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便利店,暖黄色灯光把玻璃窗上的雾气烘出一片模糊的光斑。李淮洲坐在靠窗的塑料椅上,指尖捏着杯刚从微波炉里取出来的热牛奶,杯壁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纸壳渗进来,顺着指缝往骨头缝里钻,却暖不透他攥得发紧的指节——指腹泛着青白,连带着吉他包背带压着的肩膀,都绷得发僵。
半小时前,酒吧后门的阴影里,温举之的手指拽着他的手腕,烟酒混合的气息喷在他脸上:“今晚张老板来,你加个场,少不了你的好处。”以往这种时候,他只会麻木地垂着眼,任由老周把他往那间挂着“仓库”牌子的小房间拽,可刚才,他攥着吉他包磨得发亮的背带,喉结滚了滚,竟摇了摇头
“不舒服,改天吧”
“洲哥?”季简成的声音从零食货架那边传过来,带着点咬关东煮的含糊,手里举着两串冒热气的串子,竹签尖滴着琥珀色的汤汁,“你要的萝卜和鱼丸,沈哥盯着煮了十分钟,说这样才够入味。”
沈栖唐跟在后面,把一笼还冒着白汽的肉包放在桌上,马尾辫梢沾着点外面的寒气,发梢结了层细白的霜:“刚在微信群发消息你没回,就猜你还在这儿——谢默呢?不是跟你一起走的吗?”
李淮洲的目光慢悠悠晃了晃,落在便利店透明的玻璃门外——谢默正站在路灯底下,黑色双肩包背在身后,带子调得很整齐,白色卫衣的帽绳被夜风扫得轻轻飘,末端蹭着他的手背,既没靠近,也没走,就那样安静地站在那。“他……在等我。”李淮洲把热牛奶往桌沿推了推,杯底在光滑的塑料桌面上蹭出轻微的声响
季简成咬着鱼丸点头“等啥啊,外面多冷,进来坐啊”说着就要抬胳膊喊,被沈栖唐飞快地拽了拽袖子——她眨了眨眼,冲李淮洲使了个隐晦的眼色,又用下巴指了指门口的谢默,拉着季简成往收银台走:“别喊了,人家说不定想透透气,走,陪我挑瓶可乐”
塑料椅被拉开又合上的声响很轻,却在空旷的便利店里显得格外清晰。等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货架后面,店里就只剩李淮洲一个人,还有收音机里飘出来的慢歌,旋律软乎乎的,裹着暖黄的灯光,落在他膝盖上
他看着谢默慢慢推开门走进来,脚步轻得像踩在棉花上,没发出一点声响。走到桌前时,谢默的目光先落在那杯没动过的热牛奶上——杯口飘着细细的白汽,在冷空气中凝出一小片雾,然后才抬眼看向他,声音还是像平时那样冷,却比下午在游乐园时轻了点,像被牛奶的热气烘软了些:“不喝?”
“给你的。”李淮洲把牛奶又往他那边推了推,指尖碰到杯壁时,才想起下午在游乐园鬼屋出口,谢默也是这样,把那瓶还带着冰柜凉意的矿泉水递给他,指尖刚碰到就飞快收回,像被烫到似的。这次谢默没躲,伸手接了过来
“他找你了。”谢默突然开口,热牛奶的蒸汽往上飘,模糊了他垂着的眼睫,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浅浅的阴影
李淮洲的指尖猛地一缩,攥着吉他包背带的手瞬间收紧,金属搭扣硌得手心发疼——像是看出了他眼底的慌,谢默低下头,对着杯口轻轻吹了吹,白汽散开些,才喝了一小口,声音放得更轻,像怕惊到他:“那会儿,我看见他拽你手腕了。”他没说更多,没问“他为什么拽你”,也没问“你们说了什么”,只是把喝了半杯的热牛奶又推回他面前“你早上没吃早饭,胃不好,热的,喝一点。”
李淮洲盯着那杯牛奶,白汽飘到脸上,带着点甜腻的奶味,烫得他眼睛有点发涩。他想起几年前冬天,也是这样冷的天,他揣着最后几块钱,在酒吧后门被老周堵住——那时候他已经饿了两天,是老周伸手把他扶起来,说“跟我走,我给你口饭吃,你来我这工作”。那时候他以为是救命,直到第一个“熟客”捏着他的下巴说“温哥说你懂事”,才知道自己又掉进了另一个坑,比父亲酗酒家暴的胡同,还要黑
“我不想再去了。”李淮洲的声音很轻,轻得像被窗外的风吹得要散,“今天我跟他说‘不去’,他盯着我看了半天,我有点……”后面的也没说他怕老周抄起啤酒瓶砸过来的力道,怕那些“熟客”情动时黏腻身体,更怕自己像以前那样,麻木地低头说“好”
谢默没说话,只是把自己手里的矿泉水瓶放在他面前,瓶身还带着外面的寒气,凝着的水珠滴在桌面上,晕出一小片湿痕。他慢慢抬起手,指尖还是凉的,却没像平时那样碰一下就收,而是轻轻按在李淮洲攥得发白的指节上,力道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上面,却带着点不容错辨
“那就不去”
这几个字太轻了,却比刚才那杯热牛奶还要暖,顺着指尖往心里钻,把那些冻得发硬的麻木,烘得软了点。李淮洲的眼尾突然有点红,他赶紧别过头,看向窗外的路灯,这条巷子人少,基本没几个人路过,只有晚风吹着树丛沙沙的响,和季简成他们的身影
“他们不知道”李淮洲的声音有点哑,像被牛奶烫到了喉咙
便利店的收音机里,歌手正唱到副歌,声音软软的,裹着暖黄的灯光,落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李淮洲偷偷抬眼,看了看谢默握着热牛奶的手——指节分明,只有淡淡的牛奶香,和一点凉丝丝的温度,干净得让他心安
“走吧。”谢默突然站起来,把那杯还冒着热气的牛奶塞进他手里,杯壁的温度透过纸壳,烫得他指尖发麻。“我送你回去。”
李淮洲愣了愣,跟着站起来,吉他包的背带蹭过肩膀,竟没像平时那样沉——以前每次从酒吧出来,这把吉他都像装了铅,压得他抬不起头,可现在,背在身上,竟觉得轻了点。他跟着谢默走出便利店,玻璃门“叮铃”响了一声,季简成和沈栖唐已经走了,只留了短信:“我们先回啦,你俩路上小心,明天排练别迟到!”
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并排落在柏油路上,偶尔有晚归的电动车驶过,灯光扫过地面,影子就晃一下,像在轻轻碰在一起。谢默走在他旁边半步远的地方,没说话,却也没像平时那样刻意保持距离,夜风卷着他卫衣上的皂角味飘过,走到“霓虹”那条胡同时,谢默突然停下脚步,转身从双肩包里拿出个东西——是盒茉莉牛奶,和平时放在他课桌角的那种一模一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明天早上喝。”他把牛奶递过来,指尖碰到李淮洲的手心,凉丝丝的,“别再忘了。”
“嗯”李淮洲的声音很轻,轻得怕被胡同里的风卷走。
谢默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帽绳被风吹得晃了晃,他转身往回走,白色卫衣的身影在路灯下慢慢变小
李淮洲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盒牛奶,口袋里还揣着那盒牛奶,他转身走进胡同,脚步比来时稳了点,吉他包的背带好像也没那么沉了。手里的牛奶盒攥得很紧
他想,明天早上,一定要记得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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