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五环线外,一个五十平的大通间内,床的对面摆着的就是只有一臂长的单人办公桌,电脑屏后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还在埋头苦干。
“最后一笔——大功告成!终于画完了!”戴着精致无框眼镜的女孩昂起低了一晚上早就酸胀的要命的脖子,大大伸了个懒腰。
她瞄了一眼平板上的时间,“我特么!怎么就转钟了?不是吧阿sir,才过六分钟,我不想定闹钟六点起来给组长交稿啊。”
她戳了戳显示屏上又往后跳了一个数字的时间,悲哀地最后欣赏了一眼她熬了几个通宵,改了几十版的最终线稿。
一个抱着套成圣诞树的小猫,冲屏幕外抛媚眼,笑起来仿佛冬日暖阳的金发男子。
这就是当下最火的纸片男友,而他的造物主就是电脑桌前这个顶着鸡窝,黑眼圈掉到鼻子下,整个人不修边幅,糙得与屋子里的干净整洁格格不入的女人。
“儿子啊,明天再带你去见你的恶毒外婆啊,今晚你就一个人在这儿躺会儿,你的母上大人已经——”她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脑袋昏胀,精神萎靡到如同丧尸,“你歇着吧,谁让老巫婆规定十二点之后不许给她发消息,新的稿子要六点准时送到她邮箱呢。天杀的,凭什么她十二点就睡觉,我十二点就要加班?”
她越想越气,一个起身起猛了眼前一黑,走出去两步就觉得天旋地转两腿发软,全身的神经肌肉都不受她控制,脑子里想的是“呵!给我站住咯!”身体却在罢工“哎呀~我要倒啦~”
哐铛一声,女人晕倒在地,眼眸不受控制地合拢,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至,成了监护仪里令人沉默的拉长音“哔———”。
什么情况?
我这是加班猝死了吗?
喂!这不在上班时间啊,保险给不给报啊!喂!!!
还好。不过还好,她还能再次睁开眼。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无任何遮挡地投照在她脸上,透过眼皮刺得她毫无睡意。
吓死我了,还以为猝死了呢。
她缓缓睁开眼,从迷糊到震惊,她见到了此生最震撼她的一幕。
绵延洁白的云雾笼罩着旭日,第一缕阳光穿过云层与之相融,结合成了金箔一样的光辉连成一片。远处偶有几顶郁绿的山峰冒出尖来,把一览众山小演绎到了极致。
女人被这一幕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卧*
她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闻人萱,清醒点,要交稿了。”
这一巴掌下去她不仅没有清醒,反而真实地感受到了来自脸上那五个手指印的火辣辣的疼。
她刚一起身就踩到一块滑溜溜的布,那布拽着她的腰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这辈子,除了庙里各位神通,她还没给谁行过这么大的礼呢!
“这都不醒啊?”她吃痛地揉着膝盖,嫌弃地撇开仙侠电视剧里神仙才会穿的那种五彩流仙裙,目标定在了她躺着的这片延伸出来底下是万丈悬崖的寮望台外。
“神人啊,在悬崖边不建护栏,不怕我这样的人寻死吗?”她抱起笨重的裙子,摆好架势准备好冲出悬崖,一觉醒来。
闻人萱!你赶紧给我醒过来,稿子还没交呢!
下一秒,一道五彩的虚影冲出平台,没看见任何悬停,就只见她直直地下坠。
“啊啊啊——这下可以——醒了吧啊———”
“咚——”巨大闷声的重物砸地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山谷,唯一给出回应的,是被她这架势惊动的山间野鸟。
“靠——这不是——梦——”她仰面倒地,气若游丝,最后一缕神魂就吊在她咽喉了,在这生死一线,闻人萱紧急咽了一口气,总算是保住了最后一条小命。
我靠,我这是在哪儿啊?
她提溜着眼珠终于发现这个悬崖之下有一台阶,但少说也有四五层楼高了,她竟然没有摔死?且不说她不仅没死,就凭她所感觉到的痛感,少说也得断胳膊断腿,肋骨得断几条吧,那么高摔下来脑袋得摔成脑浆吧,可她却依然四肢健全,甚至那痛的感觉都在消退。
这不跟梦里一模一样吗?没一会儿她就能坐起来了,环顾四周发现这里竟然是一处温泉!
“不对,是冷泉。”她裹紧衣服,没待一会儿就感觉到寒气刺骨,“谁会想不开在这儿泡澡?”
泉眼旁边是一颗桃树,天然粉红的花瓣落了满池,闻人萱见树下有一根断了的粗枝,正好可以拿来给她当拐杖,于是打着哆嗦也要摸到冷泉另一头把它给捡回来了。
刚才那一摔其他都还好,就是到现在腰还有点直不起来,闻人萱杵着拐,一瘸一拐地爬上冷泉外通向山顶的阶梯。
“有没有人啊,谁能告诉我这是哪儿?我为什么会在这儿?这到底是不是梦啊?”她微弱的声音传不出十米,整个山谷寂静得就只能听见她一个人的动静。
“哎,亭子建这么好,服务没跟上啊,客人摔一跤也不知道,万一死这儿了呢,不担心生意吗?”
“万一死这儿了呢,不担心生意吗?”
“谁?!”闻人萱一个人在这儿碎碎念,却突然听见身后有人模仿她说的话。
她很确信不是山谷里的回音,因为那是因,是和鹦鹉学舌一样,不标准又生硬的模仿。
“谁?”台阶之下,一只木雕的鹦鹉正歪着脑袋,鸟嘴精巧地一张一合。
闻人萱看到这只木鸟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凉飕飕的寒意从背后升起,然后突然开怀大笑,指着它笑:“现在的机器人做的也太精巧了吧,吓我一跳。”
那木雕鹦鹉棕黄的木眼皮眨了一下,跳上台阶朝她靠近了一步,“现在的机器人做的也太精巧了吧,吓我一跳。”
闻人萱笑不出来了,她咽了一口唾沫,拄着拐杖向后摸索,低着一条路就赶忙倒着走,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那只诡异的鹦鹉。
“你为什么,”鹦鹉紧追不舍,“要这样走路?”
还不是被你吓的啊!祖宗,你快点消失吧,你这个样子出现在这,不觉得太诡异了吗?
她不敢再多说一句,闷着头火速往外退。才上了不到十米,一个乌压压的黑影越过她的头顶,落在她后面的阶梯上。
“你今天,不听我讲故事了吗?”
卧***这东西竟然能飞!
背后突然出现的声音把闻人萱的魂都吓没了,她一个哆嗦跌坐在长阶边缘,看着前后两只一模一样的木雕鹦鹉朝她靠近,背后是真正的万丈悬崖,顿时有了一种无处可逃的绝望。
更绝望的是两边的树上飞下来更多一模一样的木雕鹦鹉,大小一致,金钩细羽,每只花纹都独一无二,被雕刻得栩栩如生,一看就是都出自同一人之手。
上百只鹦鹉跳到她身前,把长阶围了个水泄不通,全部异口同声,歪着头问她:“今天不听故事了吗?”
“听听听!求求你们给我个痛快吧!”闻人萱紧紧闭着眼,抱着路边的桃树生怕自己一个哆嗦就掉下去了。
“从前有一个大善人,他给了路边的乞丐一块饼,然后就有很多乞丐围过来,他拿出自己的饼发给每一个找他要饼的人,你觉得他是善人吗?”
上百双眼珠子轱辘转着,闻人萱只睁开看了一眼又被吓的赶紧闭上,“是,是个善人!”
“大善人来到另一个城,这个城里也有乞丐,可他没带饼只带了钱,所以他把钱给了路边的乞丐,于是所有乞丐都围了上来,他就拿出自己的钱分给每一个找他要钱的乞丐,你说,他是个善人吗?”
“善人!绝对的善人!”
“拿着饼的乞丐见到了拿着钱的乞丐,于是拿着饼的乞丐不想要饼了,找到大善人要他给他们钱,可是大善人拒绝了,他不再给任何饼,也不给一枚钱,现在你还觉得他是善人吗?”
“是啊,为什么不是?做人不能太贪婪。”
“拿饼的乞丐生气了,他们抢走了乞丐的钱,杀掉了给他们饼的善人,霸占了他府里所有的饼和钱,此刻,大善人还是善人吗?”
“是。”闻人萱沉默了,她知道这个悲剧是因为善人发给乞丐的东西不一样,引发了人性里的嫉恨,可善人没有错,他依旧是善人。
木鸟们歪着的脑袋一个接一个立直,瞪着圆溜溜的木眼睛问她:“既然他是善人,那乞丐为什么要杀他呢?是他做错了什么吗?”
“才没有。”闻人萱睁开眼睛,对上几百只眼睛竟然没有觉得害怕了,“错的是乞丐,善人没做错任何事。”
“错!”几百只木鸟张开嘴发出尖锐的轰鸣,刺得她不得不捂紧耳朵。
木雕鹦鹉们聚拢在一起,密密麻麻的小脑袋上下窜动,看得人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你应该说错了,善人错在太善。”
“善良怎么会是错呢?”闻人萱刚一反驳,一只鹦鹉就飞到她眼前跟她四目相对,步步紧逼。
“你怎么不说错了呢?你今天怎么不说错了?”
此言一出,下面的几百只鹦鹉也开始学舌:“你怎么不说错了?”
“你应该说错了呀。”
“你快说错了。”
“你快说。”
“你快说。”
“错了错了错了!我错了,行吗?”闻人萱举脚求饶,双手抱着桃树干直哆嗦,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尽是鹦鹉灵啊!
“故事好听吗?”“好听吗?”“好听吗?”
“好听!”闻人萱大喊,只想快点被放过。心里完全是:这是哪个破酒店啊?搞这么多瘆人的鹦鹉,我要投诉!!!
“不对,你应该说不好听。”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