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干什么?”
谢忱把人拉到消防通道旁边,方胜格外平静:“我就是想来看看爷爷。”
谢忱冷冷说:“那你现在看过了,爷爷很好,以后别来了。”
他转身要走,但方胜更快一步挡在他面前:“好吧,其实我更想见见你,。我不想看你总躲着我,我想……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
“我说了,早不怪你了。”
“如果你真这么想,我们现在应该在病房陪爷爷吃早餐。”方胜顿了顿,“而不是在这儿像特务接头似的。”
“……”
见他不说话,方胜语气软了下来:“还记得去年我爸病危吗?我在国外回不来,是你替我陪着他,联系临终病房,送他最后一程。”
“大四实习那会儿,我家里人从老家来看我,你二话不说替我值了七个夜班,就为让我们多聚几天……”
谢忱皱了皱眉。
“还有大二第一次去你家,爷爷拉着我的手说要认干孙子。虽然后来没成,但我一直把他当亲爷爷,也一直把你当作在嘉城最亲的人。”
方胜声音发哽:“我家里人都在外地,谢忱,我是真的……很珍惜我们这份交情,这话绝对真心。”
望着对方发红的眼眶,谢忱想起自己十九岁生日那天——暴雨突至,方胜浑身湿透地撞开宿舍门,怀里紧紧护着个蛋糕盒子,冲他喊道:“快!我第一次给人过生日,快来,不然奶油要化了!”
记忆如泄洪的闸门,撞得他胸口生疼。
十年实在太长了,从早八闹铃响起的每一天,到研究生毕业时抛向空中的学位帽,再到如今同一个科室抬头不见低头见……他们相处的时间,甚至比和家人还要多。
“还记得我们寝室四个人去爬山吗,那时候你不小心踩空,差点滚下去,还是我和牛哥一把给你拽回来的……”
“不用说了。”谢忱打断道,“我问你,你进研究组有什么目的?”
方胜犹豫了一会儿,缓缓开口:“我没什么目的,只是想帮帮你,也算弥补我从前犯的错。”
·
方胜走了,只留谢忱站在走廊,心情复杂。
“哥?”陆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谢忱回过神来,应了一声。
“和方胜哥聊天呢?他人呢?”他张望着,没看到人影。
“回科室了,你们吃完饭了?”
推开病房门,水果浓郁的清香扑面而来——方胜送了一只格外丰盛的果篮。
“吃过了,给你留了一份。”陆元指着桌上的豆浆油条。
谢忱摸向塑料袋,有些凉了。
关朝甩着湿漉漉的手走出卫生间,食指上歪歪扭扭贴着创可贴。
“外面有微波炉,就在护士站斜对角那个茶水间,给我去转转。”说着他就要去拿。
谢忱拦住他:“没事,凉着也能吃。你手怎么弄的?”
“哦,让个水果刀给欺负了。”
孙老头在一旁插话:“你们年轻人啊,真是不经造。”
他伸出枯树枝似的手,指着掌心一道疤:“想当年我用油锯没注意,这里被豁开这么长个口子……”
他夸张地比划着,输液管随着动作晃动。谢忱忙按住他乱挥的胳膊,床头的监护仪“滴滴”响了两声。
“你可消停会儿吧,一会儿陈护士又来训人了。”关朝边说边认真检查输液针,还好没歪。
“小陈姑娘凶得很呐!”孙老头冲门口努嘴,“我说就出去溜达会儿,她非说我不遵医嘱……”
窗外树叶沙沙作响。
谢忱替他把被子重新盖好:“你就听人家的,别总觉得没事,万一……”
“知道了知道了。”孙老头对关朝和陆元使眼色,嘀咕说着,“你哥真是越来越啰嗦了。”
他声音小,谢忱没听见,但两个弟弟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关朝立刻告状:“哥,爷爷说你……唔唔!”
后半截话被孙老头甩来的橘子皮堵在嘴里,似乎早就防着他们这招。
谢忱问:“说我什么?”
“说你啰嗦。”陆元面无表情地补刀。
“嘿,你这小兔崽子——”
谢忱哼哼,轻车熟路地从他枕头下摸出包烟:“医院禁止抽烟,没收了。”
“喂,你们兄弟三个,合起伙来欺负老头!”孙老头气呼呼地捶床板,敢怒敢言却不敢反抗。
监护仪的滴答声渐渐被欢声笑语淹没,而在病房不远处的拐角,一抹军大衣的影子悄然而过。
·
银杏树刚掉完大半金叶子,北风就送来了冬令营的出发通知。
陆元和本省其他入选的学生组成代表队,要去北京参加为期七天的冬令营,最后一天公布考试成绩。
家里行李箱轮子不太灵光,谢忱特地带他去商场买了个新的,顺便添了几身新衣服。
出发那天,谢忱开车送他去集合点。
“天气预报说北京后天要降温,零下呢。”
谢忱给他拉上冲锋衣拉链:“这回天高皇帝远的,我可盯不着你了,但就算食堂天天炖白菜,你也得乖乖吃,不许挑食,听见没?”
陆元的行李箱沉甸甸的,除了几件衣服和书,剩下全是谢忱硬塞进去的零食饼干,说是让他和同学分着吃。
“我知道。”
陆元乖乖站着任他整理衣领,目光却落在他哥被风吹得发红的鼻尖上。
“哥的手好凉。”
他无意间碰到谢忱的手指,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去年除夕,谢忱也是这样冷着手给他塞压岁钱。
谢忱不以为意:“我没事,等会上车开空调就暖和了,你别打岔,刚才说的都记住……”
话没说完,他就被陆元拥进怀里,少年的拥抱结实又温暖。
“我都记得,”陆元的声音贴在他耳边,“哥也要照顾好自己。”
呼吸卡在撞进陆元怀里的瞬间,洗发水的味道淡淡的,和行李箱里的两瓶小样是同款同香。
谢忱被撞了满怀,闻到对方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和行李箱里那两瓶小样一模一样。
谢忱轻笑:“这么大的人了还要抱,也不嫌害臊啊?”
话虽这么说,可谢忱没有推开。
陆理直气壮地抱得更紧些:“我抱我哥,为什么要害臊?”
远处有家长发出善意的笑声,小时候的陆元也是这样死死搂着他脖子不让他回学校,把眼泪鼻涕全蹭在他校服上。
远处的大巴车按着喇叭催人。
“到了记得发定位,好好考试。”谢忱揉揉少年蓬松的发顶,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捋顺。
“嗯。”陆元的睫毛扫着他的耳垂,谢忱感觉心也跟着瘙痒了起来。
“我这次要去一个星期,哥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你说。”
“每天睡觉前都要和我说晚安,要打电话说。”
谢忱打趣他:“我们元元是没断奶的小狗吗?那等你去外地上大学,我是不是得揣着奶瓶跟着你去啊?”
“那是以后的事!”
陆元抓住谢忱的手腕,想把温暖分给他:“现在……现在先答应我嘛。”
不知怎么的,谢忱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点了点头。
“那我等哥的电话!”
他又抱住谢忱,双手环在他腰间收紧,像是要把怀里的人揉进心里,让每一次心跳都能透过相贴的胸膛深深共鸣。
·
陆元离开嘉城后,谢忱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工作和照顾孙老头中。日子在办公室和速溶咖啡的苦香里悄悄流逝,直到某个阴沉的傍晚。
这天是关朝值班,谢忱在病房待了会儿就回去了。
他往地下停车场走去,远远看见自己的车,正要掏钥匙开锁,突然脚步一顿,整个人像被定住似的,再也迈不开腿。
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车前盖上趴着个佝偻的人影。
那件熟悉的军大衣。
那人把整张脸贴在引擎盖上,干裂的嘴唇不停亲吻着车身,好像这不是一辆普通的车,而是闪着金光的元宝。
钥匙“啪”地掉在地上。
流浪汉闻声转头,浑浊的右眼蒙着厚重的白翳,左眼迸发出癫狂的精光。
他们就这样直勾勾对上了视线。
刹那间,谢忱感觉喉咙像被人掐住,涌上铁锈味的窒息感,双腿更像被灌了水泥般动弹不得,胃部抽搐着想吐。
那人见到他,激动的扑过来。
空气中腐烂的腥臭味越来越浓,谢忱甚至能看清这人头发里蠕动的白色蛆虫。
“忱忱,爸爸终于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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