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西娅没觉得这天气有多热,只是能说是夏日到秋日过度中最后干燥的日子。她的额头黏着一层薄汗,它们像蜘蛛攀在蜘蛛网上,一点点地编织它们的领地。此刻的蜘蛛不止出现在她的脸上,它们爬入肩胛,再从袖口滑入手掌。阿西娅不得不承认这一刻是极其难熬的,她正在客厅里等待英罗结束书房里的对话。
她刚从外面疯玩回来,一身汗臭。一进门,满屋子的黑衣人士,他们着正装笔挺地站在客厅里,自己的爸爸坐在沙发上,正说什么。他在阿西娅进来后止住了话,并让人都进了书房。
“你在这儿等着。”
“我?”阿西娅摸进厕所的手被叫住,甩了甩头回到客厅。
她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她不断地抽茶几上的纸巾,举起纸巾贴到脸上,在脸上转了几圈。纸巾吸收汗水,糊在她的指间。她把手伸到垃圾桶上方,疯狂地甩动,这滩纸巾才坠到垃圾桶里。
汗流不止,阿西娅也放弃了用纸巾擦干的想法。
她盯着眼前挂着的钟表,看着分针划出漫长的一两分。她继续看它划出两分钟。时间漫长到她觉得时针为这几分钟走动的距离也十分明显。
她的汗没那么多了,只剩下浑身被蜘蛛网缠上的黏腻感。
英罗从书房里出来了。阿西娅看向他,出来的只有他一个人。
“你生日到了。也就是今天晚上。你知道的,跟以前一样。”
阿西娅瞪向他,“你考虑考虑我吧,耐着热就等来这个消息。”
英罗的眼神沉着,他的眉毛微微搭拢下来,似乎有很多话要跟她讲诉,张嘴时却被极致地糅合成了几个字,“去洗个澡吧。”
夕阳还未完全褪去,橙红的光照在精心布置的园林中,阿西娅由士兵领着到了事先为她准备好的更衣室。衣橱中央摆着唯一一件适合阿西娅身材的礼服,衣橱两边挂满了成年女性的衣物——从礼服到便服,盔甲被特别得挂在橱窗里——最里面是一整面的首饰墙。
为阿西娅整理服饰的一位侍女答道,“这都是先王后的衣物,现在都是您的了。”
阿西娅的红色中长卷发被侍女的手指分成几份,她频繁地交叉旋转,最后用一圈金叶将圆发鬓固定在后脑勺。
阿西娅望向梳妆镜前的自己,她突然想到,那位祖母过去经常出现在这里吧。她会坐在这里,等待侍女为她整理好服饰。而那时的爸爸,年龄应该比自己还要小。这些曾经服侍过祖母的侍女在她生日唯一来到王宫时,常常讲起王宫过去发生的事。阿西娅印象最深的,便是她们别裙角时,一脸哀叹地说道:
国王在公主这个年龄的时候,已经在葬礼上送别了自己的父母亲。
随着阿西娅年龄越来越大,这个房间离它原本主人的时间也越来越远。它没有变过分毫,只有一些人们遗忘了打扫和裙摆因长时间没有人穿着的积灰证明着时间的流逝,以及人的逝去。
她们似乎都盼望着阿西娅能够早日回到她出生的地方,仿佛她不到来,这个王宫就不能遗忘她的祖母。
镜子里,阿西娅抹胸束腰白色云锦,云锦上绣着茛苕与涡卷交错的暗花。从胸口垂直及脚踝的裙摆将阿西娅平时的随意气质彻底掩盖。
接着她们取来一条金叶与珍珠相嵌的流苏项链。
阿西娅小声说道:
“您会喜欢吗,我穿上您从故乡带来的布料,参加生日宴。如果我听话一些,您会更开心吧。”
阿西娅最后照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离开了衣帽间。她走进宴会厅,却发现这与她先前的记忆大不相同。
所有的水晶灯亮起,酒红地毯上的金丝线铺出了一片星河。她从未见过这么多端酒的侍从,也没有在一个房间里见过花海。如同彩虹一般,鲜花连接着每一根廊柱。如同众神归下一般,交响乐队奏出的是如此宏大的乐曲。在每一个音符的跳动下,玻璃杯的清脆声响仿佛与金子无异。她第一次看清了穹顶之上,人们传言中三代人绘制的海洋神。海啸——遮天的海浪,掩盖生与死的分界线的海浪——从墙壁一路冲上穹顶中央,在中间第一任国王手举三叉戟的那一刻停止。他的光芒吸引着海洋诸神的到来。阿西娅往中央走去,她一直抬着头,海浪带着所有的金色浮雕滚向上空,令诸神的狂欢在这里变为永恒。
过去,她的生日只是在昏暗的灯光下举行,甚至不可以说是举行,只是她与爸爸两个人在宴会厅中央的一张长桌上度过。她从前见过这里的真容。
大抵是因为,她从未想要在这里待太久,匆忙吃完一顿华丽的饭菜后拔腿离开,从连廊翻了出去。
“真是,难以置信……”阿西娅望着穹顶,她的一切感官都投入了进去,以至于她没有发现宴会厅里站满了她平时厌恶的贵族们。
直到,“公主殿下。”
“啊?”阿西娅被吓了一跳。
“我是戴娜·弗莱,我代我的母亲弗莱公爵向您问好。”
阿西娅低头看了一眼她。
“我们见过面的。”小金发的眼睛一闪一闪地看向阿西娅。
阿西娅向四周望了望,这群贵族没有穿着极厚的裙摆,也没有太过拘谨。他们像是被临时叫过来的,随意地盘居着一个角落,站着的都为少数,都盯着沙发上那点位置。阿西娅甚至觉得这是爸爸为她找的托,为了换一个方式告诉她宫廷生活的自在。
贵族们的脸上挂着疲惫,他们靠在墙上,满桌的食物也没能让他们清醒哪怕片刻,仿佛只是他们的意志力支撑他们站在这里。突然,一阵悲痛攒住了阿西娅的心。这种宴会到底有何意义。究竟是为了谁的快乐?
水晶灯的光晕照在贵族的身上,如同烈日舔舐着渔民收拾渔网的手臂。他们身上虽没有汗,但也昏昏欲睡。
阿西娅重新看向戴娜,她的母亲贵为公爵,居然跟人在街上骂架。她简单向戴娜问了好,便继续看四周,竟然发现一位身影熟悉的棕发女士。正当阿西娅在疑惑,棕发女士的边上站出来一位金发女士。两个人对视一眼,安静地抢起了桌上的一个蓝莓蛋糕。甚至是有两个的蓝莓蛋糕。但这次她们安静多了,不用肉眼看根本感觉不出两个人在争抢。
小金发拉了拉阿西娅的裙摆,“公主,母亲后来告诉我,那是她的亲妹妹。母亲继承了家里的爵位,姑姑嫁给了一位旁系王室。姑姑对此怀恨在心,经常报复母亲。”
两人已经放弃从谁拽盘子更用力的方式来争夺蛋糕,而是一人一口蛋糕地咬下去,看咬了这块蛋糕更多。
“戴娜啊,你们有提前收到通知吗?”
戴娜别起嘴,“我说了您可别生气。”
“没事的。”
“算有吧,就是昨天,国王突然发急报,让各地的贵族快马加鞭在明天晚上之前到达首都,参加公主您的宴会。我们因为本来就在了所以也没有太匆忙,不过就是临时的通知让我们要改动行程。我们刚到王宫门口的时候,贵族们已经嘟囔了一路。”
阿西娅突然间理解了这群站无站相坐无坐相的贵族的心理。
“戴娜,母亲有带你去过内陆吗?”
“哦……”小金发的头突然沉了下去,“我不喜欢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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