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一夜,嘉城银装素裹。
阳光慢慢融化着窗上的霜花,谢忱动了动脖子,民宿的床垫太软了,睡得他腰酸背痛的。
他翻过身,睡眼惺忪,刚睁眼就撞见陆元近在咫尺的脸。
“!……”
陆元没像谢忱那样把自己裹成春卷,额前略长的碎发微微遮住眼睛,几根不听话的发丝正和睫毛争主导权。
他睡姿还带着小时候养成的霸道,如今长开的骨架几乎能填满整张床。
谢忱鬼使神差地想去碰一碰少年高挺的鼻梁,就在这时,陆元醒了。
刚醒的少年还很懵懂,窗檐的冰溜子“咔嚓”掉下一截,惊飞了一只正在梳毛的麻雀。
“哥……早上好。”陆元把脸埋进他肩窝,新生的胡茬蹭着皮肤。
“不早了,已经中午了。”谢忱想抽手,却被攥住了腕。
陆元指腹有常年写字留下的薄茧,呼吸拂过腕间的红绳,仿佛在催熟某种酸涩的果实。
“哥刚才想摸哪儿?这里吗?”他用鼻尖蹭了蹭。
两秒钟后,谢忱猛地坐起来,严肃道:“别闹,快起来了。”
“……噢。”
谢忱背对陆元要换衣服,听见身后传来问话:“哥,我的生日礼物呢?”
“那边。”
陆元蹲在行李箱前,睡裤松垮地挂在胯骨上,露出一截流畅的腰。
谢忱感觉喉咙有些干,又有些无所适从,好像呼吸都沸腾了一样。他咽了咽,继续系衬衫纽扣,可老天像是故意在整他一样,偏偏总对不准扣眼。
“找到了。”陆元举起一个墨绿色天鹅绒盒子,“好轻啊,可以打开吗?”
谢忱抬了抬下巴。
盒子掀开,一支深蓝色钢笔静静躺着,笔夹镶了只橄榄叶形状的铂金饰品。
陆元有些愣住。
谢忱总算扣好衬衫,他走过来,语气轻快:“橄榄叶寓意坚定和自由。希望新的一岁,元元能永远做自己想做的事,像橄榄枝一样坚韧。”
笔杆上还有两处凹凸的刻痕,陆元定睛一看——“LY”右边还刻着“XC”,却是两种不同的刻印。
“X、C……这是哥的名字。”
谢忱应了一声:“师傅刻错字了,我买刻刀自己改了下。”
“去掉我的名字会空出一块,你别嫌……”话未说完,一个炽热的胸膛撞了进来。
“我怎么会嫌弃?”
少年埋在他衣领里深深吸气,像只找到借口赖进主人怀里的小狗,贪恋着这一刻的亲近。
“哥,我喜欢这份礼物。”
“喜欢就好。”
陆元早已不是雨天里发抖的雏鸟,不知怎的,谢忱下意识换着:“元元。”
“嗯?”
陆元侧头浅笑,他的声音、他蜕变的性格还有他处事的方式……无一不在证明他已成年的事实。
谢忱张了张口,郑重地说:“生日快乐。”
·
陆元对新钢笔爱不释手,每隔五分钟就要从盒子里拿出来欣赏。
谢忱把车停在小区车库,终于忍不住了:“你再看,真要看出火星子了。”
陆元振振有词:“这是哥送我的第一个成年礼物,我得和它好好培养感情,以后考试全靠它保驾护航了。”
谢忱无奈,在倔强和执着这方面,陆元还真是深得他的真传。
单元楼前的积雪被踩得泥泞不堪,谢忱正要摸门禁卡,忽然瞥见旁边蜷着个人影。
他定睛一看:“……小冉?”
听到这个名字,陆元嘴角的笑意瞬间消失。
舒小冉抬起头,几天不见,她又憔悴了许多,瘦得仿佛风一吹就会倒。
“谢忱……”
谢忱二话不说,摘下自己的围巾给他围上:“先上楼再说。”
“不,我说完就走。”
于是谢忱把蛋糕盒递给陆元:“你先回家。”
可陆元像脚底生了根,目光沉沉地盯着舒小冉,直到谢忱又喊了他一声,才不情不愿地接过行李箱。
“那哥快一点,”他刻意加重最后四个字,“我等你回来切生日蛋糕。”
蛋糕盒的丝带扫过手腕,像被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
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谢忱心里闪过一丝说不清的感觉,但还没来得及细想,舒小冉开口了。
“我明天就要走了。”
谢忱收回目光:“我听说了。”
她深深呼吸,像是做好了某种艰难的决定:“你知道这次我为什么会来嘉城吗?”
谢忱摇头。
“因为在外面的这些年,我发现没有人像你这样懂我、关心我……”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谢忱正想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就在他抬手的那一刻,舒小冉急切地说:“你跟我走吧?我们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城市,重新开始生活。”
头顶的路灯突然熄灭了,谢忱喉结动了动,后槽牙不自觉地咬紧。
他们这些经历过那场灾难的人,根早就扎在这里了。就算离开,心也安不下来。
“爷爷对我有恩。”他说得很慢,“对不起,小冉。”
这个答案似乎在她意料之中。
“那如果没这些牵绊呢?如果那场灾难从来没发生过,一切都不一样的话,你会愿意跟我走吗?”
“……”
寂静中,他仿佛又看见宾馆大堂那盏摇晃的水晶灯,天崩地裂后,好像街道两侧的银杏叶也成了一块块金色的裹尸布。
谢忱痛苦的闭上眼睛,张了张口,轻轻吐出四个字:“大概,会吧。”
如果没有地震,母亲的生命就不会停在三十七岁,他们或许真能挤在同一列离开嘉城的绿皮火车里,追求更多理想中的生活。
会吗?也许会的吧。
但人已经没了,再多的假设也不过是活人安慰自己的止痛剂,那些“如果”就像泡在福尔马林里的谎言,只能暂时麻痹溃烂的伤口。
舒小冉抱住他:“够了,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谢忱,你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人。”
“你也是我见过最勇敢最坚强的人。”
谢忱轻拍她颤抖的肩,也许有一天,真会像她说的那样,一切都会好起来。
前提是,谢柏山真的死了。
·
谢忱叫了辆网约车,他本来想送舒小冉回去,但她拒绝了。
“我怕到时候就不舍得让你走了。”她说。
谢忱只好妥协,叫车时特意选了女司机,车到后,他仔细拍下车牌和车型。
舒小冉趴在蒙着水汽的车窗上,看他忙完这一切,犹豫了好久,她还是开口:“谢忱,其实你弟弟他……”
剩下的话戛然而止,她猝然抠紧车窗边的橡胶条。
“什么?”谢忱俯身靠近时,听到车载广播正沙沙地报着某地的暴雪预警。
“……没什么。”舒小冉把原本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你多保重。”
“你也是,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车渐渐开远了,谢忱还站在原地望着。
人人都说舒小冉懦弱,但他们错了。从山村里走出来的人,骨子里比温室里长大的更坚韧。
他长叹一口气,转身准备回家——
“哥,蛋糕掉了。”
一缕幽风几乎贴着他的脖颈掠过,送来极度压抑的低语。
陆元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卫衣,月光照在他身上,看起来像一具刚糊好、还未点睛的纸人。
这个世上是不是真的有玄学?
我写完最后一段的时候突然脑子短路,全都是嗡嗡的声音,然后头晕,但眼前的东西不动,只有脑袋里在非常慢的转(像地球公转一样),缓了十多分钟才好。
该不会是陆元来了吧,不会吧,不会吧。
但现在再看就没这种感觉了。
有点神奇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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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21章 男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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