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苏语漾认为她疯了的表情完全没有掩饰。
表情管理明明很好的GS的中层管理，只是因为卫昙说了句想要和她谈恋爱就露出了这样的神情。
至于卫昙说的话，苏语漾更是完全没有回应，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才低声说：“天色太晚了，你也早点回家吧。”
哪怕是这样，她的语气也依旧是温柔的。
卫昙深深地看了眼苏语漾，脸上的笑容连一瞬间的僵硬都没有，她只当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依旧笑着，拎起了自己书包后，语气保持着平日的样子，回道：“嗯嗯，那我先走了。语漾，晚安。”
雨刚停，街灯在水洼里反射出黯淡的光。
从苏语漾家回到她所在的公寓，只有5公里。她拒绝了跟在身后司机的请求，也完全不理会保镖们站在自己不远处如临大敌的模样。自顾自地在港城的街头走着，思考着。
苏语漾的反应其实在卫昙的意料之中。在将近两年的接触里，她也算对苏语漾有些浅薄的了解。苏语漾这人温柔、体贴、和煦，是那种几乎可以把任何柔软美好的词汇运用在身上的这么个人，但同时，她又是那种很有边界感、谋定后动、利益至上的人。
两种貌似完全矛盾的个性在她的身上融合得很好。因为她足够温柔，所以她能够让她一点点侵入她的生活，也因为她极具边界感，她会明确地拒绝每一个试图追求她的人，但卫昙不同，比起苏语漾来，她更熟悉的是苏晏禾，她是苏晏禾的朋友，苏语漾自然不会拒绝她的靠近。
在卫昙和苏语漾相处的这些日子，她时长能够看到苏语漾笑得一脸温柔乃至慈祥地看着自己，自己烤焦了面包，她笑；自己因为过敏在客厅打喷嚏，她笑；自己帮苏晏禾完成家庭作业，一起拍合照，她还在笑。
苏语漾把自己当成了和苏晏禾一样的孩子。所以在询问自己目的的时候，才会第一反应是她对苏晏禾有所图。
她的确是苏晏禾的朋友，可她不能当苏晏禾一辈子的朋友。
她已经是个成年人，是拥有民事、刑事行为能力的成年人，她不是那个当年穿高跟鞋会痛的孩子了。她喜欢她，她要和她在一起。
被拒绝了又怎样呢？至少在未来的日子里，苏语漾再见到她，想到的不会是她年少的模样了，而是在这个夜晚，她自然地说出自己的目的是她的样子。
这何尝不是一种进步呢？
一路走回家感到神清气爽的卫昙，洗过澡后继续掏出电脑写自己那该死的论文，丝毫没有因为被拒绝而影响心情。
倒是苏语漾，出奇地一晚上没有睡。
她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怎么会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小朋友会突然说出那样奇怪的话来。眼看着天边都有鱼肚白了，她忽地坐起身，想要和卫昙聊聊。
然而，电话打过去得到的提示是：手机关机。
卫昙飞回邺城了。
身为一个在读大学生，虽然她可以来到港城交换两年，但毕业始终还是要回到邺城的，而在毕业之前许多的学分也是必修的，小组作业也是必须要完成的。
这不，一大早她就踏上了飞机，在座位上一边辱骂自己的同组蠢货一边思考以苏语漾的个性会不会来联系她。应该是会联系她的吧？只是好可惜，她在飞机上。
落地邺城后，她依旧没有打开手机的飞行模式，面无表情地套上了羽绒服，又上了安排来接的车，直接往大学赶去。
追人就是要松弛有度的。卫昙虽然没有追过什么人，但她却明白这个原则。
到了学校，她忙着自己的作业、论文还有考试。时间很快地就过去了，转眼就到了寒假。
这期间港城的手机号始终没有再来任何消息，卫昙明知道这样是对的，可心里还是有些难以忽视的失落弥漫上来。再不知道多少次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机后，手机忽然亮了起来。
她像是瞬间觉醒了一样，立刻拿起了手机。
【小禾】
不是苏语漾。
但是小禾也好。卫昙接起电话，笑着和苏晏禾打招呼。
“小姨，妈妈说我今年不用回A国过圣诞哦，你有没有空呀？”小小的苏晏禾声音依旧甜甜的，她询问着卫昙的行程。
苏晏禾的姥姥姥爷都在A国，每年的寒暑假苏晏禾就过去。今年竟然是个例外，卫昙笑了笑，本想说自己可以陪她，但又想到苏晏禾身边可能有苏语漾的身影，话锋一转，她颇为遗憾地说：“不好意思哦小禾，小姨今年冬天有些忙。应该没空去港城陪小禾和语漾玩了。”
苏晏禾向来乖巧，她听到卫昙这么说，也没有闹，很快地就接受了。只是在挂断电话的时候有些不舍，卫昙默了默，想到苏语漾，依旧没有松口。
事情好像是按照她的设想在进展的，可心情却没有那样的顺遂。
她感到了不爽。
感到不爽就得去发泄，卫昙想了下，推了原定在邺城的实习，买了机票回了申城。这趟回家她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严令跟在身后的保镖也不许透露行程给旁人。一下飞机，她就打车回了老宅。
许是今年的温度比较舒适，申城的三色堇还有腊梅竟然已经开了一部分。漫天的香味顺着夜风钻进了她的鼻腔，站在大门外，望着巍峨精致的景家宅院，她本就不算爽利的心情更加不好。
“昙小姐回来啦！”常奶奶下工看到了卫昙的身影，她惊喜地说道。
她笑了笑，和常奶奶点头，而后才进入宅院。
沿着铺着深色石板的长廊往里面走去，穿过借景的偏厅，她这才来到了老宅的佛堂。
佛堂供奉着卫昙至今都叫不上来名字的神佛，她跪在蒲团上，有月光透过细长拱形的老花玻璃，折射出斑驳的光，这些微弱的光与佛堂的木香味一起散落在卫昙的身上。
她凝眸望着奶奶的牌位，神情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来。叩拜、上香后她站起了身，离开佛堂，转而回了自己和景晨的小院。
和没出息的她相比，姐姐才是这个家里最有出息的人。她凭借着申城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庆康大学的国防生。如果顺利，大学毕业她就会回来东部，进入队伍，接替爸爸或者小姑姑的岗位。
而她呢？
四周寂静无声，唯有她缓步地走在甬道上发出的细微声响。
“侬样样都弗如问筝，侬心里服气伐？侬就弗想同伊争一争啊？侬一点都弗比伊差，阿拉奶奶要是看到侬咯份拼劲，一定会欢喜侬的，好伐？”
奶奶的声音好似每次回来这里就会响在耳边，卫昙皱紧了眉头，不想再听这样的话。可不管她走得如何快，这声音却总像是瞄准了她一样，完全躲不开。
景晨就是在卫昙如此狼狈的时候发现的她，她身上还穿着学员的制服，看到妹妹的瞬间她放下了手上的包，立刻拥住了情绪波动的卫昙。
“问筝……”卫昙抱着姐姐，小声地叫着姐姐的名字。
“采琴，奶奶死了。死了很多年了。”现在的景晨身高已经比卫昙要高上不少了，她微微垂首，看着卫昙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地说。
卫昙何尝不知道奶奶已经去世多年了，可那些年的话却没有因为她的离世而消散，反而因为两姐妹年岁的渐长而出现在更多人的口中。
所有的人都要她争，要她抢，要她和自己的姐姐为敌。
从来没有在乎过她愿意不愿意，问过她开心不开心。
卫昙垂眸，她不想刚回来就展露自己脆弱的一面。看到姐姐身上的制服，她压下自己的情绪，笑着问：“明年毕业分配的地方有给你透露吗？”
景晨耸了下肩膀，回首捡起自己的包，拉着卫昙一起往正厅走去，回道：“我有的选吗？”
没得选，她们姐妹两个都没得选。
“诶！你们都回来啦！”刚进正厅，姐妹两个就看到了大晚上还在吃蛋挞的另外一个没得选的妹妹。
景晨很无奈，她瞥了眼卫昙。
卫昙见状出声：“怎么来我们这了？不回大姑姑那里吗？”
大姑姑的独女庄亦清三两口将蛋挞吃完，拿着湿巾擦手，回答：“我妈去北非出差了，小姨妈说你们今天回来，让我来这里等你们，我就来啦。”
“小姑姑回老宅了？”卫昙和景晨异口同声地询问。
庄亦清摇头，说：“没，回淮海路了。我打算和外公吃过饭就去淮海路找她，问筝你去吗？”
景晨想了下，摇头道：“我不去了，三个人回来都住外面爷爷会不高兴的，我明天过去找她。”
“你就是顾虑太多了。”卫昙坐到庄亦清身边，拿起盒子里面的蛋挞吃了口，感受到熟悉的味道，她挑眉询问，“安德鲁饼店的？”
“识货诶！我从奥城带回来的呢。”庄亦清笑着碰了下卫昙的肩膀，不过她很快意识到了不对，“你怎么知道的啊？最近去奥城了？”
听到这话卫昙心头一紧，她强装镇定地挑了下眉，回应道：“我这两年都在港城交换，奥城临近偶尔也去。”
庄亦清闻言点了下头，没有再问。一侧的景晨没有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卫昙不动声色地咽了口口水，她清楚，姐姐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但目前什么进展都没有，她不想说的情况下，姐姐应该也不会去查。
抱歉啦问筝，等以后我有进展了，我肯定会告诉你的。
景晨抬眸看到了卫昙递上来的眼神，她眸色幽深，想要开口说点什么，但又想到采琴和自己是孪生姐妹，自己没资格去教育她什么，也就作罢。
只是，采琴频繁去港城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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