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里，空调运作的细微声响似乎被无形的低气压压得更低了。
“程老师，”场务小妹看着桌上空掉的第二个冰美式纸杯，小心翼翼地提醒，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您今天……已经喝了两大杯了……”
她看着程喻面前摊开的剧本，那页角都快被他无意识的手指揪烂了，边缘卷曲发毛，像被蹂躏过无数次。
程喻坐在桌前，眼神发直地盯着剧本上的文字，那些字根本进不了脑子。
他满脑子都是道具间里那混乱的一幕：人群涌入的惊呼，闪光灯的刺眼白光，以及……陆昭凑近时那双带着笑意和某种深沉情绪的眼睛，还有鼻尖萦绕不散的、该死的草莓甜香。那股热气仿佛又扑到了脸上，让他耳根不受控制地发烫。
“那个……陆老师刚才让我转告您……”场务小妹硬着头皮，顶着休息室里越来越低的低气压继续说。
“不见！”程喻像是被按了开关，“啪”地一声用力合上剧本，发出巨大的声响，斩钉截铁，语气冷硬得像块冰，“跟他说我在改结局！男主最后孤独终老！注孤生！”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最后几个字，仿佛要把某个让他心烦意乱的人钉在剧本里，钉得死死的。
场务小妹看着程喻那副“我很暴躁别惹我”的样子，吓得缩了缩脖子，欲言又止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门刚关上不到三秒，又“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了。
“程老师……”一个温和的、带着点试探的声音响起。
程喻以为是陆昭阴魂不散又来了，头也不回，没好气地对着空气吼，声音里充满了不耐烦：“说了在改剧本！没空！让他滚！”
“改什么剧本这么投入啊~”一个带着明显调侃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语调微微上扬，尾音拖得有点长，带着点看好戏的意味。
这声音……不是陆昭。
程喻身体一僵，缓缓转过头，看清门口站着的人时，表情瞬间凝固，像被按了暂停键。是沈白。
他耳尖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尴尬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微妙的失望？“啊……是你啊。”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点，但尾音还是有点飘。
沈白此刻正慵懒地倚在门框上，手里端着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牛奶，眼神在明显炸毛、脸颊还带着未褪尽红晕的程喻和门外探头探脑、一脸委屈巴巴的陆昭之间来回扫视。
嘴角噙着毫不掩饰的、看好戏的笑容：“啧，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他故意问道，眼神里的促狭几乎要溢出来。
“没有！”程喻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他一把拽住沈白的袖子就往休息室里拉，力气大得差点把沈白拽倒，“你来得正是时候！快进来！”他急切地想用沈白来隔绝门外那个让他心烦意乱、心跳失序的源头。
沈白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差点把牛奶洒出来。他稳住身形，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牛奶，挑眉看着程喻，又瞥了眼门口被程喻完全无视、表情更加委屈的陆昭，故意拉长了调子，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门外的人听见：“哦~所以刚才陆昭是在门口……罚站？”他故意加重了“罚站”两个字，眼神揶揄。
“什么罚站！”程喻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急切，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竖起全身的毛，“他爱站哪站哪！关我什么事！”他梗着脖子，试图用凶巴巴的语气掩盖内心的慌乱和脸上不断攀升的热度。
“我明明看到他在……”沈白故意停顿，眼神瞟向门外，嘴角的弧度加深，像只狡猾的狐狸，“可怜巴巴地望着里面，像只被主人关在门外的大狗。”
“你看错了！”程喻抢白，语气斩钉截铁，试图用音量盖过心虚，但微微颤抖的指尖暴露了他的不淡定。
他觉得自己像个被戳破的气球，羞恼的情绪在胸腔里横冲直撞，急需一个发泄口。
沈白看着程喻这副急于否认、脸颊绯红、眼神闪烁的样子，突然收起脸上的戏谑，换上一副专业探讨剧本的表情，语气认真：“其实我是真来讨论剧情的。就下午那场重头戏，男主强吻反派那段，是不是该给反派加点……”
他故意停顿，看着程喻瞬间紧张起来、眼神闪烁、呼吸都屏住的神色，慢悠悠地补充完，“……挣扎动作？让冲突更明显，张力更强。你怎么想的？”
程喻一愣，随即意识到自己刚才完全想歪了！
他以为沈白要说什么“加点吻戏”“加点互动”之类的！一股巨大的羞耻感瞬间席卷了他，脸“唰”地一下更红了，一直红到脖子根，连带着白皙的脖颈都染上了一层薄粉。
他恼羞成怒，一把抢过沈白放在桌上的手机，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或者记录了他丢脸瞬间的罪证：“不需要！剧本已经很完美了！一个字都不用加！”他紧紧攥着手机，指节发白，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我是说加点挣扎动作，让冲突更明显，”沈白一脸无辜地眨眨眼，眼神纯洁无比，仿佛刚才的停顿和暗示都是程喻的错觉，“程老师……你刚才想到哪去了？”他故意歪着头，一副求知若渴、天真无邪的样子，“脸怎么这么红？很热吗？”
程喻：“……”他感觉一股热血“轰”地直冲脑门，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他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这对活宝——门外那个装委屈的混蛋和眼前这个装无辜的狐狸——联手气出心梗了！
“沈白！你！”程喻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他猛地举起手里那杯还温热的牛奶——那是沈白刚才放在桌上的——想也没想，就朝着沈白那张看好戏的脸泼了过去！
沈白反应极快，敏捷地往旁边一闪。
“哗啦——”
大半杯温热的牛奶，精准地泼在了刚刚推门而入、正准备开口说话的陆昭胸口。
白色的奶渍迅速在他深色的T恤上晕开一大片，湿漉漉的，还冒着点热气，散发出淡淡的奶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程喻举着空杯子，保持着泼出去的姿势，目瞪口呆地看着门口突然出现的“受害者”。
陆昭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湿透的狼藉，又抬头看向举着杯子、一脸闯祸后懵掉的程喻，眼神里充满了错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那笑意在他眼底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沈白在一旁，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捂着肚子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程老师！你这准头！绝了！哈哈哈哈！陆昭，你这‘牛奶浴’来得真是时候！哈哈哈哈！”
程喻看着陆昭胸口的奶渍，再看看自己手里的空杯子，又看看笑得前仰后合的沈白，最后对上陆昭那双带着点无奈又好像有点……纵容？的眼睛……
“啊！！！”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崩溃的尖叫，把手里的空杯子往桌上一扔，再也顾不上什么形象，像只受惊过度、只想把自己藏起来的猫。
猛地转身，一头扎进休息室角落那张单人沙发里，捞起旁边搭着的薄毯，把自己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缩成一团，只留下一个微微颤抖的毯子团。
毯子团里传来闷闷的、带着哭腔的、恼羞成怒的控诉：“你们……你们都出去！我讨厌你们！讨厌死了！”
【系统提示：玩家程喻羞耻值突破临界点！触发终极防御模式“鸵鸟埋沙”！】
【系统提示：获得“牛奶勋章”×1，心情值：微妙上扬（原因不明）。】
【系统提示：目标NPC陆昭愉悦度 100。】
陆昭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狼藉，又看看沙发上那个裹得密不透风、拒绝交流的毯子团，无奈地叹了口气，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看来，哄猫之路，道阻且长啊。
他抬手，用指腹轻轻蹭了蹭T恤上晕开的白色奶渍，指尖传来温热的湿意和淡淡的奶香。他走到沙发边，在裹成球的毯子团旁蹲了下来，动作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里面那只受惊过度的猫。
“程老师……”陆昭的声音放得又低又柔，像怕惊飞一只停在花瓣上的蝴蝶，“牛奶……挺好喝的。”他故意这么说，带着点笨拙的讨好和试图化解尴尬的意味。
毯子团猛地一颤，里面传来闷闷的、带着哭腔的控诉，比刚才更委屈了：“你走开！讨厌你！”
陆昭看着那团微微颤抖的毯子，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又痒又软。他伸出手，指尖悬在毯子团上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地、带着安抚意味地落在了毯子团拱起的“背部”，像在顺一只炸毛猫咪的毛。
“好，我走开。”陆昭的声音依旧温柔，带着纵容，“别闷坏了，程老师。”
毯子团里没再出声，只是那轻微的颤抖似乎平息了一点。
陆昭蹲在那里，看着眼前这个拒绝交流的“堡垒”，眼神温柔又无奈。他正想着再说点什么，口袋里的手机突然不合时宜地、急促地震动起来。
他皱了皱眉，不想理会，但那震动声在安静的休息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毯子团似乎也察觉到了，又往里缩了缩。
陆昭叹了口气，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导演的名字。他犹豫了一秒，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压低声音：“喂，导演？”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导演兴奋得变了调的声音，即使陆昭没开免提，那激动的大嗓门也隐约传了出来：“陆昭！你在哪儿呢？快！快来片场！刚才那段花絮绝了！收视率爆了！台里领导都惊动了！现在有个紧急采访！点名要你和程编一起！快！程编呢？你俩赶紧过来！”
陆昭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沙发上的毯子团，眉头皱得更紧了：“导演，程老师他……”
“他什么他！赶紧的！这可是大事！关系到咱们剧的宣发！快点啊！我在片场等你们！”导演根本没给他解释的机会，连珠炮似的说完，就“啪”地挂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陆昭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收起手机，看着沙发上那个依旧裹得严严实实、纹丝不动的毯子团，眼神复杂。
他知道程喻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安静，最不想面对的就是镜头和人群。可导演那边……是工作，是正事。
他再次伸出手，这次是轻轻地、带着点不舍地拍了拍毯子团：“程老师……”
毯子团里立刻传来闷闷的、抗拒的声音：“我要睡觉。”
陆昭看着那固执的毯子团，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站起身：“……导演那边有急事，我得过去一趟。”
毯子团没有任何反应。
陆昭又看了那团毯子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无奈和担忧，最终只能低声说：“你……好好休息，别闷着了。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他转身，轻手轻脚地走出了休息室，轻轻带上了门。
门关上的瞬间，休息室里恢复了安静。
沙发上的毯子团依旧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毯子团才小心翼翼地、掀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程喻从缝隙里露出一只眼睛，警惕地扫视着空无一人的休息室。
确认陆昭真的走了，他才猛地掀开毯子，大口喘着气，脸颊因为闷热和刚才的情绪波动依旧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
他坐起身，抱着膝盖，看着紧闭的房门，眼神有些茫然，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讨厌吗？
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
他低头，看着自己刚才被陆昭轻轻拍过的背，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对方掌心的温度，暖暖的。
程喻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自己重新摔进沙发里，用毯子蒙住了头。
“烦死了……”毯子里传来闷闷的、带着点懊恼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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