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瑶瑶被她的伤口吓了一跳,忙问她怎么回事。
李盼娣余光扫见那个跟她打架的男生进了教室,翻了个白眼。然后竹筒倒豆子般跟郑瑶瑶讲了半天。
关于她们家的事郑瑶瑶其实也有听闻,但再听她讲一遍还是被吓到了。她们正是处于对恋爱,结婚,死亡这些词汇半懂不懂的年纪,于是更显敬畏。
李盼娣想了想说:“我觉得大姐走了也挺好的,她什么都听大伯大娘的,打她骂她都听着。我听我妈说大姐二姐出去打工好几年,赚的钱都给大伯大娘了。”
要不是这次住院,给她们留了点医药费,她们甚至都没有钱去买离开的火车票。
李盼娣其实在家也没少被喊打喊骂,但她天生就是属泥鳅的,滑不溜手,被打就跑,反正奶奶也跑不过她,被骂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并不怎么往心里去,实在不想听了还会顶嘴。
此时的她其实并不怎么理解大姐为什么会想不开,活着多好呀,她还有那么多好吃的没吃过呢。
所以大姐还是走了好,走得远远的,就不会听一些乱七八糟的人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了。
想到这儿她又转头瞪了那个男生一眼。
对方扒拉着眼皮回她一个鬼脸。
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
郑瑶瑶觉得李盼娣不开心,想安慰她,于是邀请她放学一起去家里看电视。
李盼娣很心动,电视她家里其实也有,但是常年被爷爷和爸爸霸占着要么听戏要么看武侠剧。她想看动画片经常得去同学家蹭着看。
所以她点了点头,这是她第一次去郑瑶瑶家,郑瑶瑶家里盖的是二层小楼,从外面看,金边包着纯白色的墙壁,大红色的铁门和石狮子,李盼娣觉得气派极了。
院子的角落里像其他人家一样种着一些瓜果蔬菜,除此以外的地方都铺满了红砖。
一楼中间是客厅,放着两张浅棕色的沙发,上面盖着白色镂空的沙发布,正对面就是方方正正的电视机。
李盼娣从没在村里见过这样的房子。像是又回到了刚认识郑瑶瑶的那天一样,感到有些局促。
然后就被郑瑶瑶拉着坐在沙发上,沙发软得吓了她一跳。
郑母穿着玫红色长裙,长长的卷发披散着,很热情地给她们洗苹果拿糖果吃。又帮她们开了电视机。李盼娣觉得她和自己的妈妈很不一样。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电视一开李盼娣就愣住了,她瞪着眼睛好一会儿才惊讶道:“瑶瑶!你们家电视有颜色哎!”
郑瑶瑶被她说懵了:“电视还能没颜色吗?”
两人大眼对小眼瞪了半天,然后听到郑母噗嗤一声笑了,又同时转头看郑母。
“哎呦你们怎么这么可爱。”郑母乐不可支,干脆走过来坐中间,一手搂着一个孩子,给她们解释黑白电视和彩电的区别。同时教育郑瑶瑶让她感谢爸爸辛苦赚钱,才能让她从出生起看的就是彩电。
这一天,李盼娣在郑瑶瑶家待到了晚上八点半,看完了两集小熊□□历险记,写完了作业,同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树立了有彩电等于很有钱的价值观。
*
下学期的期中考试,李盼娣语文考了98,数学100,是她最好的分数,可惜有另外四个人都考了双百,所以名义上她算第五。
李盼娣有点沮丧,垂着脑袋进的门。
“呦,我那爱笑的机灵鬼妹妹呢?转性啦?”
听见熟悉的声音,李盼娣才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笑起来漏出两个酒窝:“姐姐!你放假啦!”
李招娣站在院子中央,一手抱着小弟,一手正在晾衣服。本来就不方便,小弟还跟着捣乱,也要去拽衣服。
李盼娣见状忙把弟弟接过来,弟弟正是咿呀学语的年纪,口齿不清地也跟着喊“姐姐姐姐”,也不知道他喊的是哪个姐姐。
李盼娣抱了没一会儿就觉得重,小家伙实在长得太胖了,于是把他放在地上,然后蹲下双手扶着他,顺势亲了亲他的脸蛋,他就乐呵呵地笑,咧着嘴流了一地哈喇子。
见到姐姐让李盼娣把那点不开心暂且抛到了一边,屁颠颠地跟姐姐说话:“博裕会走路了你知道吗?不用老抱着他。”
“真的假的?一个月没见我们小弟这么厉害了?”
说着也弯腰亲了弟弟一口。
李博裕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想给姐姐展示,兴奋地往前迈了一小步。
李盼娣觉得好玩儿,慢慢松开了手。
李招娣索性也蹲下,冲着弟弟拍了拍手,然后张开胳膊,道:“来,到大姐这儿来。”
李博裕迈着小短腿,还真往前走了几步,扑进大姐怀里。
李盼娣来了兴致,也拍手逗他:“来,再来二姐这儿。”
李博裕颤悠悠转身冲着她笑,正要往前迈步,突然一声尖叫传来:“呀!你们怎么不抱着他!”
李博裕被吓得全身一激灵,顿时就趴在了地上,哭出了声。
李奶奶急得赶紧小跑过来把孙子抱起来,边哄边用袖子擦了擦他脸上的土:“我宝不哭不哭,都怪这块儿地把我们博裕摔疼了是不是?奶奶打它。”
说着就去用手拍打那块地面。
眼见哄不好了,李奶奶更生气,瞪着姐妹俩:“你们怎么当姐姐的?不知道他还小啊,他又走不稳非逗他干什么!”
李盼娣撇撇嘴:“他走得很好呀,要不是奶奶你一惊一乍地吓到他,他才不会摔倒。”
“小王八蛋还顶嘴,我管不了你了是吧?”
李招娣给妹妹使眼色让她闭嘴,然后道:“奶奶,小孩子不摔几次怎么能学会走路呢?再说我们有分寸的,这院子里又没砖头石子的,不会摔疼他的。我看他八成是饿了,我抱他去找我妈吧。”
说着又把弟弟抱过来,又道:“我刚把我爸的脏衣服都洗了,还没晾好,奶奶你帮我晾一下啊。”
李奶奶看着衣服气消了点,又对着李盼娣哼了声,道:“你啊,什么时候学着点你姐,懂点事儿吧。”
李盼娣没理会,跟着姐姐进了屋。
晚上吃完饭,李爷爷和李建业就一屁股坐在了电视机前,抽着烟看体育比赛。李奶奶去后院喂鸡喂猪,金玉霞去哄儿子洗澡睡觉,李盼娣就洗碗刷锅擦桌子扫地,这就是日常的家庭分工。
当然李招娣现在放假了,可以帮妹妹干一些活儿。其实这些也原本就是她小学时常干的,直到她初中开始住校才做的少了。
但李盼娣没让她做,把她赶回了房间::“姐姐你快中考了,我们老师说了中考很重要的,你快去学习。”
李招娣只好去写作业,她今天一回家就洗衣服带孩子,作业也确实没写呢。初三功课紧,明天下午就要返校了。
等写完作业已经晚上十点了,她关了台灯轻手轻脚地上床,躺上去的时候李盼娣揉着眼睛转过头,哼哼唧唧地往她怀里缩。
李招娣摸摸她的头发:“吵醒你了?”
“没有。”李盼娣嘴硬,“我本来就没睡着。”
李招娣笑道:“那跟姐姐说说,放学时为什么不开心啊?”
李盼娣眨了眨眼睛,这才想起来,又爬下床翻出书包,掏出了自己的试卷,撇撇嘴道:“我语文考了98,第五名,但我看了我的试卷,我没写错呀。”
李招娣一眼就看到试卷上用红笔打了叉的地方,“月”写成了“目”,“八”写成了“人”。
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李盼娣急得跳脚:“我写的就是月和八啊!是老师认错了。”
“那你觉得老师为什么会认错?”
李盼娣顿时哑声,低着头对手指,小声嘟囔:“因为我字写得丑……”
“哈哈哈哈”李招娣抱着妹妹一起倒在了床上,笑了半天才停下来,道:“太晚了快睡觉吧,等明天我去找找我之前写过的字帖给你用。”
*
李招娣记得字帖跟她小学时候的所有课本都放在一个大纸箱子里,塞在父母房间的床底下。
但第二天并未找到,问了才知道是金玉霞给她卖了。
李招娣急道:“妈你卖它干嘛,里面有字帖还有我的很多笔记本,盼娣以后都能用到啊。”
金玉霞讪讪道:“我哪知道,我想着放着也是被老鼠啃了,不如换钱啊,一毛钱一斤呢。”
李盼娣也不太开心,低着头不吭声。
金玉霞心软了,道:“字帖多少钱啊?妈给你,去买新的吧。”
“不太清楚,两三块应该要的吧。”李招娣回答。
“这么贵啊。”金玉霞有点犹豫,想了想还是去柜子里拿钱,因为一时间没找到零钱,所以拿了五块给她。
李奶奶正好路过,眼尖地看到盼娣手里握着五块钱笑得像偷腥的老鼠,顿时不乐意了:“老三家的,你平时给俩丫头几毛钱零花我也懒得说你,你挣多少钱啊你给她五块?花的都是我儿子的辛苦钱。”
金玉霞缩了缩脖子,给她解释了经过。
李奶奶不吃这套:“什么破字贴这么贵,字写得好不好有什么要紧,能认识不就行了?不许买。”
李盼娣捏着钱不肯还:“别人比我多上了一年多,写得字都比我好。我要是不练,下次还考不过他们。”
“考不过就考不过,又没指望你考大学。”李奶奶嚷嚷着。
李盼娣鼻子一酸,眼泪无声往下掉,却倔强地盯着李奶奶。
李招娣给妹妹擦眼泪,叹了口气,道:“没事,不哭了,姐姐给你买好不好?”
李盼娣摇头,她知道姐姐的生活费也不多,只是勉强够吃饭而已。
李奶奶更气了:“哭什么,显得我欺负了你似的,这么大了能不能懂点事儿?家里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不省着花都去喝西北风啊?”
李盼娣也不懂为什么自己只是想买个字帖而已,就成了逼着全家去喝西北风的罪魁祸首。手里的五块钱也仿佛成为了她的罪证。
于是她赌气把钱扔在地上,哭喊:“那我不要了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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