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谢忱在医院稳定上班后，周围的热心邻居和长辈就没少张罗着给他介绍对象，但每次都没什么下文。
西餐厅里，谢忱刚拿起餐刀准备切牛排，对面的女士就开口了。
“谢先生不知道吗？牛排吃五分或七分熟口感最好。”Felicia微笑着说。
谢忱手上的动作没停：“我习惯吃全熟的，生一点的总觉得像在跟牛较劲。”
Felicia挑了挑眉：“噢，抱歉，我在国外待久了，差点忘了国内饮食习惯不同。”
“能理解。”
Felicia摸了摸自己的珍珠耳钉：“听说你家里有六个孩子？”
“嗯，我们都是爷爷收养的。”
“你年龄最大？”
“是。”
Felicia的表情变得玩味起来：“你不会还要负责资助弟弟妹妹吧？”
钢琴师开始弹《月光》第三乐章，谢忱注意到她指甲上精致的格纹美甲，莫名想起以前在平仲巷老房子墙上看到的蜡笔涂鸦。
他把刀叉放在一边：“不是资助，是陪伴。”
“我们从小就在一张饭桌上吃饭，在一个院子里长大，现在我能赚到钱了，自然要帮他们铺路，就像当年爷爷对我们那样。”
Felicia：“难道每个弟弟妹妹你都要管？”
谢忱不置可否。
Felicia又道：“不是我泼冷水，你为他们做这么多，等将来大家各奔东西，多年不见，再亲的关系也会淡的。亲兄弟姐妹尚且如此，更何况你们还没有血缘关系。”
谢忱语气平静，像是早就想过这个问题：“是吗？”
“当然。”Felicia自信地说，“我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了。”
钢琴声渐渐减弱，不知什么时候小提琴成了主角。
手机在桌上震动两下，锁屏上跳出一条消息：【哥，鸡蛋糊了，呜呜】
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到厨房里该有多兵荒马乱。
眼前仿佛浮现着陆元那对耷拉成松饼边的隐形犬耳，此刻大概正贴着头发蔫蔫地打卷儿。
谢忱眼前仿佛浮现出陆元那对看不见的狗狗耳朵，此刻正蔫蔫地耷拉着，还能听见平底锅里鸡蛋滋滋作响的声音——想必蛋液在锅里蜷成焦黑的蕾丝模样，而某个系着围裙的家伙正急得团团转。
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他对Felicia说：“我想，真正的家人是不会因为距离而疏远的。”
他又想起今天早上少年赖床时那句黏糊糊的“哥，早安”，比此刻餐桌上话不投机的客套生动千万倍。
·
八点，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Felicia婉拒了谢忱送她去的好意，自己打了辆车说要回实验室继续忙。谢忱送她到车边，关门前，她转过身。
“说真的，相亲市场很现实的，你带着这么一大家子，还有个没上大学的弟弟，很难找到合适的人。”
谢忱当然明白，之前有好几个相亲对象就因为这事没再联系他。
他笑了下：“血缘又不是开关，说关就关上的，他们我最重要的家人。”
Felicia耸耸肩：“好吧，那就祝你早日找到不介意这些的人。”
“也祝你一切顺利。”
车开走了，谢忱正准备转身，一片银杏叶飘飘悠悠落下来，正好盖在他手机屏幕上。
聊天框置顶的那个小狗头像上，有个红色数字标识在闪烁，紧接着又弹出一条新消息——
【哥，我手切到了，好疼】
·
白色奥迪流畅地汇入车流。
谢忱瞥了眼后视镜，方向盘向右微转，驶进了熟悉的小区。
他今年初买下了之前租的房子，三室一厅，一梯两户。邻居常年在外面做生意，很少回来，这层楼基本上就住着他们兄弟俩。
说是兄弟，实际上他们没任何血缘关系。
十一年前嘉城地震，很多家庭支离破碎，孙老头收留了六个失去父母的孩子。
当时谢忱十四岁，是最大的那个。
最小的才六岁，就是和他从同一片废墟里被救出来的陆元。
谢忱读书好，之前连跳两级，在孙老头家住了一年就读大学去了。后来四个弟弟妹妹也陆续升学离开，等到小五去北京上学后，家里就只剩下陆元。
前年陆元中考完，孙老头身体不好无暇照顾，谢忱就把他接到公寓一起住。
一晃两年过去了，再过两个月，陆元就满十八岁了。
推开家门，屋里静悄悄的，好像没人一样。
玄关的感应灯亮起，同时带亮了墙上挂的一串串灯饰，玻璃瓶里闪烁着暖黄的光点，像满天星星般散开。
头顶悬着一排月亮和星星造型的氛围灯，高度刚好在一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
这些模具和电路都是谢忱自己设计和组装的。
那会儿陆元还没搬来，他就按照自己的身高挂起来，谁知后来陆元个子窜得快，以至于现在他稍一直背，头顶就能碰到这些晃悠的月亮星星。
谢忱换了拖鞋进屋，一眼就瞥见次卧门缝底下漏出的那点光。
当初装修的时候没太注意隔音，主卧和次卧就隔着一堵墙，夜深人静时，连隔壁陆元穿着拖鞋走动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他靠近门边，隐约还能听到里面的翻书声。
谢忱犹豫了一下，转而去厨房热了杯牛奶，然后轻轻敲了敲门。几秒钟后，一阵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门后。
“哥？”门猛地被拉开，陆元一脸惊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刚洗完澡，白T恤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领口一圈都被水打湿了，像是匆忙间套上去的。灰色的运动短裤懒懒地挂在腰上，抽绳一长一短地垂着，整个人透着股随性的劲儿。
“刚到，手给我。”谢忱说。
陆元下意识地把手往背后藏：“已经不流血了……”
“给我。”
谢忱的态度强硬，陆元抿着唇，显得有点紧张。
过了会儿，才慢吞吞地把手伸出来：“真没事的，哥。”
谢忱看到了他食指上一道约有三厘米左右的创口，还在往外冒血。
“都怪我，该给你做完饭再走的。”
他很少让陆元进厨房，总觉得学生就该专心学习，做饭打扫这些事他来就好，反正也是顺手。
陆元缩回手：“不怪哥，是我自己不小心。”
他越是这么说，谢忱越是自责。
他拿来碘伏，仔细地清理伤口，贴上创可贴：“以后不会了，哥不会留你一个人在家了。”
陆元眼睛眨了眨，没说话，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垃圾桶里那把带着鲜红血迹的小刀。
夜很静，狭小的空间里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刚才在做题吗？”谢忱看到他桌上摊开的书本。
陆元对他从不设防，侧身让开给他看：“嗯，在看去年的竞赛题，挺有意思的。”
每年都会有一次全国数学竞赛，分预赛、联赛、冬令营三哥阶段，冬令营结束后，前60名能进入国家集训队，再经过两轮激烈角逐，最终选出六人代表国家参加国际奥林匹克竞赛。
只要进了集训队，就能直接保送名校。
陆元在九月的联赛中拿了省一等奖，和他一起获得冬令营入场券的，还有他们学校的三个同学。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尽力就行。”谢忱把温好的牛奶递过去。
陆元面露难色，但还是接过来一口气喝光了：“知道啦。”
谢忱倒不担心他的学习。这孩子自控力好得出奇，放假不是窝在家里看书，就是去图书馆，顶多偶尔去游泳馆放松一下。他
不打游戏不看电视，手机除了回消息就是听网课，几个哥哥姐姐都说他“少年老成”。
谢忱却不这么想，总觉得十七八岁的少年，该更有活力些才好。
秋夜微凉，连星星都显得稀疏暗淡。
看他把牛奶喝完，谢忱拿起空杯子正要离开，陆元在身后叫住他：“哥，今天相亲怎么样？”
“就那样呗，”他轻描淡写地带过，“性格不太合适。”
陆元蜷着的手指渐渐松开：“哥想找什么样的？”
“没什么具体要求，人好就行。”
“那符合条件的人应该不少吧？”陆元顿了顿，“难道一个有感觉的都没有？”
“确实没有。”谢忱答得老实。
“那哥会考虑年龄……”
“你今天怎么对我相亲这么好奇？”谢忱打断他，“以前可没见你这么关心。”
少年低下头，舔掉唇边的奶渍：“可能是今天看到太多血，有点被吓到了。哥你知道的，人受伤的时候……就容易胡思乱想。”
谢忱问他都想了什么？
台灯的暖光柔柔地洒在两人脚边，陆元把包扎好的手往前伸了伸，不经意地送到谢忱眼前。
“我在想……要是家里有个嫂子，或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谢忱皱了下眉，很轻，几乎看不出。
还没等他开口，陆元忽然凑近，小狗似的把下巴搁在他肩上：“哥，明天早上一起去跑步吧？你都鸽我两次了。”
“事不过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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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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