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凌家庄园主卧内只余一盏昏黄的壁灯。
凌烨轻轻推开房门,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刚结束一个跨洋视频会议,屏幕上冰冷的数字和激烈的谈判似乎还残留在眼底。但当他目光触及床上那道纤细的、微微蜷缩的身影时,所有的冷硬瞬间化为绕指柔。
苏晚似乎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稳。他放轻脚步走近,想为她掖好被角。
然而,就在他靠近的瞬间,借着微弱的光线,他看到她眉心微蹙,长睫不安地颤动,脸色在暖黄光线下也透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他的心脏猛地一缩,白日里那短暂却刺眼的“晕车”不适感再次浮上心头,混合着这段时间她偶尔流露出的倦怠和食欲不振,像一根细密的针,反复扎着他紧绷的神经。
一种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他。
他几乎是立刻单膝跪在床边,冰凉的手指极轻地探向她的额角,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慌:“晚晚?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告诉我。”
苏晚其实并未深睡,孕早期的嗜睡与不适交织,让她处于一种浅眠状态。他指尖的微凉和语气中的惊惧让她瞬间清醒。她睁开眼,对上他写满担忧的深邃眼眸,那里面翻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
“没有,”她下意识地柔声安抚,握住他微颤的手,“就是有点困。会议结束了?”
凌烨却没有被她轻易带过话题。他反手握紧她的手,目光锐利地在她脸上巡视,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你最近很容易累,胃口也不好,今天还……晚晚,你必须告诉我实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急切,“任何事,无论多小,只要关乎你的健康,我都不能忽视!”
苏晚的心脏重重一跳。他太敏锐了,那份因过往创伤而变得极度敏感的守护欲,此刻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她身上。她知道,瞒不下去了,或者说,在他这种状态下,继续隐瞒只会让他更加焦虑和胡思乱想。
她深吸一口气,撑着手臂想要坐起来。凌烨立刻小心翼翼地扶起她,拿过靠枕垫在她身后,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过度的小心翼翼。
“凌烨,”她望进他不安的眼眸,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郑重,“我确实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但你答应我,先冷静,听我说完,好吗?”
她越是如此郑重,凌烨的心就沉得越厉害。他下颌绷紧,喉结滚动了一下,几乎是屏住呼吸,点了点头。无数糟糕的可能性在他脑中飞驰,每一种都让他如坠冰窟。
苏晚轻轻拉起他的手,引导着他的掌心,缓缓贴在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上。
凌烨的身体猛地僵住,瞳孔骤然收缩。掌心下柔软的触感与往常无异,但他却像被烫到一般,指尖剧烈地颤抖起来。一个荒谬又惊人的猜想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这里……”苏晚的声音温柔得像羽毛,却带着千钧之力,“有了一个小生命。我们的……第二个孩子。”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凌烨的脸上瞬间血色尽褪,薄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他没有立刻表现出喜悦,反而是巨大的、肉眼可见的恐慌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那双总是运筹帷幄、冷静锐利的眼眸,此刻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恐惧。
“孩子?”他重复道,声音嘶哑破碎,仿佛这个词烫伤了他的喉咙,“……什么时候?怎么会……你明明……”他语无伦次,猛地抽回手,像是害怕自已的触碰会伤害到什么,“你的身体……!不行!晚晚,这太危险了!”
他猛地站起身,在床边焦躁地踱了两步,呼吸急促,眼神混乱:“我不能……我不能再让你经历一次!绝对不行!”那些被他强行压抑的、关于她独自孕育念苏时可能遭遇的种种艰难与危险的想象,此刻疯狂地放大、扭曲,几乎要将他吞噬。
苏晚看着他近乎失控的反应,心口酸涩得发疼。她早料到他会害怕,却没想到恐惧如此之深。
她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地毯上,走到他面前,不顾他的僵硬,主动投入他冰冷的怀抱,双臂环住他紧窄的腰身,将脸颊贴在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上。
“凌烨,”她声音轻柔却坚定地唤回他的神智,“听我说。这次和上次完全不一样。我不是一个人,我有你。你就在我身边,你会把我照顾得很好,不是吗?”
她仰起头,目光清澈而充满信任地看着他:“医生检查过了,一切指标都很好。我很健康,宝宝也很健康。这是我们的礼物,是念苏期盼已久的弟弟或者妹妹。”
凌烨的身体依旧紧绷得像一块石头,他低头看着她,眼中是剧烈的挣扎,恐惧与初为人父(再次)的微弱喜悦在进行着殊死搏斗。“可是……万一……万一有任何意外……我……”他无法再说下去,那种可能失去她的假设足以让他彻底崩溃。
“没有万一。”苏晚斩钉截铁地打断他,双手捧住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已的眼睛,“凌烨,看着我。我们一起面对。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吗?你说过,不会再让我一个人,你会用全部来守护我和孩子。现在,就是你需要履行承诺的时候了。不是拒绝和害怕,而是和我一起,欢迎这个孩子的到来。”
她的目光充满了力量和无条件的信任,像一道光,一点点驱散他眼中的黑暗与恐慌。
凌烨死死地盯着她,胸膛依旧剧烈起伏,但怀抱却下意识地收紧了,仿佛要将她揉入骨血,隔绝一切可能的危险。良久,他眼中疯狂的恐惧终于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得令人窒息的爱与责任。
他极其缓慢地再次将手掌覆上她的小腹,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稀世珍宝,指尖依旧带着细微的颤栗,却不再是逃离,而是守护。
“我……”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得厉害,“我会……我会用我的命……护着你们。”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带着血腥的承诺和不容置疑的决心。
苏晚终于松了一口气,眼中泛起欣慰的水光,主动吻了吻他的下颌:“我知道。我和宝宝都知道。”
这一夜,凌烨几乎彻夜未眠。他紧紧抱着苏晚,仿佛她是易碎的琉璃,每一次她轻微的翻身或呓语,都会让他瞬间惊醒,紧张地确认她的状态。那份极致的紧张,让苏晚既心疼又无奈。
然而,从第二天起,凌烨的表现却超出了苏晚的预料。
他并没有沉浸在恐惧中无法自拔,而是以一种近乎恐怖的效率和偏执,将所有的担忧化为了实际行动。
全球最顶尖的妇产科专家团队被秘密请到庄园,为苏晚进行了全面细致的评估,并制定了长达数月的、极其周密的养护方案。营养师、孕期瑜伽导师、心理咨询师……一支庞大的专业团队24小时待命。庄园里所有可能存在的安全隐患被彻底排查,边角都被软质材料包裹,地暖温度始终保持恒定,空气中弥漫着对她身体有益的香氛。
他亲自过目她的每一餐食谱,严格控制着她的作息。集团的事务被他大量下放,除非极其重要的决策,他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办公地点也改在了庄园的阳光花房或者书房,确保她一抬眼就能看到他。
他的紧张依旧显而易见,甚至有些过度保护,但他不再说任何消极的话,而是将所有的精力都用于为她构建一个绝对安全、舒适的环境。他阅读的书籍从财经报告变成了厚厚的孕产期百科,眉头紧锁地研究着每一个细节,那认真的程度堪比千亿级的并购案。
苏晚从最初的有些不适应,渐渐被他的用心所融化。她明白,这是他对抗内心恐惧的方式,是他爱她的极致表现。
这天傍晚,夕阳将天空染成绚丽的玫瑰金色。凌烨没有在书房处理公务,而是牵着苏晚的手,漫步到庄园后面那片她最喜欢的玻璃花房。
花房被精心布置过,无数她喜爱的白色玫瑰与苍兰盛开,空气中花香馥郁。花房中央,那架白色的三角钢琴安静矗立。
“怎么带我来这里?”苏晚有些惊讶,笑着问他。
凌烨没有回答,只是牵着她走到钢琴前,让她坐下。然后,他走到钢琴旁,拿起一个早已放在那里的、异常精美的天鹅绒盒子。
他深吸一口气,在她面前单膝跪地。
苏晚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凌烨打开盒子,里面并非戒指,而是一把造型古朴别致的黄铜钥匙,钥匙柄上镶嵌着一颗璀璨的粉钻,与她无名指上的婚戒遥相呼应。
“晚晚,”他抬头凝视着她,目光深邃如同星空,里面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爱意、愧疚、后怕,以及一种重新沉淀下来的、无比坚定的勇气,“我知道,我们的开始并不美好,我亏欠你的,太多太多。我甚至……因为害怕,差点再次辜负你和孩子。”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真诚:“这把钥匙,是凌氏家族信托基金唯一受益人变更的最终密钥。我已经签署了所有文件,将我名下的一切,包括凌氏集团的所有股权、以及我个人的全部资产,都转入一个以你为绝对核心的信托。从今天起,凌氏真正的所有者是你。而我,凌烨,将是为你和孩子们守护这份基业的执行人。”
苏晚震惊地捂住嘴,眼中瞬间盈满泪水。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将自已的商业帝国和所有身家,毫无保留地、彻底地交到了她的手上!这是一种怎样的信任与托付!
“你……”她声音哽咽,说不出话来。
“别哭,”他指尖温柔地拭去她的泪,眸光却无比认真,“这不是补偿,晚晚。这是承诺。是我给你的底气,也是给我自已的枷锁。我要你知道,从今往后,我的所有荣辱、所有成败,都与你紧密相连,再无分割。我凌烨此生,唯有你,也只为你和孩子们而活。”
他拿起那把沉重的钥匙,轻轻放入她的掌心,然后合上她的手指,紧紧握住:“这是我迟来的、真正意义上的求婚。不是用契约捆绑,而是用我的一切献祭。苏晚,你愿意吗?愿意再次接纳这个曾经混蛋、如今依旧不完美、但却愿意将灵魂和所有都奉献给你的我?愿意让我用余生,弥补所有的过错,守护你和孩子们一生一世吗?”
夕阳的金辉透过玻璃穹顶,洒在他俊美深刻的五官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他跪在那里,不再是那个冷酷的商业帝王,只是一个虔诚的、奉上所有的信徒。
苏晚的泪水不断滑落,但那是幸福的泪水。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看着他眼中那历经恐惧后更加深沉无悔的爱,看着他将最脆弱的命脉和最庞大的财富都心甘情愿交付于她手的绝对信任。
她用力地点点头,扑进他怀里,声音带着哭腔却无比清晰:“我愿意!凌烨,我愿意!”
凌烨紧紧抱住她,像是抱住了失而复得的全世界,将脸深深埋进她的颈窝,肩膀微微颤抖。许久,他才抬起头,眼底有释然的水光,却带着无比明亮的笑意。
他拿出另一个小一些的丝绒盒子,里面是一枚全新的钻戒,设计简约却大气,主钻旁镶嵌着两颗稍小的星辰,象征着他们和即将到来的新生命。
“那么,凌太太,”他执起她的手,将那枚象征着新起点的戒指,缓缓戴入她的指尖,与原有的婚戒交相辉映,“余生,请多指教。”
他俯身,吻去她脸上的泪痕,然后深深地吻上她的唇。这个吻,不再带有丝毫阴霾,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与坚定。
花房外,不知何时到来的小念苏,被管家抱着,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爹地妈咪,咯咯地笑了起来。
夕阳西下,玫瑰芬芳,琴声悠扬(凌烨后来为她弹奏了一曲),爱人在侧,幼子绕膝,还有一个新生命在悄然生长。
这一次的“求婚”,没有盛大的场面,却有着最沉重的承诺和最真挚的心。
从冰冷的契约,到以全部身家与灵魂献祭的真心。
他们终于,真正地、毫无保留地,属于了彼此。
——【番外四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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