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心塔里陈设一切如故，陆辰淼来过几次，相对轻车熟路，只是塔中空间偌大，要想找个连出什么样都不清楚的东西，还是要费上不少功夫。
怀中小鼠闷的不行，总算忍不住钻出来，帮着陆辰淼一起搜找。
很明显的地方不会，容易被那乌发觉，太隐蔽的地方也不会，找起来过于麻烦，总之陆辰淼翻遍桌案下，床榻缝隙和盆栽泥土里，都一无所获。
小鼠跑到楼梯口吱吱呀呀，提醒陆辰淼可以上楼找找。既然一层一无所获，那东西极有可能藏在往上几层当中。
好在生活所需的各种摆设都在空间最大的一层，往上几层除了高大的书格就是数不胜数的书卷，固心塔说白了其实就是专门收藏阵道卷籍的地方，光书卷和存放它们的架子格子，就占了塔中十有七八的空间。
上千万书卷里一个个找过去必然不现实，肖长悦要留后手，也不会傻到随手藏在一册卷轴中，除非是他们两个都知道的某本书。可这里的书尽是有关玄阵道的，他一个剑修，根本没读过其中哪怕一卷，因此有没有一种可能，肖长悦留下的东西，并非藏在书里。
恰时小灵鼠窜回他掌心，抱住大拇指道：“这一层本鼠都找了一遍，一般书籍的气息在我这都一个样，并无发现任何气息异样之处。”
要不说怎么是灵鼠呢，之所以在前头加个“灵”，就是因为他不是单靠视觉听觉嗅觉去辨别周遭事物的，而是在这些都强于普通小鼠的基础上，还多了项感知能力，就是识海。
没错，灵鼠跟人类一样，是拥有识海的，也同玄修一样，可在自身识海能力范围内将意识扩散出去，就能观测到那片范围中的详细情况。并且对于这些有灵性的动物来说，它们的识海比人类还要敏锐几分。
灵鼠突然一愣，皱起小眉：“你的玄力怎么又消失了，刚才不是猛到能乱杀一通的么？”
“方才不过用了些手段，过关罢的，我终究是在改道来固心塔前就自废了修为，那乌的识海就感受不到我的存在，也无法轻易摸透我对付他的办法，”陆辰淼边说，边捧着小灵鼠直接往塔顶层走去：“刚才在塔外逼不得已闹出不小动静，那乌定有察觉，得抓紧时间，必须在他做出万全之策前找到阿悦留下的东西。”
小灵鼠见陆辰淼一连略过好几层楼：“你确定这几层没有吗？”
陆辰淼点头：“我或许知道在哪了。”
到顶层，由于空间最小，有座书柜塞不进仅剩的空隙里，只好以跟其他书架呈垂直的状态，一般人瞧见了，往往不会在意，但陆辰淼知道偏偏是这座没能塞下的书柜，是最不寻常的一个。
依照肖长悦曾经对他的描述，陆辰淼很快找到书柜底下的暗格，暗格似乎识别到某种熟悉的气息，很轻松就打开了，里面果然装着东西，是一个卷轴和一枚大阵子芥，下面还压着一张字条。
那乌此刻有些想不通透，陆辰淼蓦然在他识海扩散的范围内消失，只可能是对方蓦然修为全无，凡人之躯没有玄力，他一个玄修的识海必然感受不到，但如此也说不通，要是陆辰淼真的没了修为，方才固心塔那边又怎会爆发出如此猛烈的玄力波动，震得他识海都有些发颤。
“这小子有点能耐，连我都被他耍得云里雾里，神尊，看来要想安生，此人必不可留啊。”那乌坐在梧桐树下，倚靠树干，微笑着说。
好似解决一个眼中钉，不过是家常便饭的事。
“我好像又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了，看来是铁了心要给我惊喜，”那乌缓缓站起身，拍拍衣上灰尘：“他是穹川后人，身体里流着跟穹川一样的血，穹川会伤你，他定也会。神尊，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防患于未然，为了保护您。所以待会我当着您的面杀了他，您应该不会怪我吧。”
有风吹过，梧桐树叶摇晃地“沙沙”响。
“那，我就当您同意了。”那乌笑意更深。
这柔又沉寂似深潭的笑在他察觉有人踏足时蓦然定格，原先还能流动冒泡的深潭变为死水，逐渐阴翳发臭，直到来者全然现出身形。
“你倒是悠闲，叫本座好等，本座都已经在树下跟神尊把酒言欢许久，才把你盼来，穹川后人。”那乌没骗陆辰淼，树荫底下确实有一只酒壶和几只酒盏。
好端端的，陆辰淼不知到那乌干嘛要以穹川后人称呼他，直接开门见山：“您颇为有趣，日日把保护焰神挂在嘴边，就是这么保护的？”
他说着指指枝繁叶茂的梧桐。那乌知道陆辰淼向来直截了当，不喜欢拐弯抹角，也不再绕弯子：“你懂什么，神尊是邪神的千古误会才刚刚翻篇，厌恶他的人依旧比比皆是，他在厄邪宫之战受了重伤，只怕有人乘虚而入伤他，本座才待他回圣山保护起来，至少这里绝对安全。”
陆辰淼：“你倒是有趣，明知厌恶焰神的人仍然不在少数，还偏在这个时候大肆修建长离神庙，下令全苍境人都要前往祭拜。如此，只会让厌恶焰神的人更多。”
那乌面不改色：“本座那是为了揪出曾经辱骂过神尊的人，统统杀光。”
陆辰淼穷追不舍：“你还将焰神尊关在开泰大阵里。”
那乌：“那是因为本座需要借助神尊的神力，待摆平一切后，就会还他一个海晏河清的盛世！”
......
刚才还在吹佛的微风歇了，只听陆辰淼冷笑一声：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想要做的事，早就不只是保护焰神那么纯粹了。”
藏在心里最深处的事实被突然戳中，那乌心中愤懑飙升，有一瞬间想将陆辰淼碎尸万段，背在身后的手紧捏着拳头强压下怒火：“那又如何，至少比起你，本座更有保护好神尊的能力。”
“焰神的意识不久后就会回归天地超然，届时只会剩下肖长悦，你所做的这些都会白费。”陆辰淼平静道。
那乌：“不会的，到了那个时候，本座就彻底吸空他的修为以及神力，让他变得跟那些宁死不屈的散修一样。”
“你不会有那个机会了。”陆辰淼话音一落，天潋刹然出窍，沐浴青光分为数道剑影，依照肖长悦卷轴上写明的位置，剑影一一垂直插进地里，趁这漫天飞剑的缭乱功夫，陆辰淼一手背在身后，掌心一松，早就捏在手心的大阵子芥直直落地。
玄力波动如狂风骤雨般，轰然迸放开来，“剑阵”和阵子芥展现的效果极好结合，以一种摧毁山巅的磅礴气势，猝不及防间，陆辰淼和那乌都险些没站稳。
陆辰淼没想到这颗阵子芥有如此威力，再看院落中间的梧桐树，因强大波动掉落数不清的叶子，阵眼在树叶间不住转移，使得开泰大阵暂时动荡不稳，树冠上的景象令陆辰淼有点不舍挪开视线，大阵的不安，使阵内空间的景象若隐若现，他看见了昏沉不醒的肖长悦。
不光陆辰淼能看见，那乌也能看见，说他心里没有一丝慌神是假的，从陆辰淼上山开始，不少举动都在他意料之外，仿佛故意不按常理出牌。从陆辰淼消失在他识海范围内起，那乌就不可能百分百镇定。
他习惯了一切都在掌握中的感觉，一旦事情的进展和预想的有所出入，就难免陷入自我怀疑。
比如此刻，那乌猜不到陆辰淼是这么靠一招“天潋百影行”就制造出这么大动静，看上去好像布了个剑阵，陆辰淼不是剑修吗，什么时候学会布阵了？
这小子在踪迹消失的半个时辰里，到底做了些什么。
“当年楚颐声还在时，你没有直接向他借阅记载开泰大阵解法的卷轴，怕引他疑心，从而走漏风声。后来你用手段令他发现你的计划，量他为了肖长悦也会保守秘密，而后不得不离开圣山。你再去固心塔找时，发现有关禁阵的卷轴都被楚颐声带走，天大地大，他踪迹不明，这么多年，你一直派人寻找都一无所获。但你心知肚明，万世开泰大阵能让人获得强大到无可匹敌的力量，就能让人遭受多大的反噬。你好不容易拥有了整个大世，一定不会希望不久后便魂魄碎裂，不上碧落不下黄泉，连转生的机会都不会再有。”玄力狂暴，陆辰淼衣摆猎猎作响，风声会吞噬掉部分声音，因此他是全力喊出这段话的。
这是肖长悦留给他的字条里所写，也是肖长悦根据楚颐声留给他的信中所言，推测出来的。因为当年，他清楚记得固心塔里的确藏有关于禁阵解法的的卷轴，只是那会楚颐声不允许他随便看。可到了之前天译阁一事肖长悦无辜受冤被软禁固心塔时，也清楚记得那个卷轴不知所踪。
一开始他以为是岑杞仙拿走了，直到在盈花谷时，他无意间发现了藏在溟光石里的秘密。
那里面藏着几串玄力凝成的文字，是能让开泰大阵暂时静止的办法。楚颐声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不知道岑杞仙内里早就换了个人，更不知道之后会发生的一切事情。他只知道，遭受开泰大阵反噬的人，在魂魄碎裂之前，会被阵中无辜而死的怨气冲垮神志，变成杀人不眨眼的怪物。
譬如像那乌这种级别的，一人就足够摧毁数座城隅。
同时，楚颐声也只知道，要把这个他研究了数年的，能让开泰大阵暂时静止的办法送出去，而人选，唯有他最信任的肖长悦。那时的楚颐声因过多服用龙须丹命不久矣，只能靠薰山村一事把肖长悦引过来。
要说开泰大阵带来的后果这般严重，为何当初楚颐声走时还要带走记录解法的卷轴？岑杞仙一日不知开泰大阵的解法，就会一日忌惮大阵带来的反噬后果，必然不敢轻举妄动，这是其一。
他知道开泰大阵的解法，但连那时的他都无法做到，万世开泰大阵是万向阵，虽说是万向阵里相对容易布置的玄阵，那乌当初也是召集了苍境内所有大修以上的阵修，花了几年时间合力布置完成的，那么解法必定不会简单到哪去，卷轴上也只指引了镜湖之地，还需要心魂之境的阵修方能做到，这是其二。
岑杞仙就算知道解法，找到镜湖，没有心魂之境的阵修帮助，也无济于事，也是出于楚颐声对肖长悦的一种保护，这是其三。
自古以来达到心魂之境的阵修一只手数得过来，所以数千年来敢动用开泰大阵的人也极为少数，要是门槛很低，那大世估计早因此阵毁灭不知多少次了。
楚颐声在固心塔顶层设了个心魂之境才能打开的小玄阵，即便达不到，至少也要像当时肖长悦那样能想出其他法子的能力，这需要对阵道足够娴熟。
肖长悦解开后，就能看到楚颐声留给他的东西，其中包括开泰大阵的解法，届时的他，也具备一定能力启动破解之法。到那时，岑杞仙没有启动开泰大阵最好，启动了，这破解之法就是握在肖长悦手中的一个极其重要的筹码。
陆辰淼或许没想到这么具体详细，甚至独身闯上山前，都不知道肖长悦留给他的后手谓何。或许在旁人看来，他这样的举动过于鲁莽，可不是所有事情，都是等的急做好万全之策再去行的。袭应的意识消散在即，没了焰神尊这重身份的保护，那乌就能对肖长悦为所欲为，包括取走他的性命。
事情到这步田地，等陆辰淼做好万全之策必定为时已晚，他只能去赌，至少还有一半赌赢的概率。
闻言，那乌果真面神一怔：“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陆辰淼：“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这些，你只要知道，对于开泰大阵而言，就算摧毁阵眼毁掉大阵，对你的反噬也不会消失，我们手里有解开开泰大阵反噬的办法，所以，你想杀，也杀不得，你今日必须放我们走。”
那乌：“为何要放你们走，肖长悦眼下就在本座手里，你也主动送上门来，大不了我不杀他便得了，至于对付你，还不是易如反掌。”
陆辰淼抬了抬下巴，示意周围的剑阵，刚才掀起的狂风已经停歇：“看到没有，剑阵加上剑刃上的阵子印，才能让开泰大阵暂停运转，想要破解大阵反噬，靠的是我和肖长悦二人合力，你不论拿哪一方威胁都没有用，因为你不敢让我们当中任何一人死。”
那乌眯起双眼，目神犀利：“你想让本座怎么做？”
陆辰淼：“很简单，现在就放肖长悦出来，他眼下格外虚弱，要好生修养，我方才在固心塔与守塔的玄修相斗，也消耗甚多，没有足够的玄力，我们无法帮助您破解开泰大阵的反噬。”
那乌阴翳道：“你倒是已经打好算盘了，你们这帮小鬼向来狡猾，本座不可能轻易放你们离去，倒是可以留你们在圣山好生调养。”
陆辰淼：“即便你放我们离去也不必担忧我们会出尔反尔，遭受反噬，对你我都没有好处，你的下场可想而知，我们也不希望大世因你遭受摧残。”
那乌：“哦？那本座又为何一定要放你们走？”
没人注意到陆辰淼藏在衣袖后的一只手捏紧成拳，不住颤抖，手背青筋凸起，指尖发白，很显然在忍受难耐的苦楚，面上还要保持若无其事的样子，他快要支撑不住了。
他在一路杀到山腰后就狠心自废修为，为的是让那乌识海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使其一时摸不清陆辰淼的路数，一直处在变数之中，就无法随时灵活地做好对策。在固心塔前，他用了一块玄铁，那场狂躁的玄力，那乌肯定感觉得到，进了塔内不久，玄铁时效一到，那乌便又无法知晓他在塔内所做的一切。出了固心塔，他用了第二块玄铁，途间干倒不少前来拦阻的弟子，龙卷海啸般一路闯到玄机大殿。
试问谁会在知道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的情况下，还若无其事把自己暴露光天化日下。当初在明中堂底下密室，祁樾仅用了一小片玄铁，事后都虚弱地倒地不起，现下陆辰淼直接一连用了两块，得亏原本修为高体格好，否则在用完第一块后，就会像一滩水一样再也起不来。
面对那乌居高临下的问话，陆辰淼咽了口唾沫，随后开口：“因为...”
话尾未落，陆辰淼臂膀猛然向前一挥，一团冰蓝泛光的东西从其掌心飞出，直直掠向反应极快，已经催动玄力的那乌。
串上了，都串上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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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开泰阵（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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