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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触觉音乐"基金会三周年庆典的彩排现场,顾迁迁正在调试新安装的声波地板。这种特殊材料能将音乐振动转化为触觉信号,让听力障碍的观众通过脚底"感受"音乐。她的蓝色右手在控制面板上灵活地滑动,这三年来的康复训练让她重新掌握了惊人的控制力。

"顾老师,前台说有人找您。"实习生探头进来,"是个少年,说想申请音乐营,但错过了截止日期。"

顾迁迁看了看表,离正式彩排还有半小时:"让他进来吧。"

片刻后,一个瘦高的少年走进排练厅。他约莫十六七岁,黑发微卷,眼睛大而明亮,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背着一个破旧的琴谱包。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手——从指尖到手腕,覆盖着一层与顾迁迁如出一辙的诡异蓝色。

"您好,顾老师。"少年的声音清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欧洲口音,"我叫洛凡。听说您这里收特殊学生。"

顾迁迁无法将目光从他手上移开:"你的手......"

"实验事故。"洛凡平静地说,仿佛在讨论天气,"三年前在维也纳。医生说神经毒素残留,永远无法完全恢复。"他抬起头,眼神锐利得不像个少年,"就像您一样。"

顾迁迁的心跳漏了一拍。三年前,正是奥利维尔被捕的时间。维也纳,正是神经毒素研究的中心。

"你会弹琴?"她尽量保持专业态度。

洛凡没有回答,径直走向角落里的钢琴。他坐下,深吸一口气,手指落在琴键上——贝多芬《"月光"奏鸣曲》第三乐章,那首曾让顾迁迁在比赛上一败涂地的曲子。

少年的演奏如暴风雨般席卷整个排练厅。技巧无可挑剔,情感丰沛得令人心碎,更惊人的是他的右手——那些本该僵硬的手指在琴键上灵活跃动,蓝色在灯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仿佛有生命般随着音乐流动。

顾迁迁站在原地,血液凝固在血管里。这不只是天赋,这简直是......奇迹。一个右手被神经毒素侵蚀的人,怎么可能完成如此高难度的演奏?

最后一个和弦余音未散,排练厅的门被猛地推开。江源大步走进来,脸色阴沉如雷雨前的天空。

"迁迁,彩排马上......"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锁定在洛凡身上,"他是谁?"

洛凡站起身,礼貌地鞠躬:"江指挥好,我是......"

"洛凡。"顾迁迁接过话头,"新申请的学生。他错过了截止日期,但才华惊人,我想......"

"不行。"江源斩钉截铁地打断,"招生有程序。让他明年再来。"

洛凡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但很快恢复谦逊:"我理解。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您改变主意......"他递给顾迁迁一张纸条,上面只有名字和电话号码,没有地址,没有邮箱。

少年离开后,江源立刻转向顾迁迁:"查清楚他的背景了吗?手上的蓝色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偏偏是维也纳?"

"你反应过度了。"顾迁迁皱眉,"他只是个有天赋的孩子,恰好也受过伤。"

"恰好?"江源冷笑,"他弹的是《月光》第三乐章,迁迁。那首曲子。而且他的右手......"

"像我一样。"顾迁迁举起自己的蓝色右手,"所以呢?这证明什么?世界上只有我能有蓝色右手?"

江源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努力控制情绪:"我们需要谨慎。奥利维尔的同伙还没全部落网,而且......"

"而且什么?"顾迁迁逼近一步,"三年了,江源。我们重建了基金会,开发了新系统,帮助了上百个像我们这样的音乐人。难道要因为无谓的猜疑拒绝一个需要帮助的孩子?"

"他不是普通孩子!"江源突然提高声音,"你没看到他看你的眼神吗?那不是学生对老师的仰慕,那是......"

"是什么?"顾迁迁反问,"你是在保护我,还是在控制我?"

这句话像一把刀刺入江源的心脏。他的表情瞬间凝固,眼中闪过一丝受伤。三年前,在奥利维尔的陷阱中,顾迁迁曾问过同样的问题。

彩排的铃声打破了僵局。江源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话:"查清楚他的背景。否则我不会同意他进入基金会。"

当晚,顾迁迁在办公室独自查看洛凡的资料。奇怪的是,除了名字和那个电话号码,几乎查不到任何信息。没有学校记录,没有家庭背景,就像这个少年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她拨通了纸条上的号码。铃响三声后,洛凡的声音传来:"顾老师,我就知道您会打来。"

"你的资料太少了。"顾迁迁直截了当,"我需要知道你的真实情况。"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明天上午十点,城东老钢琴厂。我会带全部资料给您看。只您一个人。"

挂断电话,顾迁迁陷入沉思。洛凡的邀请可疑,但那种熟悉的天赋和伤痕让她无法置之不理。她想起自己十六岁时,也曾这样执着地寻找能理解自己的导师。

门开了,江源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我让安全部查了来电记录。洛凡的电话是预付费卡,无法追踪。但有趣的是......"他打开文件夹,"他的学费预付金来自一个叫'蓝色右手基金会'的账户。"

顾迁迁接过文件,资金流向图显示,这个基金会注册在开曼群岛,但主要资金来自瑞士一家已关闭的实验室。实验室注册人:Elise Durand. 奥利维尔的母亲。

"这太明显了。"江源的声音紧绷,"简直像故意引我们上钩。"

顾迁迁盯着文件:"他约我明天见面,说会带全部资料。"

"不行!"江源猛地拍桌,"这明显是个陷阱。"

"如果是陷阱,为什么这么明显?"顾迁迁反问,"奥利维尔从不犯这种低级错误。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他想让我们这么想。"顾迁迁站起身,"除非洛凡是真实的,有人想利用我们的猜疑阻止他得到帮助。"

江源摇头:"太冒险了。"

"三年前,我们不也冒险了吗?"顾迁迁轻声说,"而且赢了。"

两人对视良久,最终江源叹了口气:"至少让我派人跟着。"

"他说只见我一个人。"

"那就别去。"

顾迁迁走到窗前,夜色中的城市灯火璀璨。基金会大楼的灯光在玻璃上反射,与她的蓝色右手重叠,形成一种奇异的光影。

"我必须去。"她最终说,"如果因为恐惧而拒绝一个需要帮助的孩子,那我们和当年的江震宇有什么区别?"

江源没有回答,但顾迁迁从玻璃倒影中看到他眼中的痛苦和担忧。那一刻,她几乎要改变主意。但洛凡演奏时那种纯粹的才华,以及他手上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蓝色伤痕,像一种无法抗拒的召唤。

第二天上午,顾迁迁独自驱车前往废弃的钢琴厂。这里曾是北京最早的乐器制造中心,如今只剩下一排排破旧的厂房,像被时代遗忘的纪念碑。

洛凡在3号厂房等她,身边是一台老旧的立式钢琴,漆面剥落,但琴键完好。阳光从破碎的屋顶斜射进来,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谢谢您来。"少年微笑着,递过一个牛皮纸袋,"我的全部资料。"

顾迁迁打开文件,里面是维也纳音乐学院的学籍证明、医疗记录和几张照片。学籍证明显示他确实就读于维也纳音乐学院附属小学,医疗记录详细记载了三年前一次"实验室参观事故"导致的神经毒素感染。

"什么实验室?"顾迁迁敏锐地问。

洛凡摇头:"不记得了。事故后我失去了部分记忆。"他翻开相册,指着一张合影,"这是我父母。"

照片上是一对亚裔夫妇,站在维也纳金色大厅前,笑容灿烂。女人怀中抱着婴儿期的洛凡。顾迁迁皱眉——这对夫妇看起来有些眼熟,但想不起在哪见过。

"他们现在在哪?"

"车祸去世了。"洛凡的声音平静得不自然,"就在事故后不久。"

顾迁迁的心一沉。太巧合了,巧合得令人毛骨悚然。

"谁在资助你?蓝色右手基金会是什么?"

洛凡似乎早有准备:"一个慈善组织,专门帮助神经损伤的音乐人。他们说听说过您的事迹,认为您能理解我的处境。"

他走向钢琴:"但最重要的是这个。"他的手指落在琴键上,又是《月光》第三乐章,但这次速度慢了许多,像是在展示某种技巧,"您注意到了吗?我的右手其实不能完全按常规方式弹奏。我发展了自己的指法。"

确实,顾迁迁现在能看清,洛凡在快速段落使用了大量左手交叉和特殊指法,弥补右手的不足。这种创新与她这三年来的探索惊人地相似。

"我想跟您学习。"少年停下演奏,眼神炽热,"不是传统钢琴,而是触觉音乐。您发明的那些方法......"

顾迁迁不由自主地走向钢琴。三年来,她开发了一套全新的演奏技巧,专门适应神经损伤的手部条件。这套方法还未正式对外教授。

"弹一段给我看。"她坐在琴凳上,"随便什么。"

洛凡弹了一段德彪西的《月光》,技巧性地避开了所有对手指伸展要求高的段落。顾迁迁点点头,示范了一个替代指法:"试试这样。"

少年模仿她的动作,立刻获得了更圆润的音色。他惊喜地笑了:"太神奇了!您怎么想到的?"

" necessity is the mother of invention."顾迁迁引用了一句英文谚语,"需要是发明之母。"

他们就这样交流起来,一个教一个学,时间飞快流逝。当阳光移到厂房中央时,洛凡突然说:"您知道吗?我见过您。在维也纳。"

顾迁迁的手指停在琴键上:"什么时候?"

"比赛那天。"少年的眼神变得遥远,"我在后台,看到您喝了那杯水。当时我还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我的手也变成这样......"他举起蓝色右手,"我才明白您经历了什么。"

顾迁迁的血液瞬间变冷。比赛后台除了评委和工作人员,不应该有外人。一个孩子怎么会......

"谁带你去的?"她努力保持声音平稳。

"实验室的人。"洛凡的表情突然变得困惑,像是记忆出现了断层,"他们说......说您是个了不起的钢琴家,但需要'帮助'才能发挥全部潜力。"

顾迁迁猛地站起身。这太像了,太像当年那些人对她做的事。但洛凡看起来如此真诚,眼中的困惑如此真实......

"顾老师?您怎么了?"

顾迁迁摇摇头,突然注意到洛凡手腕上的手表——复古的青铜表带,表面有独特的音符纹路。这个设计她见过,在维也纳比赛后台,那个递水的工作人员......

一阵剧痛突然从右手传来,蓝色的疤痕像是被点燃了一般,灼热感顺着神经蔓延。顾迁迁踉跄了一下,眼前的画面突然扭曲——她看到了比赛后台,看到了那杯水,看到了手表,然后画面切换到一个实验室,几个穿白大褂的人围着一个少年,少年手上注射着什么......

"顾老师!"洛凡扶住她,"您还好吗?"

顾迁迁推开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右手正与洛凡的蓝色疤痕产生某种共振,两种蓝色在阳光下闪烁着相同的频率。

"你到底是谁?"她声音颤抖。

洛凡的表情突然变了。那种少年的天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我是未来,顾老师。您和江源创造的未来。"

他举起右手,蓝色在阳光下如同活物般流动:"这不是伤痕,这是进化。您难道没发现,这三年来您的音乐感知力提升了多少?您能'听'到振动,'看'到声波......"

顾迁迁后退几步:"你......你是奥利维尔的人?"

"奥利维尔?"洛凡轻笑,"他只是个失败者。真正的'蓝色右手计划'远比他想象的宏大。"他向前一步,"加入我们,顾老师。您和江源的研究正是我们需要的最后一块拼图。"

顾迁迁转身就跑,但厂房的门突然关闭,两个黑衣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拦住了去路。

"别害怕。"洛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再是少年音调,而是一个成年男人的声音,"我们不想伤害您。实际上......"

他绕到顾迁迁面前,举起右手,蓝色突然褪去,露出完全正常的手:"这从来不是伤痕。而是礼物。"

顾迁迁的世界天旋地转。最后的意识中,她看到洛凡摘下了某种隐形眼镜,露出一双灰蓝色的眼睛——与江源如出一辙。

观察室的玻璃是单向的。顾迁迁能看到外面,但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当江源被警卫押进实验室主厅时,她的心跳几乎停止。他看起来憔悴不堪,右肩的伤口渗出血迹,但眼神依然锐利如刀。

陈博士——那个自称江源亲生父亲的疯狂科学家——站在一台奇怪的设备旁,灰蓝色的独眼闪烁着胜利的光芒。

"儿子。"他张开双臂,声音里带着病态的温柔,"终于,我们全家团聚了。"

江源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我不是来认亲的。放了她,我给你想要的东西。"

他举起那个小型装置,顾迁迁这才看清那是一个精密的声波发射器,形状像一枚戒指,表面刻着微小的音符图案。

陈博士的独眼眯起:"姜丽华的作品?我就知道那女人死前会留一手。"他伸出手,"给我。"

"先让我见迁迁。"江源的声音冷静得可怕,"确认她安全。"

陈博士犹豫片刻,按下控制台上的按钮。观察室的玻璃突然变成透明,顾迁迁的身影清晰可见。江源的目光立刻锁定在她身上,眼中的冰冷瞬间融化。他的嘴唇微微翕动,没有声音,但顾迁迁读懂了那个字——

弹。

她低头看向自己被铐住的双手,突然明白了江源的计划。那个装置需要音乐激活,而她,即使被束缚,也能"弹奏"。

警卫将江源推到实验室中央的椅子上,粗暴地固定他的四肢。陈博士亲自检查了声波发射器,满意地点头:"精巧的设计。姜丽华总是这么......艺术化。"

他戴上特制手套,小心地取下戒指:"频率调节器?不,不止如此......"他突然抬头,独眼中闪过一丝警觉,"这是双向的!"

太迟了。

顾迁迁已经开始了。没有琴键,没有乐器,她的蓝色右手在金属手铐上轻轻敲击,像在弹奏无形的钢琴。《命运交响曲》的节奏——三短一长,贝多芬的"命运敲门"动机。

戒指上的音符开始发光,先是微弱的蓝色,然后逐渐增强。江源闭上眼睛,似乎在集中精神。顾迁迁注意到他后颈的芯片位置——姜教授试图移除但失败的那个——也开始泛出蓝光。

"停下!"陈博士怒吼,冲向控制台,"警卫!阻止她!"

两个警卫扑向观察室,但就在他们触及门把手的瞬间,洛凡突然挡在门前。少年的双手举起,蓝色疤痕在灯光下如同活物般流动。

"不,父亲。"他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听听这音乐。这才是我们一直寻找的......"

陈博士的脸色变得狰狞:"你背叛我?为了这些......这些音符?"

"为了自由。"洛凡转向江源,"哥哥,准备好了

金属镣铐冰冷地硌着顾迁迁的手腕,但陈博士的狂笑比钢铁更冷地刺入她的骨髓。她眼睁睁看着那个自称江源父亲的男人,将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环形装置——姜教授留给江源最后的遗产——猛地推向江源**的后颈!

“不——!”撕心裂肺的尖叫冲破喉咙,带着绝望的血腥气。

“嗡——!”

一声沉闷怪异的共振骤然炸开,如同无形的巨杵狠狠撞在每个人的耳膜和心脏上。刹那间,灯火通明、科技感十足的实验室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只有几处应急灯苟延残喘地闪烁着惨绿的光。电流短路发出的噼啪爆响和仪器坠地的碎裂声此起彼伏,警报器尖锐地嘶鸣,却被那持续不断的、令人心脏停跳的共振声浪彻底淹没。

混乱中,顾迁迁感到手腕一松。洛凡的身影在幽绿的应急光线下模糊又清晰,他手中握着一把奇形钥匙,正飞快地解开她脚踝的束缚。

“走!”洛凡压低的声音急促无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用力推了她一把,方向正对着囚禁她父亲顾维钧的观察室。“去找他!快!”

顾迁迁踉跄一步,身体的本能快过迟疑。她能感觉到脚下地面在微微震颤,空气中弥漫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波动。她回头,在晃动的光影碎片中,看到洛凡毅然决然地转身,朝着实验室中央那片黑暗与混乱的中心扑去。那个方向,只有江源倒下的身影和陈博士模糊癫狂的轮廓。

通往观察室的狭长通道仿佛被无形的手挤压着,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顾迁迁跌跌撞撞地奔跑,耳边是心脏撞击胸腔的轰鸣和自己粗重的喘息。那持续的低频嗡鸣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她的神经,每一次震动都让她的蓝色右手传来一阵尖锐的、仿佛要撕裂灵魂的剧痛。纳米颗粒在共振下像烧红的针,疯狂刺激着每一根神经末梢。

“爸爸!”她终于扑到观察室的强化玻璃门前,徒劳地拍打着冰冷的表面。门内,那个被囚禁多年、白发凌乱、形容枯槁的老人正挣扎着试图抬头,浑浊的眼睛在看到她的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亮,嘴唇无声地翕动。

“迁……迁……”

门被洛凡用特殊权限打开了。顾迁迁几乎是摔了进去,扑到父亲身边,双手颤抖着去解他身上的束缚带。触手所及,是嶙峋的骨骼和松弛冰冷的皮肤,岁月的重量和囚禁的折磨清晰可感。她的眼泪再也无法控制,大颗大颗滚落,砸在父亲的囚衣上。

“爸爸……”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只化作破碎的呜咽。

顾维钧的手冰凉而颤抖,急切地抚摸着女儿的脸颊,浑浊的泪水涌出:“孩子……我的孩子……对不起……让你……”

巨大的爆炸声突然从实验室方向传来,紧接着是整个地下空间的剧烈摇晃!刺耳的金属撕裂声如同垂死巨兽的哀嚎,顶部的管线发出呻吟,灰尘和碎屑簌簌落下。更猛烈的警报声变调地尖叫。

“没时间了!”顾维钧浑浊的眼睛瞬间爆发出惊人的锐利,他猛地挣脱开女儿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撕开自己破旧囚衣的里衬。一个比指甲盖略大、结构精密异常的银色金属胶囊被他颤抖的手攥着,强硬地塞进顾迁迁完好左手的掌心。胶囊表面带着他微弱的体温和囚衣陈旧布料的气息。

“听我说!”顾维钧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死死抓住女儿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把这个……用里面的针剂……注入你的右手!快!”他急促地喘息着,目光穿透弥漫的烟尘,仿佛看到了实验室深处正在发生的可怕景象,“这是……‘寂静之钥’!阻止‘蓝色和弦’……只有你能激活它……用你的音乐!毁了这一切!”

“寂静之钥?”顾迁迁低头看着掌心那枚冰冷的胶囊,它像一颗凝固的泪滴,承载着她无法想象的沉重。“蓝色和弦”……她瞬间明白了,父亲指的是陈博士那疯狂计划的终极武器,那个能覆盖全球、抹杀意志的魔鬼频率!而这枚小小的钥匙,竟寄托着摧毁它的唯一希望。

“那你怎么……”她惊恐地抬头,看着父亲虚弱至极的身体,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心脏。

“别管我!”顾维钧猛地将她往外推,力道大得惊人,带着一种诀别的决绝。“去做你该做的事,迁迁!就像你妈妈……永远那么勇敢……原谅爸爸……”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挤出一个极其难看却无比温柔的笑容,眼中是近乎解脱的光芒,“去救他……救你自己……活下去……”又是一阵剧烈的摇晃,一块碎裂的天花板轰然砸落在他们之间,烟尘弥漫。

“爸爸——!”顾迁迁撕心裂肺的哭喊被淹没在崩塌的巨响中。她被父亲那奋力一推的力量和掉落的碎石逼得连连后退,眼睁睁看着那道隔绝生死的烟尘瞬间吞噬了父亲的身影。

掌心那枚“寂静之钥”像烙铁一样灼烫。父亲的遗言、母亲的牺牲、江源生死未卜……所有沉重的爱与痛、绝望与责任,在这一刻化作一股岩浆般滚烫的力量,冲垮了恐惧的堤坝。

她紧紧攥住胶囊,任由眼泪在沾满灰尘的脸上冲出沟壑。转身,像个受伤却暴怒的母狮,朝着那地狱般的核心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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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室的中心区域已沦为狂乱的奇点。

巨大的环形能量核心装置——“蓝色和弦”——悬浮在半空,结构复杂得如同异星造物,此刻散发着不稳定的、令人心悸的深紫色光芒,仿佛一颗即将爆炸的恒星胚胎。空气中充斥着高频的尖啸和低沉嗡鸣,两种截然不同的声波在剧烈碰撞、撕扯,形成肉眼可见的、扭曲视线的涟漪。每一次声波对冲,都让顾迁迁的蓝色右手痛如刀剜,纳米颗粒在疯狂共振下几乎沸腾。

陈博士站在控制台前,独眼圆睁,布满血丝,脸上是混合着狂喜与扭曲的亢奋。他的双手在控制面板上飞速跳跃,像指挥一场癫狂的末日交响乐。“美妙!太美妙了!这是新纪元的啼哭!哈……”他的狂笑被淹没在刺耳的声浪中。

而洛凡,成为了这场风暴中唯一试图阻挡毁灭洪流的人。他单薄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蓝色的纹路在他裸露的皮肤上如同燃烧的火焰,不顾一切地攻击着环绕“蓝色和弦”核心的防护力场发生器。每一次撞击,他身上都爆开细密的电火花,整个人被强大的能量狠狠弹开,却又立刻嘶吼着再次扑上。他的动作渐渐变得迟滞,皮肤下的蓝光明灭不定,嘴角不断沁出深色的血液。

地上,江源的身体蜷缩着,微微抽搐。陈博士刚才那粗暴的嵌合操作带来的恐怖共振显然对他造成了可怕的伤害。他后颈处,那枚嵌入的装置正发出与“蓝色和弦”呼应的危险红光,像一颗寄生在他生命之上的毒瘤。

“江源!”顾迁迁的心被狠狠攥紧。她不顾一切地冲向他,避开一道从天花板劈落的电弧。跪在他身边,触手冰凉,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迁迁……”江源似乎感应到她,沾满灰尘和血迹的眼睫艰难地颤动了一下,嘴唇无声地动了动,气若游丝。顾迁迁俯身,才从那微弱的气流中分辨出几个字:“戒指……共振……破坏芯片……”

戒指……顾迁迁猛地看向他左手。那枚姜教授留下的声波戒指,正以一种奇特的节奏闪烁着微弱的蓝光——与环绕着洛凡的力场,与陈博士的控制台,与她掌心灼热的“寂静之钥”,隐隐形成一种对抗的共鸣!

她瞬间明白了江源的计划!姜教授的戒指是钥匙,能引发特定频率的共振。洛凡不顾生死的冲击削弱了力场,而她的存在,她的蓝色右手,是引导和放大这股力量的唯一载体!她要利用戒指的波动,与洛凡里应外合,打破防护力场,然后用“寂静之钥”摧毁核心!

但这需要精准到毫秒的时机,需要她将音乐与声波力量融合到极致。而她右手那撕裂般的剧痛,几乎要摧毁她的意志。代价……父亲的嘱托在耳边回响。代价是什么?

“不!休想破坏!”陈博士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他发现了顾迁迁的意图,独眼中射出疯狂的光芒。他猛地按下控制台一个猩红色的按钮!

“嗡——!”“蓝色和弦”核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光!一道粗壮的紫色能量脉冲,如同凝固的雷霆,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瞄准了正全力冲向最后一个力场发生器节点的洛凡!

“洛凡——小心!”顾迁迁失声惊叫,几乎是本能地,她那饱受折磨的蓝色右手猛地扬起,五指张开,迎着那道毁灭光束的方向!

没有思考,没有犹豫。一股源自生命最深处的力量伴随着极致的痛苦爆发出来。如同在维也纳那个被命运选中的夜晚,如同在无数个用音乐对抗黑暗的瞬间。

无形的声波屏障瞬间在她身前凝结!不是通过任何乐器,而是她燃烧的生命本身,通过那沸腾着蓝色纳米颗粒、承载着父亲牺牲与爱人嘱托的右手!

“轰——!!!”

紫色能量束狠狠撞击在无形的声波壁垒上!空间仿佛被撕裂了!刺眼的白光和震耳欲聋的爆鸣吞噬了一切!

顾迁迁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这一击撞得粉碎。蓝色右手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如同烧焦的木炭,剧痛之后是灭顶的麻木和冰冷。巨大的冲击力将她狠狠抛飞出去,砸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眼前一片血红,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她重重跌落在地,视野模糊,只看到那道紫色的光束在声波屏障的阻挡下扭曲、散射,大部分能量被偏转,如同死亡的烟花轰击在实验室各处,引起更猛烈的爆炸和崩塌!但仍有一小股致命的边缘能量擦中了洛凡!

洛凡的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被抛起,又沉重地落下,一动不动,身下一片刺目的深色迅速蔓延。

“呃啊——!”陈博士发出困兽般的咆哮,控制台在刚才的能量对冲下火花四溅,冒起黑烟。“你们……都要死!和弦……终极启动!”他状若疯魔,不管不顾地扑向一个被特殊护罩保护的终极指令开关!

机会!代价已付,机会稍纵即逝!

顾迁迁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撑起半边身体。剧痛从右手和胸腹蔓延至全身每一个细胞,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她模糊的视线死死锁定在江源左手那枚闪烁的戒指上。

音乐!唯有音乐!灵魂深处的旋律轰鸣着,压过了□□崩溃的哀鸣。

她用尽最后一丝对右臂的感知,驱动那如同灌铅般沉重、失去所有温度的蓝色手指,艰难地、颤抖地,以一种玄奥而精准的节奏,隔空对着江源左手的方向——扣动了无形的琴键!

不是物理的接触,是意志的交融,是灵魂的共振!

“叮——!”

一声清越到极致,仿佛能穿透宇宙尘埃的音符,从江源左手的戒指上骤然迸发!那声音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带着姜教授遗留的智慧与守护,带着顾迁迁以生命为代价的引导!

嗡!

戒指上的蓝光暴涨!一道无形的、强大无比的共振波瞬间扩散!

这道波纹精准地掠过洛凡的身体。他身下那片刺目的深色里,同样闪烁着微光的蓝色血液仿佛受到了召唤,骤然蒸腾起星星点点的辉光!这些辉光与戒指的共振波完美交融!

下一瞬,这道融合了顾迁迁引导、姜教授遗泽、洛凡血脉之力的共振冲击,如同精准的粒子束,狠狠轰击在环绕“蓝色和弦”核心的最后也是最关键的力场发生器上!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响彻整个空间!那坚不可摧的能量力场,如同被敲碎的琉璃穹顶,瞬间崩解成漫天光屑!

“不——!”陈博士的惊呼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他的手距离那个猩红的终极按钮只有毫厘!

就是现在!

顾迁迁眼中爆发出最后的、燃烧生命的光彩。她猛地咬破舌尖,剧烈的刺痛带来短暂的清明。她用还能动弹的左手,握着那枚冰冷的“寂静之钥”,狠狠扎进了自己那如同枯木、毫无知觉的蓝色右臂!

噗嗤。

细微的针剂注入声。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液体瞬间涌入她的血管,如同冻结的银河,所过之处,那沸腾的、疯狂的蓝色纳米颗粒如同被瞬间冰封、瓦解!一种绝对的、万籁俱寂的“无声”感,以她的右臂为中心,如同宇宙初开前的宁静,瞬间扩散开来!

这“无声”并非真空,而是一种超越声音概念的频率,一种“熵寂”的规则!

这股无形的“寂静”之潮,无声无息地抚过濒临启动的“蓝色和弦”核心。

那狂暴旋转、积蓄着毁灭性能量的紫色核心,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耀眼的光芒瞬间凝固,然后,如同经历了亿万年的时光风化,从核心处开始,无声无息地瓦解、崩散。没有爆炸,没有巨响,只有物质最微观层面上的结构在“寂静”法则下的彻底湮灭,化作虚无的尘埃。

“不……我的杰作……我的新世界……”陈博士伸着手,徒劳地抓向那消散的核心光尘,独眼中最后的光芒迅速熄灭,只剩下空洞的死灰。他的身体僵立在原地,保持着那个可笑的姿势,仿佛一座瞬间风化的石雕。终极按钮在他指尖前咫尺,却成了永远无法触及的彼岸。

“蓝色和弦”,这个凝聚了数十年野心、数代人血泪、妄图以音乐之名奴役世界的疯狂造物,就此彻底湮灭于顾迁迁带来的“寂静”之中。

巨大的能量核心消失,支撑整个地下实验室的庞大能量循环瞬间崩溃。如同被抽掉了基石的积木塔,整个庞大的金属结构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和断裂声。顶部巨大的合金横梁率先扭曲、断裂,裹挟着碎裂的建材和设备,如同陨石般轰然砸落!地面剧烈起伏,裂开一道道狰狞的深渊,灼热的蒸汽和电火花从裂隙中喷涌而出!墙壁扭曲崩塌,管道断裂喷射出高压液体和火焰!整个空间在疯狂解体,瞬间沦为钢铁与火焰的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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塌陷!毁灭!

崩裂的巨响、金属的哀鸣、火焰的呼啸组成死亡的交响乐。巨大的混凝土块和扭曲的钢筋如同暴雨般砸落,灼热的气浪裹挟着烟尘和碎片,将空间切割得支离破碎。

顾迁迁趴在冰冷震动的地面上,视野被血水和烟尘模糊,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撕扯着断裂的肋骨,吸入的灰尘呛得她剧烈咳嗽。蓝色的右手彻底失去了知觉,只剩下一种沉重如铅的麻木感吊在臂膀上,那冰冷的“寂静之钥”药剂似乎冻结了所有神经。父亲牺牲的悲痛、摧毁蓝色和弦的疲惫、还有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世界在旋转、崩塌,意识在痛苦和绝望的边缘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一股温热而坚实的力量猛地将她从冰冷的地面拽起!一只手臂穿过她的腋下,用尽全力将她拖向一个相对稳固的角落。那只手的力量带着熟悉的骨节感和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

江源!

他嘴角挂着未干的血迹,脸色苍白如纸,眼底布满血丝,后颈处嵌入装置的边缘皮肤红肿一片,显然刚才的共振对他造成了巨大的伤害。但他的手臂却像钢铁般有力,紧紧箍着她,将她死死护在自己身体和墙角形成的狭小三角区域内。

“别怕!”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几乎被崩塌的巨响淹没,滚烫的气息喷在她的耳边,“撑着点,迁迁!”

一块巨大的、燃烧着火焰的金属板呼啸着砸向他们刚才倒下的位置,灼热的气浪几乎舔舐到顾迁迁的脚踝。江源猛地将她往自己怀里又带了带,用自己的后背迎向飞溅的碎石和热浪。

“呃!”一声闷哼从他喉咙里挤出。

“江源!”顾迁迁嘶喊,泪水混着血水流下。

“没事……”他咬着牙,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别动……”

另一侧,倒塌的金属支架和水泥块堆成了一座小山。缝隙中,一只苍白的手伸了出来,无力地晃动着,深蓝色的血液在灰尘中格外刺眼。

“洛凡!”顾迁迁的心再次揪紧。

江源显然也看到了。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是那个少年的欺骗,是他“弟弟”的身份,是他最后关头扑向力场发生器的决绝,是他此刻微弱的求救信号。血缘的牵连与过往的欺骗在生死关头激烈碰撞。

没有时间犹豫。

“抓紧我!”江源低吼一声,一手死死揽住顾迁迁的腰,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如同离弦之箭冲向那堆摇摇欲坠的废墟!每一步都踩在震动开裂的地面上,每一步都仿佛下一秒就会坠入深渊。

他冲到废墟前,不顾头顶不断坠落的碎块,用还能活动的另一只手,抓住洛凡那只伸出来的手,用尽全力向外拖拽!

“呃啊——!”洛凡的身体被一点点从钢筋水泥的桎梏中拖出,他发出痛苦的呻吟,身上布满了划伤和撞击的淤青,胸口那片被能量束擦过的焦黑尤为触目惊心,深蓝色的血液浸透了大半衣衫。他眼神涣散,看到拖拽自己的是江源时,灰蓝色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是近乎卑微的感激和深重的痛苦。

“哥哥……”他微弱地翕动着嘴唇,声音被崩塌声吞噬。

江源没有回应,只是咬紧牙关,额头上汗如雨下。他一手拖着洛凡,另一只手紧紧搂着几乎无法站立的顾迁迁,以自己的身体作为屏障,在崩塌的通道中艰难前行,寻找着可能的出路。每一次落下的重物都让他的心提到嗓子眼,每一次地面的塌陷都让他爆发出极限的力量跳跃闪避。

支撑穹顶的最后一根主承重柱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巨大的阴影伴随着绝望的轰鸣当头压下!

“走!!”江源目眦欲裂,用尽全身力气将顾迁迁和洛凡朝着前方一个相对开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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