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谢忱是被阳光晒醒的。
他眯着眼在床头柜上摸索,摸到保温杯和旁边的一只空玻璃杯,太阳穴隐隐作痛,像有人拿着把小锤敲打头骨一样。
他倒了点水,温水滑过发痛的喉咙,味道有点奇怪。
放下杯子时,他发现杯底压着张便利贴。
【电饭煲里有粥,我放学坐校车回来,醒了给我发消息】
字写得工工整整,有几个字被水渍晕开了边角。最后一行字下面画了条波浪线,旁边还认真地画了颗五角钱大小的星星。
身上的被子蓬松柔软,深灰色条纹床单的边角整齐地掖在床垫下,对面书架上整齐排列着课本,从左到右摆着“高考笔记”“竞赛真题”……
书桌正中央摆着本周计划表,今天5:40起床的格子被红笔划掉,改成“做醒酒汤,完成。”
谢忱这才发觉,这是陆元的房间。
他打算去外面找解酒药,忽然瞥见床头柜抽屉里露出半个铁盒角,他拉开抽屉,盒盖上写着“儿童钙片”。
这不是以前在平仲巷时他给陆元买的吗?都过期这么多年了还留着?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抽屉推了回去——他一向很尊重别人的**。
手机摆在枕边,他下床找拖鞋。
经过门口的穿衣镜时,他脚步一顿,默默倒退两步,看着镜中自己上身睡衣下身西装裤的混搭造型,又看了看镜子上贴着的【哥的穿搭很时尚】纸条,陷入了沉思......
客厅的家用监控捕捉到移动物体,画面中央,谢忱正赤着脚走过地板,拿着手机快速打字。
酒红色的真皮沙发是上个月新换的,珊瑚绒毯子搭在扶手上,上面放着陆元的校服外套,领口位置贴了张便利贴。
【拉链坏掉了,劳烦谢师傅帮我修一下】
谢忱晃到厨房,电饭煲的保温灯亮着,侧边按钮旁贴着张便利贴,端端正正写着:【试毒完毕,可以放心食用!】
手机嗡嗡震了两下,屏幕亮起陆元的新消息,就弹在之前那句【你给我换的衣服?】下面。
【元元】:不然呢?哥还指望是谁?海螺姑娘还是迪士尼王子?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谢忱回了个从程以璇那儿收来的“小狗疑惑”表情包。
他盛了碗粥,忽然瞥见冰箱上贴了张便利贴:【哥半夜说梦话,非要给我表演筷子变金条,醒来还作数吗?】
我?说梦话?
他半信半疑地揭下便条,发现下面居然还藏着另一张——【哥不会真信了吧?逗你呢.^_^】
谢忱:“……”
结果一整个上午,他又在家里各个角落源源不断地发现新的便利贴。
阳台那盆绿萝系着他的领带,旁边贴着:【你说要带它们去参加心理治疗大会,还要给它们当翻译。哥,你什么时候学的植物语?】
路由器上套了顶黑色毛线帽,纸条写着:【你说它晚上一只机在客厅太孤独,得送点人类的温暖】
打开冰箱,每颗鸡蛋都被画上了笑脸:【不用怀疑,还是你干的。你说要让它们以最真诚的笑容迎接新一天】
“……”
这都是我干的?!怎么可能!
他狐疑地翻出手机里的监控回放,看着看着他整个人就红透了。
他把自己蜷进沙发里,用抱枕闷住半张脸,脑海里反复播放自己对着扫地机器人喊“元元”的画面,脚趾在拖鞋里能抠出个海螺来。
食指飞快地划过云存储列表,却发现昨天半夜02:50-03:00的录像被设了密码,文件名赫然写着《人类驯服酒精影像资料——进阶版》。
怎么还有进阶版?!
谢忱愤愤地咬着筷子,餐巾纸上还有陆元画的简笔画——Q版小人正给扫地机器人戴皇冠,气泡框里飘着“征北大将军平身”。
【我猜哥现在一定在害羞,提前给你个预告。密码是你生日,点开前做好心理准备哦~】
这画面监控里确实没有,看来就是那个所谓的“进阶版”了。他光是想象了一下可能的内容,就忍不住两眼一黑,对着手机叽里咕噜地念起自创的失忆咒语。
结果智能音箱不知道识别到了什么,机械女声悠扬地响起:“好的,这就为您播放《难忘今宵》。”
谢忱:“……喵?”
·
洗衣机正轰隆隆地洗着陆元的床单被罩,谢忱默默把手机放到了一边。
算了,还是不看了。
其实他酒量真不差,书房酒柜里还收着几瓶好红酒,平时在家他也会小酌两杯,但昨天实在是被灌得太狠,白的红的啤的轮着来。
混着喝最要命了。
他又把自己埋进沙发里,午后的阳光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没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再醒来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朝门口看去,恍惚间好像听见邓霄的声音,紧接着手机就响了起来。
“给我开门!你怎么改密码了?”邓霄的大嗓门传来,赶走了沉沉的瞌睡鬼。
邓霄走进来时,谢忱还在状况之外:“我没改啊。”
“不是996007吗?”
“……你好好看看这是谁家?”
邓霄猛地一噎:“我靠!合着我刚才按了半天是在开自己家的门?”
谢忱扔给他一双拖鞋:“真是谢天谢地你没按到十次自动锁机。”
邓霄抓了抓头发:“昨天喝太多了!王澔那狗东西真是,感冒就感冒吧,明知道晚上要喝酒还吃什么头孢!害得所有人都来灌我,我家玥玥昨晚都没让我进卧室……”
谢忱倒了杯解酒汤给他:“所以你到底来干嘛的?”
“噢,瞧我这脑子,思维太发散了。”
邓霄接过杯子:“其实这事吧,说简单也挺麻烦的,但说难吧其实也不难……”
谢忱直接指着门:“出去。”
“别别,我说。”邓霄面露难色,“是这么回事,玥玥她一直挺关心你的。”
谢忱挑眉看他。
“你别想歪啊!”邓霄急忙解释,“她说的是你找对象的事。”
谢忱:“……我没想歪。”
“那就好。”邓霄顿了顿,“现在小冉不是回来了嘛,我老婆觉得你们当年太可惜了,既然你们现在男未婚女未嫁,听说小冉也有意留在嘉城发展,你们不如……”
他左右手比划着碰了碰:“再试试?”
谢忱深吸一口气:“民政局是跟你们律所签合作协议了?完成kpi送粮油还是怎么的?”
这已经是本月第五次了,身边每个人都在用放大镜观察他的感情生活,仿佛他是实验室里被标记的小白鼠。
可他今年也才二十五。
邓霄见他语气冷下来,赶紧赔笑:“别怨我啊,我一直站你这边的。但家里那位让我来传话,我敢不听吗?你知道的,我在家地位还不如条条呢。”
条条是安玥养的小青蛇,总对邓霄凶巴巴地吐信子。
谢忱默默喝完最后一口醒酒汤。
邓霄打量着他,作为多年好友,他比谁都清楚谢忱的事。
“昨天安玥跟我说了你们当年的事,我才知道她当时离开也是迫不得已。你不是总说相亲的姑娘都没感觉吗?那小冉肯定不一样吧?初恋最难忘的了,你看我和玥玥……”
“打住行吗?”谢忱打断他的甜蜜回忆。
邓霄明白了:“好吧,那你跟我说说你怎么想的?以后他们再问,我也好帮你挡着。”
秒针在安静中滴答走过。
许久,谢忱才开口:“小冉很好,哪怕过了六年,再见她时心里还是会有触动。”
邓霄一下子来劲了:“所以你还是喜欢她的!”
“不。”谢忱摇头,“是因为我们有着相似的过去。我看到她脆弱的样子,就像看到以前的自己。这种同类之间的吸引,让我忍不住想帮她,想尽我所能把她从那个笼子里带出来。”
邓霄似懂非懂:“你以前?”
他只知道谢忱地震后成了孤儿,上面要报答爷爷的恩情,下面要照顾五个弟弟妹妹,所以大一那年他总不见人影。
谢忱周末打三份工,平时晚自习还请假去做家教,可就算这样,他学习一点没落下。大二发了篇SSCI,还拿了国奖,又在大三竞选当上学生会主席,成了他们那届最励志的榜样。
落地窗外,南迁的鸽群扑棱着翅膀飞过。
“我以前啊……”谢忱望着窗外,“也有过特别让人羡慕的童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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