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选在一家隐在深巷里的老字号,店面不大,却飘着勾人的食物香气。招牌的羊肉烩面热气腾腾,配上几样地道面点,吃得陆景尚鼻尖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走出餐馆时,夜幕已低垂。两人默契地没有急着回去,并肩沿着梧桐夹道的小路慢慢散步。
路灯透过层层叠叠的梧桐叶,在他们身上洒下不规则晃动的光影。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彼此的脚步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街贩叫卖声。
“今天的菜还合胃口吗?”连家礼双手插在裤袋里,微微侧头看向身侧的陆景尚。
“很好吃,”陆景尚点头,眼睛在夜色里显得特别亮,“尤其是那碗羊肉烩面,一点膻味都没有。”
“那就好。”连家礼顿了顿,目光掠过远处热闹的夜市,忽然轻声道:“说来奇怪,我现在倒是挺喜欢这种烟火气的。”
陆景尚有些不解地看向他。印象中,连家礼从不是会留恋这种市井热闹的人。
连家礼停下脚步,转身回望着着他。斑驳的灯光落在他深邃的眼里,闪烁着温柔的粼粼水波。
“因为,”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你在我身边。”
陆景尚怔在原地,只觉得心跳猝然漏了一拍。他想,这大概是他近几年里,听过最动听的一句话。
“……家礼哥,”他微微偏过头,耳根有些发热,“我们……再往前走走?”
“好。”连家礼从善如流,目光掠过前方,“记得医院门口晚上很热闹,有卖糖葫芦的。”他记得陆景尚小时候尤其喜欢糖葫芦。在他因病休学的那年,这串小小的甜,曾是陆景正每周五放学后,雷打不动带给弟弟的一周奖励。
“嗯。”陆景尚低低应了一声。他已经很久没吃糖葫芦了。八岁那年生病,很多忌口,那裹着透明糖衣的酸甜果子,竟成了他那时为数不多被允许触碰的甜蜜。
两人各怀心事,沿着灯火渐盛的街道缓步前行。就在即将融入那片闹市喧嚣的前一刻,一个戴着卡通渔夫帽、捂着口罩,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小女孩,怯生生地拦住了他们。
“哥哥,”小女孩仰头看着陆景尚,声音细细的,手指却坚定地指向他们身后不远处的一个女人,“你的手机,被她偷走了。”
两人心下皆是一惊。他们方才思绪纷乱,竟未察觉那个看起来并不像惯犯的女人是何时靠近并得手的。
那女人见行迹败露,迅速将手机塞到小女孩手里,自己则转身仓皇向后跑去。
陆景尚见手机失而复得,便没打算深追。连家礼却半眯起眼,锐利的目光在小女孩与那逃跑女人的背影之间来回扫视。
陆景尚蹲下身,与小女孩平视,语气温和:“谢谢你,小朋友。能把手机还给哥哥吗?”
“哥哥,你的头发真好看,”小女孩口罩上方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话锋一转,“我之前的头发,比你的还要好看呢。”她顿了顿,像是纠正一个重要的错误,“还有,我叫田圆圆,不叫小朋友。”
说完,她的小脑袋一偏,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的连家礼,语气带着孩童式的理所当然:“叔叔,我帮哥哥把手机要回来了,可不可以要个奖励呀?”
连家礼被她这声“叔叔”叫得微微一怔,随即失笑,方才心头的疑虑被这童言稚语暂时打断。他配合地弯下腰,含笑道:“圆圆,那是哥哥的手机,怎么找叔叔要奖励呢?”
“因为,”田圆圆回答得毫不迟疑,逻辑清晰,“叔叔看起来比哥哥老一点,肯定已经工作了。”
连家礼顿时哭笑不得。
陆景尚在一旁悠悠补刀,眼底带着戏谑:“这个年龄的小孩,一般不太会说谎。”他复又看向小女孩,声音放得更柔:“那你想要什么奖励呢?”
连家礼没有再出声,只是沉默地看着陆景尚与小女孩互动,眼神深邃,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哥哥,”田圆圆的声音清脆,吐出的要求却让陆景尚一愣,“我想要五百块钱。”
陆景尚心头蓦地一沉。对于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而言,索要的奖励通常是具体的物件,比如糖果、玩具,而非如此精准的金额。一个可怕的猜想瞬间掠过他的脑海。
他站起身,极快地凑到连家礼耳边,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急促地说:“刚才那女人……是不是人贩子?她应该还没跑远吧?”
连家礼几不可察地摇了一下头,随即又微微颔首,像是否定了什么,又确定了什么。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钱夹里取出两张百元纸币,对小女孩说道:“圆圆,叔叔这里现在只有两百块。你先帮哥哥把手机拿过来,好吗?剩下的,我们一会儿一起去前面的取款机拿。”
“不行,”田圆圆却异常固执,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要五百,现在就要。”
陆景尚瞬间明白了连家礼的试探。若是专业团伙操控的孩童行窃,绝不会如此执着于一个固定的、且不算特别巨大的数额,更懂得见好就收,避免节外生枝。这反常的坚持,指向了另一种更令人心酸的可能——急切的、走投无路的需要。
“圆圆,”连家礼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朝小女孩伸出手,“那跟叔叔一起走吧,我们这就去取钱。”
说罢,他便要牵起小女孩的手往前走。陆景尚虽不完全明了连家礼的全部意图,却深知他必有考量,只是沉默地跟在身侧。
然而,就在连家礼的手触碰到田圆圆的那一刻,小女孩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一边挣扎一边用尽力气呼喊:“妈妈!妈妈!”
几乎是同时,方才那个逃跑的女人如同惊弓之鸟般从后方的墙角冲了出来,一把将小女孩紧紧护在身后,满脸惊惧与戒备地瞪着连家礼:“你!你要带我女儿去哪里?!”
小女孩跑到女人身侧,死死抱住女人的大腿,把小脸埋进去,带着浓重的哭腔哽咽道:“妈妈……我不要买那顶假发了……圆圆不要了……”
女人身体猛地一僵,将孩子更深地拥进怀里,指节都泛了白。她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疲惫与恐慌像是决了堤,化作一片深不见底的绝望。
“乖圆圆,”她声音发颤,却极力维持着平静,轻轻从女儿手中拿过手机,递还给陆景尚,“把手机还给哥哥吧。”她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恳求,“……你们,能不能不要报警?”
“走吧,”连家礼的声音打破了凝滞的空气,他抬手指向街对面一家装潢雅致、客人稀少的茶点店,“一起去对面坐坐。”
四人坐在安静的角落,柔和的灯光与街市的喧嚣隔绝开来。连家礼将精美的菜单推至始终低着头的女人面前,声音不高,却足够清晰:“孩子有什么忌口吗?”
女人肩膀微缩,没有回应,只是将头埋得更低。菜单静静躺在桌面上,像一道无声的鸿沟。
过了许久,久到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她才极其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这里……我付不起。对不起,我是真的……真的没办法了。”
“圆圆生了什么病?”这次是陆景尚轻声问道,他的目光落在小女孩摘掉线帽后的稀疏泛黄的头发上。
“白血病,”女人吐出这三个字,仿佛用尽了力气,“年后查出来的。”
“她的头发,是因为治疗?”
“……嗯。”
女人再次陷入沉默,像是要将自己缩进阴影里。小圆圆几次怯生生地抬头,偷偷打量对面两位面容好看的陌生人,她读不懂他们沉默背后的情绪,小手不安地绞着衣角。
精致的菜品被轻声端上。其中一盘虾仁,处理得极其干净,未加任何酱汁,被特意放在了圆圆面前。
“圆圆不过敏吧?”连家礼问道。
“叔叔,我能吃虾,”小女孩小声回答,眼睛里因为看到食物而亮起一点微光,“妈妈每个月……会奖励我吃一次虾。”
“嗯,吃吧。”
“吃吃吃,就知道吃!”旁边的女人像是被这句话点燃,压抑的情绪骤然崩溃,她猛地扭头对着女儿低吼,“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尖锐的声音在静谧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引得远处的服务员投来目光。
“妈……妈,”圆圆被吓得一哆嗦,小嘴一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不吃了……”
看着女儿惊惧委屈的小脸,女人的怒火霎时熄灭了,只剩下漫无边际的酸楚与自我厌弃。她抬手捂住脸,泪水却不断从指缝间溢出:“吃吧,圆圆……是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没用……”
“妈妈你别哭了,妈妈……”圆圆伸出小手,怯生生地想要擦去母亲的泪水。
“好,妈妈不哭了,”女人用力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强挤出一个笑容,“圆圆好好吃饭。”
她转向连家礼和陆景尚,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却极力维持着镇定:“先生,这顿饭钱……我一定会想办法还给你们。求你们千万别报警,现在家里只有我能照顾她,我男人和家里的老人都在外地打工凑钱……这个月月初化疗完,已经没钱了……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带着绝望的重量。
“不用,”连家礼语气依旧平稳,他将两份主食推向母女俩,自己和陆景尚面前只各放了一杯清咖,“你先安心吃饭。”
陆景尚沉默地看着这一切,指尖在口袋里摩挲了一下。随后,他拿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展开轻轻推到女人面前。
那不是钞票,是一张欠条。上面是并不算好看,却一笔一划写得极其工整的字迹,留着一个电话号码,欠款五百,以及落款——欠款人:刘芸。
手机失而复得,陆景尚第一时间检查的并非功能,而是小心翼翼地掀开手机壳。
壳下珍藏着一张拍立得相片。
那是他高考结束后的谢师宴,衣香鬓影,灯火流觞。他等了连家礼整整一个小时,看着那人周旋于宾客之间,谈笑风生,却始终无暇看向自己。最后,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驱使,他趁着一个交谈的间隙凑上前,拜托旁人为他们按下快门。
照片上,两人皆身着正装,身后是模糊的觥筹交错与人影。连家礼微微侧身,神色是惯常的从容,而他自己则站得笔直,嘴角抿着一丝紧张又期待的笑意。暖黄的拍立得色调,将那一刻定格得莫名温馨,竟隐隐透出几分……婚礼合照的错觉。
指尖轻轻抚过照片上连家礼的轮廓,陆景尚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心绪压下。也正是在这时,他发现了被细心折好、一同藏在手机壳后的那张欠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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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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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手机被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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