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女士正跪在她父亲旁边哭喊,老先生的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嘴唇还泛着青紫色,瘫在地上几乎要没了呼吸。
王仲山跪在旁边按压老人的胸口,六十多岁的人弯腰片刻就已经气喘吁吁,“快叫救护车!”山羊胡抖得厉害:“像是心脏停搏了!”
陆晏马上冲到急救箱前去翻找除颤仪,指尖抖得厉害——馆里的备用除颤仪昨晚充电还没充够,屏幕上亮着刺眼的低电量警告。
她大脑瞬间像结了冰,“小玉!快打120!说清楚地址,告诉他们是肺癌患者突发心脏停搏!”她吼出声时,整个人都跟着发颤。
小玉惊得抓起手机,手一滑掉在地上,屏幕裂了道缝,她慌忙捡起按号码,指尖还在抖。
陈女士听见“心脏停搏”四个字,哭声更凄厉了:“都怪你们这个破地方!我爸早上还好好的!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拆了你们这!”
去年考急救证时被苏茵嘲笑的“多余”知识,此刻正顺着肌肉记忆疯长。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陆晏跪到老先生身边,接替王仲山按压。膝盖撞在地板上生疼,她按标准姿势俯身,掌心力度却偏轻——理论再熟,实战时才知道自己的手抖得有多厉害。
“按压深度不够,得压在胸骨中下段!”王仲山抬手抹汗,指腹在老先生肋下无意识地蹭了蹭,那处皮肤的温度,竟和当年那个少年抽搐时的触感重叠在一起。
混乱中,一道冷静的声音插了进来:“让开。”
叶尘不知何时已蹲在旁边,手指搭在老先生颈动脉上,眼神锐利如鹰:“停搏刚过了1分钟,频率太慢了,深度也不够。”
他脱下西装外套扔给了旁边站着的小玉。卷起衬衫袖口,双手交叠按在老先生胸口,动作稳得像时钟,“去叫张郃!让他联系市一院急诊科,报我的名字,让他们带着移动除颤仪尽快过来!”
他的按压节奏精准有力,臂弯肌肉绷紧的弧度里,藏着千锤百炼的笃定。陈女士被他的气场震慑住了,哭声也渐渐停了下来,愣愣地看着这个穿着昂贵衬衫的男人跪在地上,毫不在意裤腿沾着的碘伏渍。
陆晏这时才发现自己按压角度偏了,力道也不均匀。叶尘俯身时,衬衫的领口松垮滑落,露出的锁骨上冒着细密的汗,却连眼皮都没抬,只在间隙侧头问她:“有硝酸甘油吗?”
陆晏慌忙站起身,从急救箱里翻出来递了过去。叶尘接过药片,撬开老先生的嘴将药片塞了进去,按压的节奏却始终没乱。
“嘀呜——嘀呜——”救护车的鸣笛声从街角传了过来,叶尘的手臂已经开始发酸。他额角的汗滴在老人手臂上,忽然听见一声极轻的“呃”。侧头一看,老人的胸廓竟自己微微起伏了一下。
“恢复自主心律了!”所有人随着他这句话,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叶尘松了劲,指尖搭上老人的腕脉,触感微弱却有规律。一会救护车就停在了门口,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跑了进来。
叶尘起身让开,声音带喘却很清晰:“突发短暂停搏,按压了三分五十秒,现在脉率在62。老人是肺癌患者,基础体能差,但停搏时间短,应该没有造成脑损伤。”
医生迅速贴上电极片,监护仪上的波形虽仍有波动,却已从杂乱的锯齿状渐趋平稳。“是急性冠脉缺血引发的传导阻滞,急救很及时。”医生固定担架时抬头,“哪个家属跟车去做急诊造影?”
“小玉,你跟着陈姐去医院,”陆晏立刻抽了张便签写下了联系方式,“全程配合检查,有情况随时打我电话。还有王老先生,麻烦您整理下今天的理疗记录,同步给小玉,让医生一起看。”
陈女士接过便签时,指尖还在发抖,看陆晏的眼神里多了点复杂——刚才的混乱,这个穿白大褂的女人虽然慌了神,却把后续安排得井井有条,不像自己只会哭。
等救护车走后,“王老先生,您没事吧?”陆晏看向一旁的老中医,他脸色比平时更白,白胡子上沾着艾草灰,“刚才谢谢您了。”
王仲山摆了摆手,拿起掉在地上的针灸盒,喘着气直摇头:“老了,不中用了。”他瞥了眼走廊尽头的叶尘,压低声音,“这年轻人不一般啊,按压章法比我当年在的中医院急诊科大夫还要标准,不像是个普通人能练出来的。”
陆晏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叶尘正背对着打电话,侧脸线条在顶灯下发冷,衬衫前襟的汗渍像幅抽象画。张郃站在他身侧,手里握着瓶开封了的矿泉水,站姿笔挺如松,肩背绷着生人勿近的冷硬气场,这哪像是个普通司机。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叶尘挂了电话,转身时正对上陆晏的目光。她站在散落的急救用品旁,白大褂下摆沾着碘伏黄渍,眼底残留着刚才的惊惶,却努力挺直脊背,像株被暴雨打过的艾草,柔弱却扎根稳实。
“急救包的除颤仪,明天必须换台新的,充电设备也需要配双份,每天下班前要安排专人检查。”他声音恢复平稳,听不出刚救过人的波澜。
陆晏点点头,指尖无意识绞着腕间的红绳:“谢谢您,叶先生。刚才要是没有……”
“举手之劳。”叶尘的声音很轻,像落在水面的雪。他看了眼挂钟,补充道,“做医疗的,安全底线不能松。设备老化、流程疏漏,今天是运气好,下次未必会有这么巧了。”
陆晏握着红绳的手紧了紧,银珠硌得掌心生疼。这人明明是客户,却像经验老道的管理者,一眼就看穿馆里的软肋。她张了张嘴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发紧。
“以后有需要,可以找我。”叶尘没再看她,从张郃手里接过西装外套搭在臂弯。衬衫前襟汗渍还未干,领口松了两颗扣子,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比之前多了几分烟火气。“走了。”他对张郃说完,径直朝门口走去。
黑色宾利驶离时,陆晏还站在走廊里。阳光透过窗棱撒在地上,她望着宾利消失的方向,心里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她想起叶尘跪在地上做心肺复苏的样子,衬衫沾着污渍也毫不在意,那双覆着冰霜的眼睛,救人时亮得惊人。
手机突然疯狂震动,屏幕跳着“阳光双语幼儿园”。陆晏的心又猛地提到嗓子眼,手忙脚乱的接起:“喂?是我……什么?星妍跟人打架了?好,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她跟王仲山简单交代了几句,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包就往外跑,裙摆扫过药架,带落一片晒干的艾草叶。走廊里的消毒水味还没散尽,混着窗台上新换的白荷飘来的花香,有种奇异的躁动。
阳光双语幼儿园的大门倒映着晚霞,把陆晏焦急的脸染成了橘红色。保安刚要拦住她,就被一个穿着幼师制服的女孩快步拦住了:“张叔,这位是星妍妈妈,我带她进去。”
陆晏抬头,看见眼前的幼师梳着利落的马尾,胸前工牌写着“班主任林薇”,眼角带着浅浅的梨涡,笑起来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她今天化了淡妆,语气自然得像是早已熟稔,引着她往活动室走时,步伐不快不慢,刚好能让旁边路过的保育员听清:“星妍平时很乖的,今天或许是有点激动。对方小朋友的家长也在,我们慢慢说,别着急。”
活动室里,一个穿着香奈儿套装的女人正抱着个男孩揉额头,看见陆晏进来,立刻就把孩子往旁边的保育员怀里一塞,快步走了过来:“你就是星妍妈妈吧!你看你家孩子把我家儿子抓的!”她又拉着男孩的胳膊给拽了过来,上面确实有几道浅浅的红痕。
陆晏的心沉了沉,刚要想开口,林薇已经不着痕迹地站到了两个人中间。
语气温和却清晰:“李太太,您先消消气。您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区域活动时浩浩拿了星妍的积木,星妍说那是她搭的‘规则城堡’里最后一块,浩浩他不肯给,还把她堆的城堡推倒了,星妍才拉了浩浩一下。”
她蹲下身翻开活动记录册,指着上面的照片说:“您看,这是星妍搭的城堡,每块积木都有它自己的编号,她说这是‘每个人都要守自己的位置’。浩浩可能觉得好玩,就拿了编号37的那块,所以才起了争执。”
“什么编号不编号的!不就是块破木头吗?”李太太显然不买账,“我儿子从来没人敢动他一根手指头!你们这什么教育方式?教孩子抢东西还打人?”
听着李太太这么说,陆晏的火气也上来了,手指下意识的攥紧了包带,正要反驳。忽然感觉林薇在身侧极轻地摇了下头。那动作细微得像一阵风,让她莫名地冷静了几分。
“李太太,儿童社交中的冲突也是成长的一部分。”林薇的语气始终温和,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们幼儿园的理念是引导孩子理解规则的意义,而不是单纯的禁止冲突。你不信的话,可以去看监控,看看事情是不是我说的那样。浩浩拿了别人的东西确实不对,星妍动手也不妥当,我已经让他们互相道歉了。”
她转向了角落里的两个孩子,星妍正低着头把积木往盒子里装,小小的肩膀一抽一抽的,浩浩则噘着嘴站在旁边。“星妍,过来跟妈妈说说,好不好?”林薇朝她招手,语气放软了许多,眼神落在星妍身上时,带着一种超乎寻常的耐心。
星妍磨磨蹭蹭地走过来,扑进了陆晏怀里,眼泪把她的衬衫浸湿了一片:“妈妈,浩浩说我的规则是错的,他说城堡应该尖尖的,可我的规则里,城堡顶是圆圆的……”
陆晏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她轻轻拍着女儿的背。抬头时,恰好对上林薇看过来的目光。那眼神里没有同情,也没有评判,只有一种了然的默契,像两杯温度刚好的水,无声地碰了碰杯沿。
“李太太,您看孩子们都认识到错误了,不如这样?”林薇拿出两个恐龙玩偶,“这是我们园里的安抚玩具,让孩子们互相送对方一个,就当是和解的礼物,好吗?”
李太太看着那两个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进口玩偶,脸色缓和了些,又瞄了眼陆晏身上简洁的棉麻衬衫,嘴角撇了撇,没再说什么。
等李太太抱着浩浩转身时,林薇悄悄往陆晏身后退了半步,对着保育员使了个眼色——那眼神里藏着点安抚,又带着点“先稳住”的默契。直到玻璃门“咔嗒”合上,隔绝了外面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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