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因为海边的游人和整齐排列的遮阳伞，适真会疑心眼前的一切是否是一幅巨大的抽象画作，又或者是虚拟的投影影像。
天，海，地，这幅画由三个部分组成，每个部分相接的地方就是一条线，把世界就此分割成三份，也许神话中天地混沌初开时的景象就是这样的。
但在这里，现实就是如此。
咸湿的风扑到面上，远处传来阵阵海浪拍击的声响。适真在难以言喻的震撼中向前走，发现自己每走一步脚就会微微向下陷，他低头一看，这是沙子铺的地板，适真这才想起这个地板的名字，沙滩。
适真把颊边乱飞的金色头发别到耳后，他愣愣道：“这是海欸。”
大蛇看他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明明沙地也不难走，偏偏适真像刚出生学走路的婴儿，心下不由觉得好笑。
“欢迎来到α-099。”大蛇笑着说，由于海风比较大，他的黑发也在空中飞扬，露出光洁的额头，还有那道泪滴似的疤，“太空港的旅行社还有为α-099设计专门的宣传语。”
“是什么？”适真对他的外表已经看习惯了。
“重返地球。”
金发从耳后脱离，适真的心漏跳一拍。
“真好。”适真评价道。
“真好呢。”大蛇盯着他和海一样碧蓝的眼睛，学着他说。
“我可以去海里玩吗？”适真问他，眼里是无法掩饰的希冀。
“可以。”
话音刚落，大蛇怀里就被塞了一个纸袋，是刚刚饰品店的购物袋，等他再抬头时适真已经跑远了。
“我们还有帆船没坐……”被遗留在原地的大蛇喃喃道，购物袋慢慢垂在一边。
适真把鞋袜脱了，挽着裤脚站在海水里，凉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海浪退去后他感受着细沙从脚边滑走的感觉。
又一个浪冲上来。
“哎！”
这回的浪有点大，适真脚底一时不稳，身体重心偏移差点摔倒。
一只手及时出现，抓住他的手臂，铁钳般的力量让适真稳稳站在原地。
“站稳了。”一个冷淡的声音说。
“哦，谢谢……”时间已经将近傍晚，海边的阳光仍是毒辣的，适真被笼在阴影下，以为是某个路人出手相助，结果抬头一看——
“什么嘛，是你啊。”适真的手臂仍被钳着，他觉得不舒服，轻轻甩开了，“我还以为是别的什么人。”
“还能有谁？”大蛇挑眉，和刚才说话的态度是判若两人，他又恢复那个吊儿郎当的神态，嘴却柔声说，“这里人太多了，不安全。不要离我太远。”
“知道了。”
装模作样的。适真撇撇嘴，他不喜欢他这么跟自己说话，敷衍道，他正踩水踩在兴头上，“你这个时候突然这么谨慎了。”
“因为有人突然跑进海里了，我怕他被海浪冲走。”大蛇笑笑，这个笑容带了点警告的意味。
“好吧……”适真承认是自己错了，“我鞋子放在沙子上了，该不会也……”他朝自己脱鞋子的地方看过去，发现那里空无一物。
适真心底一凉。
“在我这里。”大蛇提起手里的购物袋示意道，纸袋一看沉甸甸的，适真的鞋子在里面。
适真立刻反应过来：“那我的首饰……”
“在这里。”大蛇从衬衫胸前的口袋里摸出那条坠着星星的项链。
看来他事先把首饰放自己身上，再把鞋子用袋子装着。
“……”适真没话说了，他朝男人伸出手，“袋子给我提吧，你那么着急拿我鞋子干嘛。”
“我不拿着它你就要没鞋穿了。”大蛇说，袋子却往后一撤，没有把鞋子给适真的意思，“你也不想光着脚回去吧。”
“好吧。”适真看他和自己一起站在水里，大蛇穿的短裤此时是那么有先见之明，相比之下自己卷起的长裤已经洇湿了一块。
适真顿时有点不爽，为什么只有自己这么狼狈。
他想把眼前这个站在海浪里也一派自如的人也弄湿。
但他不是很敢，说实话。潜意识的直觉告诉他不要这么做。
最后适真暗暗放弃了。
大蛇只察觉到适真复杂的眼神，最后好像艰难割舍了什么的神情。
一个浪拍过来，这回的浪有些大，有些套着游泳圈的人都发出一声惊呼。
适真旁边的游客后退时差点撞到他身上，结果大蛇适时搂住他的肩膀，将他带到一边。
“好大的浪。”大蛇惊讶道，“还能坐帆船吗？”
话说完，手臂下的人身体扭了几下，反而从他的臂弯逃走了。
“……”
两个人站在一堆吵闹的游客中间沉默不语，似乎在对峙，适真的脸有点红，眼神有些微敌意。
“老板，我说过了，这里人实在太多。”大蛇抬起双手，示意自己清清白白什么都没干，“走到前面的海滩会好很多。”
“……好吧。”适真说，觉得自己是不是反应过度。
他们行至海边酒店对着的一片海滩，和刚刚的公共区域相比这里没什么人，甚至还有人在无形的交界处看守，防止别人误入。有个别游客不清楚，走到这里被守卫拦下。
见到适真和大蛇两人走来，看守的人反而没说什么，便给他们放行了。
“这里是……”适真疑惑。
“vip专用。”大蛇笑道。
“……”适真体验到金钱邪恶的力量。
vip专用海滩，一个身穿泳衣的黑发女人躺在躺椅上，烫过的头发蓬着，像是随手编的麻花辫，辫子越到末端就越细，搭在锁骨处，发尾染着棕色，墨镜几乎盖住大半张脸，但没完全遮住她的眉钉。
适真和大蛇两人从远处经过时，她放下手中看了一半的杂志，虽然墨镜掩盖了她的视线，但从她的脸部角度可以判断出来，她在注视。
几十米开外的大蛇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这股视线，不经意地朝视线源头看了一眼。
女人重新看起杂志。
“这里没有贝壳捡呢。”适真喃喃道，似乎有点失望。
“人工铺的细沙没有贝壳。”大蛇笑着说，“不然会硌到脚。”
适真走上帆船，船身比较大，上面竟然放了米白色长沙发，沙发就跟嵌在上面似的，看上去也不突兀。
适真站着适应了一会微微摇晃的船身，朝船边走去，他并不急着坐下，毕竟这可是难得的新奇的体验，在无边的液体上航行，太空港虽也有完美复刻古地球的城市景观，里面有人造河，但太空港唯一复制不了的，是大海。
适真看着湛蓝的海水，忽地有一个线条流畅的阴影从船边倏然闪过。
“有东西！”适真惊讶道，“是鱼吗？”
“是鱼哦。”码头上的工作人员说，“我们这里还有潜水项目可以体验，可以在海底和鱼一起畅游。”
船扬帆起航时，适真仍不肯从船边回到沙发上坐着，光是一直看着流动的水也很是很有趣，刚刚在海滩边还觉得这个浪是不是有点大，出海后反而平静很多，水拍打在船身，适真甚至很想伸手抚摩，但碍于手不够长，遂作罢。
“不休息会吗？老板。”大蛇提醒他，保镖本人已经坐在沙发上了，他看上去很是自在，双臂搭在沙发靠背上，配合这身随意的衣服，看上去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你看起来很开心。”大蛇说。
“有吗？”适真双手扒在栏杆上，嘴硬道。
大蛇不说他了。
随船出海的侍应从船底端上两杯饮料，适真接过浅尝了一口发现是果汁。
又是果汁。
“又是果汁。”适真把玻璃杯拉远盯着饮料吐槽，这时他想起大蛇好像从未在自己面前喝过酒。
“我发现你好像从来不喝酒。”适真看他。
“因为本人有良好的职业素养。”大蛇举起玻璃杯自满地示意道。
“……”适真发现自己真的是白问。
海风阵阵，天边斜阳映出道道晚霞，晚霞的颜色很是浓烈，艳红一片，夕阳仿佛给全世界镀上一层金光。
海上的船不止他们这一艘，还有别的在远处航行，宛如插海上的一支支小彩旗，还有海鸟伴着船飞行，发出阵阵鸣叫。
“要是人生能一直这样就好了。”适真看着天上的鸟喃喃道。
“在海上吗？”大蛇问。
“对啊。”
“那会很残酷。”男人说，“大自然的美好浅尝辄止就可以了。”
“听起来你被残酷对待过。”适真转头睨他。
“嗯。”大蛇喝了口果汁含糊道，金属义肢在夕阳下也成了金色。
适真尽兴而归，上岸时已然天色渐暗。
今天是初到α-099的第一天，没什么特别活动，简单逛完就要叫车回别墅了。他们走出海滩，走到外面马路边，等度假村那边开车过来接。
日落后，便是蓝调时刻，房屋，绿化，行人，汽车都蒙上一层深蓝色的滤镜，天黑下来后便不准人再下海游玩，此时离开的人很多，交通路段开始堵塞，车尾灯纷纷亮起红色。
“等车过来看来还要好一阵呢，”适真感觉人走路比车快，“要不要从海边走回去……”
“适真。”大蛇呼唤道。
适真被叫到名字，心头一跳，这是他第二次被叫名字。
“干什么……”适真回头一看，发现大蛇并没有跟上来，离自己好几步那么远。明明他自己说不要离他太远，结果自己又站那么远，适真搞不懂他。
适真看过去，越看越觉得不对。
天差不多完全黑下来，大蛇直愣愣地站着，像个迷茫的影子，车灯红光映在大蛇腿上，再往上看就是一片阴影，适真发现大蛇不知道在看哪里，他漆黑的双眼并没有聚焦。
阴影中的大蛇笑着，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仍是会笑的，只不过此刻他的笑容多了一丝无措。
“我好像看不见了。”他说。
谢谢abays的营养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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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重返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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