的靠近无声弥散,带着一种安抚性的力量,瞬间包裹住躁动的杜野。
“冷静点!”墨云澜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一种指挥官特有的、能穿透混乱的绝对控制力。她的手掌稳稳地压着杜野,强迫她重新躺回柔软的医疗垫上,深邃的眼眸紧紧锁住杜野因激动而泛红的眼睛,传递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杜野被墨云澜按着,感受到肩上传来的、带着奇异安抚力量的温度和压力,身体僵了一下,剧烈起伏的胸口渐渐平复下来,只是看向陈舟的眼神依旧充满了委屈、不解和无声的控诉。
就在这混乱的当口,木万春清冷的目光转向了立在原地的陈舟。
“陈舟。”
仅仅两个字,一个名字。
前一秒还如同护崽母狮般坚定、目光锐利地与两位上级对峙的陈舟,在听到木万春声音的瞬间,如同被精准集中了“阿喀琉斯之踵”,所有的气势瞬间土崩瓦解!她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上强装的镇定被猝不及防的慌张取代,眼神更是像受惊的鹿般飞快地闪烁,不敢与木万春对视,只剩下一片难以掩饰的心虚和局促。仿佛“陈舟”这两个字,本身就带着某种能瓦解她所有防御的魔力。
木万春没有理会陈舟的失态,她的表情依旧平静,声音也听不出太多波澜,仿佛只是在履行最寻常的职责:“出来一下。作为杜野的主治医师,我需要和你聊聊她的伤情和后续康复方案。”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陈舟,补充道:“你既然是她的直系亲属,家属沟通是必要的环节。”
这个理由天经地义,无懈可击。主治医生与病人家属沟通病情,再正常不过。
陈舟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她强迫自己不去解读木万春话语里可能隐藏的任何其他含义,不去想“主治医师”和“前女友”这两个身份此刻在她身上形成的荒谬重叠。她只能在心底一遍遍默念:这是为了妹妹……这是医生和家属的正常沟通……仅此而已。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找回一点镇定,目光扫过床上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妹妹,又飞快地掠过墨云澜按在杜野肩头的手和那沉静却带着无形压力的视线,最后定格在木万春那张毫无波澜的脸上。
“……好。”陈舟的声音有些发干,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她强迫自己迈开脚步,不再看杜野急切的眼神,不再看墨云澜审视的目光,只是低着头,以一种近乎僵硬的姿态,跟在木万春身后。
木万春转身走向病房门,步伐平稳,白大褂的下摆划出利落的线条。她全程没有回头,仿佛身后跟着的只是一个需要沟通病情的普通家属。
陈舟则跟在后面,努力让自己的步伐显得自然,但肩膀的线条却绷得紧紧的,每一步都像是在走过无形的荆棘。她强迫自己不去想两人之间那些纠缠不清、充满痛苦的过往,不去想木万春此刻平静外表下可能翻涌的情绪。她只是机械地迈步,看着前方那抹熟悉的、却已隔了千山万水的白色背影,一步步走出了这间充满复杂纠葛的病房。
病房的门在她们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里面尖锐的警报声在杜野被墨云澜按住后已渐渐平息。走廊的寂静瞬间包裹了两人,只剩下她们一前一后、沉默而僵硬的脚步声。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以及一种比消毒水更刺鼻的、名为过往的沉重。
木万春并未走远,只是停在几步开外,转身面对陈舟。她没有寒暄,没有多余的情绪铺垫,直接指向了墙壁上悬挂的、展示着杜野伤情全息影像的医疗光屏。她的手指精准地点在几个关键区域,声音冷静、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性,如同在陈述一份客观的战场评估报告:
“杜野少尉的伤势,源于空降舱重着陆时的剧烈冲击。”
她调出详细的扫描影像和数据流,“主要冲击力集中在胸腹区域。脾脏边缘有轻微撕裂,导致内出血,幸运的是出血量不大,介入栓塞及时,目前情况稳定,但仍需绝对静养观察至少两周,防止迟发性出血。”
光屏上,代表着出血区域的暗影触目惊心。
“左侧第6、7肋骨骨裂,虽然不需要手术,但愈合期同样需要避免剧烈活动和二次受力。”
清晰的骨裂纹路在三维影像上显现。
“最需要警惕的是这里,”木万春的手指指向杜野头部的扫描图,“对冲性轻微脑震荡。她当时的头盔吸收了大量冲击,但震荡波依然影响了脑干网状结构。临床表现是间歇性头痛、眩晕、短暂注意力障碍。这需要时间恢复,过度用脑和剧烈运动都可能加重症状,延长恢复期,甚至留下后遗症。”
她强调了“后遗症”三个字,目光从光屏移开,落在陈舟脸上,带着医者的严肃警告。
陈舟安静地听着。她站得笔直,双手垂在身侧,指尖却无意识地掐进了掌心。她的目光似乎落在那些冰冷的影像和数据上,又似乎穿透了它们,落在某个虚无的焦点。木万春详尽而专业的讲述,像一把把精准的手术刀,将她心中那点以“身体为重”为名的反对理由解剖得淋漓尽致。
然而,直到木万春的讲述结束,病房内外陷入一片沉寂,陈舟都没有开口询问任何一个本该由家属提出的问题。
她没有问“多久能恢复?”
她没有问“会不会留下永久影响?”
她没有问“她还能不能继续参加那种高强度的训练?”
这些关乎杜野未来健康、关乎她能否实现梦想的关键问题,陈舟一个字都没有问。
因为她心底清楚,她如此激烈地反对杜野继续集训、反对杜野登上苍鸾舰,并不完全是因为这些伤情。或者说,这些伤情只是提供了一个看似合理、让她可以理直气壮发声的借口。
她真正恐惧的,是墨云澜,是墨家那深不可测、足以碾碎一切的权势旋涡。
墨家,那不是她们这种无依无靠、从底层挣扎上来的孤儿招惹得起的庞然大物。她陈舟自己就是前车之鉴,那段与木万春牵扯不清、最终狼狈收场、甚至让她失去了一个孩子的过往,是她心底最深的疤,也是她对权势最刻骨的恐惧来源。她不求自己这个从小养大、相依为命的妹妹能出人头地,成为什么万众瞩目的英雄。她只求杜野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活着,像一粒不起眼的尘埃,也好过被卷入那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
可是自从杜野遇到了墨云澜……陈舟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不到一年的时间啊!她视若珍宝的妹妹,已经两次躺进了这充斥着消毒水味的医院!一次比一次凶险!甚至……甚至已经被请进了纪律监察部那扇冰冷的铁门!对于墨云澜、木万春她们,背后有家族撑腰,去监察部或许真的只是“喝喝茶、聊聊天”,澄清误会。但对于她们这种毫无根基的孤儿,监察部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巨兽!一次问话,就足以让她们用命拼出来的前程化为乌有,甚至可能被碾得粉身碎骨!
她不能让杜野再靠近墨云澜了!那是悬崖,是深渊!每一次靠近,都伴随着血淋淋的代价!
“陈舟……”
木万春的声音再次响起,将她从翻腾的思绪深渊中拉回。
陈舟猛地一惊,像是从噩梦中惊醒,带着一丝猝不及防的惊慌抬起头,猝然撞进了木万春的视线里。
这一次,木万春的目光里没有了刚才讲述伤情时的职业性冷静,也没有了在病房里面对她时那彻底的漠然。那双曾经承载过爱恋、也浸染过绝望和恨意的眼睛,此刻沉淀下来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悯。那悲悯并非高高在上的施舍,更像是一种……经历过彻骨之痛后,对同路人的理解与叹息。
木万春安静地注视着陈舟,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强装的镇定,看到她心底最深的恐惧和挣扎。走廊的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让她平静的面容显得格外深邃。
时间仿佛在两人之间凝固了几秒。
最终,木万春极轻地、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她缓缓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那复杂的情绪。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走廊里:
“你妹妹……比你勇敢。”
这句话,不是指责,不是嘲讽,更像是一个冷静的、带着某种宿命感的陈述。它精准地刺破了陈舟所有看似“保护”实则“退缩”的借口,直指核心——杜野敢于不顾一切地去追求,哪怕前路荆棘密布、危机四伏;而她陈舟,选择了看似稳妥实则充满恐惧的逃避。
陈舟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仿佛被这句轻飘飘的话狠狠击中。血色瞬间从她脸上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惨白和一种被彻底看穿的狼狈。她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辩解,想说自己是为了杜野好……但所有的话语都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木万春眼中那份洞悉一切的悲悯,让她所有筑起的防御都显得苍白可笑。
走廊里只剩下冰冷的寂静,以及陈舟那沉重得几乎无法呼吸的心跳声。木万春的话,像一道冰冷的判决,烙印在了她的灵魂深处。
小木和小舟的故事会在另一本《在海盗团卧底的日子》详细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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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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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Chapter 50 比你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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