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沈昭的牛津鞋底卡着两片梧桐叶走进工作室时,林疏月正在给窑炉测温。
1280℃的橙光透过观察窗,在她锁骨处的温度刺青上投下跳动的阴影。
他注意到墙角的录音设备闪着红光,昨夜采集的轮渡汽笛声正与二十年前母亲离开时的船鸣重叠。
"这是丙烯酸树脂的隔音测试。"
林疏月将冷却的琉璃气泡按在他耳廓,指腹的烫伤疤痕擦过鬓角,"听见吗?每个气泡都在播放不同年份的外滩钟声。"
沈昭的喉结动了动,金丝眼镜链垂落在她工装裤口袋——那里藏着台老式磁带机,正在偷录他擦拭镜片时哼唱的"下一站,南京东路"。
林疏月将手头的活放下,有点意外地挑了挑眉。
“你怎么会来?我当时以为你再也不会来了。”
沈昭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
大约是正好出来和供应商吃饭,又正好回公司的时候路过林疏月的琉璃工坊,便进来了。
“顺便。”他声音倒算是平静。
林疏月倒是有点开心,因为在琉璃工坊里烧琉璃是很枯燥的,有个人来找她,她自然开心,更不用说,她挺喜欢沈昭。
既然这样,她便为沈昭沏了壶茶,“喝茶。”
沈昭接过,看着茶盏中的浮影,没有说话。
林疏月率先打开了话茬。
“上次看见你出现在展会,你也是我们这个圈子里的?”
“不算。”沈昭摇头。
“那你是?”
“我当时是去管理展会的,因为那个会展是我们公司组织开设的。”
“……哦,甲方。”林疏月明白了,也就是说,她家的东西会给沈昭他们卖。
“那么你是德斯特的经理?”林疏月继续问。
“不是,我是董事。”他的回答很轻,但不卑不亢如同只是在说吃饭一样。
林疏月心中略微有了个猜测,前年听闻德斯特董事长的独生子从E国留学回来了,难道就是……眼前的人?
“你是董事长的儿子?”
“是。”沈昭的回答没有任何的犹豫。
林疏月惊讶于他的诚实,但转念一想,也对,像他这种人,也没有必要欺瞒任何人什么。
但现在,林疏月出现了个问题。
她抬起眼眸,那双平时里总是懒懒散散好似悠闲的眼睛中满是警惕。“那么,你那次来我这里,是进行风险分析的,所以,你为何最终选择接受我家的琉璃?”
沈昭似乎没有想过林疏月会那么直白,他搓了搓手,说:“风险分析出现了失误。”
林疏月气笑了,但本着对方是甲方,没敢显露自己的情绪。
于是她下了逐客令,“合约已经签了,我们之间会有为期一年的合约,单方面的违约都会有违约金,所以如果沈公子想要违约,请提前说,并且给我们工坊三十万的赔偿。”
三十万,对于沈昭公司来说,真的不多。
但沈昭没有这个打算。
但他也看出了林疏月在逐客,因此他抿了一口茶,说了声“谢谢你的招待”。
起身时,沈昭的镜链在琉璃灯下划出细碎金痕。
他忽然伸手拂去林疏月肩头的釉料结晶。
林疏月的身体僵硬住了。
走出工坊时,梧桐叶在沈昭鞋底发出细碎呻吟,林疏月又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
人家看来也没有要毁约的意思,或许当时只是随口说一说,说到底也是自己破防了,因为她回想起了当时自己父亲为了琉璃工坊辗转找了多少人帮忙才让琉璃工坊重新活过来。
所以……她没法失败。
“自己跟个小孩计较什么。”林疏月最终还是吐出了一口浊气。
德斯特董事长的儿子刚刚E国留学回来两年,E国留学本科加硕士连读才四年,也就是说他现在才二十五岁。
小孩子罢了。
林疏月想到自己的年纪,发觉自己完全就是姐姐。
所以,生气做什么。
林疏月盯着测温仪跳动的数字,直到电子屏模糊成上次展会上的记忆,当时的沈昭,并没有发现,她将青年所做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对方站在她破碎的琉璃牡丹前,用英伦腔调的语言对下属说:"展位留给这位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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