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嚣的身影消失在裴府门外,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却久久不散,如同阴云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苏婉婉吓得小脸煞白,下意识地靠近裴清,手指揪紧了他的衣袖。裴清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目光却凝重地落在林薇身上。
“崔姑娘,”他声音低沉,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方才那花盆,究竟有何蹊跷?你……是如何得知的?”
林薇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解释都苍白无力。她不能说洞察之眼,不能提李玄嚣的阴谋,更不能暴露自己那荒诞的来历和任务。最终,她只能垂下眼睫,低声道:“我……自幼对气味和色泽比常人敏感些。那花盆新翻的泥土里,混着一股极淡的、不该有的腥甜气,色泽也暗沉得怪异,像是掺了……不干净的东西。世子还是请专人仔细查验一下为好。”
这个理由牵强至极,但眼下似乎也找不到更好的说辞。
裴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仿佛要看到她心底去。他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多谢崔姑娘提醒,裴某铭记于心。”他顿了顿,语气温和却疏离,“今日府上多有不便,恐惊扰了姑娘,改日裴某再登门致谢。”
这是送客的意思了。
林薇知道,自己今日的举动太过突兀和诡异,已然引起了裴清的警惕和疑虑。她心底泛起一丝苦涩,却也只能敛衽行礼:“世子言重了,是小女唐突了。望世子保重,小女告辞。”
她转身离开,背影在裴清复杂的目光和苏婉婉担忧的注视下,显得单薄而孤寂。
回到崔府,真正的囚笼才刚刚开始。
李玄嚣的“照料”很快到位。她的院外多了两个沉默的“护院”,实则是监视。她的一切出入都受到限制,与外界的联系被严格管控。小婵每次出门采买都会有人“陪同”,带回来的消息也越来越有限。
更让她心惊的是,李玄嚣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让她“履行”记录者的职责。
几日后,一幅精致的画卷被悄无声息地送入她的房中。展开一看,林薇的手猛地一抖,画卷几乎脱手。
画上是裴清。
却不是她笔下那个风姿特秀、眼神悲悯的裴清。
画中的裴清,身处赈灾现场,背景是面黄肌瘦的流民和荒芜的土地。而裴清,正从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手中,接过一个看起来沉甸甸的包袱。老妇人脸上是谄媚感激的笑,裴清的侧脸被描绘得模糊,却无端透出一丝“贪婪”和“虚伪”。画技高超,构图巧妙,将一种肮脏的交易感渲染得淋漓尽致。
画角附有一张小小的花笺,上面是李玄嚣那狷狂的字迹:“此情此景,当入画否?盼卿妙笔,更添‘神韵’。”
冰冷的恶意顺着脊椎爬升。
他要她临摹,要她加工,要她用自己的笔,亲手为裴清泼上污水,将这伪造的“罪证”变得更具说服力!
林薇盯着那幅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猛地将画卷起,狠狠掷在地上,仿佛那是什么剧毒之物。
【滋……滋滋……】
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电流杂音,忽然在她脑中一闪而过!
林薇猛地僵住。
系统?!它没完全消失?
那杂音微弱得像是错觉,很快又沉寂下去。
但一股寒意却从林薇脚底窜起。系统只是受损沉寂,还是……在试图重启?李玄嚣这般逼她,是否也与系统可能的“复苏”有关?
她看着地上那幅恶毒的画,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不能画。绝对不能画。
可不画的后果是什么?李玄嚣的惩罚?系统的再次胁迫?还是……裴清会遭遇更直接的危险?
接下来的几天,那诡异的杂音偶尔还会出现,越来越频繁,虽然依旧微弱,却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而外面关于裴清的流言蜚语,果然开始甚嚣尘上。有人“亲眼目睹”裴清收受“孝敬”,有人“证据确凿”地指控他中饱私囊。那幅被送来的画,显然只是李玄嚣庞大阴谋中的一环。
压力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挤压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把自己关在房里,对着空白的画纸,笔提起又放下,无数次。手腕上被李玄霄掐出的青紫还未完全消退,提醒着她反抗的代价。
小婵偷偷告诉她,老爷似乎得了宸王府的什么许诺,对她越发放任,甚至暗示她“安心听从王爷吩咐”。
她仿佛被困在漆黑的井底,井口被李玄嚣牢牢封住,唯一的凿壁刀,却是要她用来伤害她想保护的人。
绝望如同藤蔓,缠绕上来,越收越紧。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压力压垮时,目光无意间扫过窗台。前几日小婵捡回来插瓶的几枝残梅,经过几日,花瓣零落,枝干却更显嶙峋倔强,在冰冷的空气中,反而透出一种不屈的生命力。
她猛地怔住。
脑海中闪过穿越前没日没夜加班赶工的画面,甲方刁难,老板施压,无数次觉得撑不下去,却还是咬着牙,一遍遍修改方案,在有限的条件下做到最好。她用画笔吃饭,用画笔抗争,从未真正屈服过。
现在,难道就要在这里认输吗?
李玄嚣要她画?好,她就画!
但不是他想要的那种画!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疯狂滋生。
她重新铺开画纸,目光落在李玄嚣送来的那幅诬陷裴清的画上,眼神冰冷。她提起笔,不是临摹,而是……覆盖!解构!
她以那幅画的构图为底,笔锋却陡然一转!
她用极细的笔触,开始勾勒那“沉甸甸”包袱的细节——露出的根本不是金银,而是几块干硬粗糙、甚至带着霉点的饼饵!那老妇人谄媚的笑容被稍作修改,眼角深刻的皱纹里堆叠的不是讨好,而是绝望中挤出的一丝卑微的感激!而裴清模糊的侧脸,在她的笔下逐渐清晰,那双眼睛里没有贪婪,只有沉重得化不开的悲悯和无奈!他接过的不是贿赂,是一个母亲所能拿出的、最后的、能让孩子活下去的东西!
背景的面黄肌瘦的流民中,她添了几个眼神闪烁、状若无意看向镜头的面孔——那是李玄嚣派去暗中监视、甚至刻意引导构陷的人!
她画得极其小心,利用色彩和光影的微妙变化,在不完全破坏原画表层构图的情况下,注入了完全相反的叙事!
这需要极致的技术、胆量和对人心洞察的巧妙运用。
她几乎不眠不休,精神高度集中,手腕酸痛到麻木,却越画眼神越亮。
这不仅仅是一幅画,这是一场无声的反击!
【滋……系统……错误……检测到……高浓度……反抗意识……能量冲突……】脑中的杂音再次响起,似乎被她这种极致矛盾的行为所刺激,变得有些混乱。
林薇充耳不闻,全部心神都倾注在笔尖。
最后一笔落下。
她看着眼前这幅“表里不一”的画作,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将胸腔里所有的郁垒都吐了出去。
她做到了。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叩响。
小婵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慌 :“小姐……王爷、王爷派人来取画了!”
来了。
林薇冷静地卷起画轴,用丝带系好。她的手心微微出汗,心跳如擂鼓,眼神却异常坚定。
她打开门,将画轴交给门外李玄嚣的侍卫。
侍卫面无表情地接过,转身离去。
林薇站在门口,望着侍卫远去的背影,阳光有些刺眼。她知道,这幅画送到李玄嚣手中,要么能暂时迷惑他甚至让他感到一种扭曲的“有趣”,要么……就是彻底激怒他。
无论哪种结果,她都做好了准备。
她摸了摸袖中藏着的、另一幅她偷偷画的、描绘了李玄嚣恐惧来源的微小画卷。
风暴,或许即将来临。
但她不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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