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疗养院项目的繁荣，已经彻底清除了过往压抑的阴霾。负情绪计量器的读数稳定在安全线以下，规则的力量温顺地流淌，滋养着这座重获新生的乐园。
员工们脸上洋溢着自豪，虽然他们比平常更加忙碌。病患们眼中也相继重新燃起希望。
韩雀作为这一切的缔造者，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但偶尔穿梭于各个项目之间进行例行巡检时，也能感受到员工和病患们向他投来的敬佩和喜爱。
崔彧河的生活水平也渐渐得变好起来。
或许是因为那次无声的指点，又或许只是韩雀心情好转，他的猫饭档次明显提升，偶尔甚至能吃到新鲜烹制的鱼肉。
他依旧被严令禁止说话，但韩雀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里，猜疑变少，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
崔彧河乐得装傻。他每天趴在宿舍窗台上，看着下方熙攘热闹的景象，一边吸收着温暖的能量，一边暗自盘算如何进一步获取信任，探查自身秘密。
然而，繁华下，阴影也在滋生。
院长站在自己办公室的巨大落地窗前，俯视着下方一片欢腾的景象，脸上那惯常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沉。
这所有的荣耀，本该是他的。如果没有他的全力支持，韩雀能调动院内的所有资源吗？
更何况，项目的大获成功，使得疗养院更加稳定和强大，这也意味着深处那个东西被镇压得越发牢固。这彻底破坏了他苦心经营多年的计划。
早知道如此，肯定不能通过这些项目。
“不知好歹。”他低声咒骂，眼中闪过一抹疯狂，“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就一起毁掉。”
他按下内部通讯器，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温和：“让后勤部的小张来我办公室一趟，还有告诉他，关于能源核心维护的事情，需要他亲自处理。”
小张，是他早已用重金和把柄牢牢控制住的心腹。
项目使用持续时间一直到深夜。
当最后一批意犹未尽的“游客”和病患被引导回房间，员工们也陆续下班，疗养院渐渐沉寂下来，只有那些设施依旧在自动运转，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维持着能量的循环。
一道身影，凭借高级权限卡，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位于地下七层的核心控制室。
控制室内布满了闪烁的指示灯和复杂的仪表盘，正中央，一个透明的圆柱形容器内，氤氲着浓郁的能量雾气，那是所有设施的总能源枢纽。
身影绕过所有常规监控点，走到控制室最深处一个不起眼且没有任何标识的金属面板前。
院长早已将破解方法和权限给了他。他熟练地操作着，面板无声滑开，露出里面一个仿佛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红色按钮。
没有任何犹豫，他按下了那个按钮。
“嘀——嘀——嘀——嗡！”
一阵尖锐到足以刺破耳膜的警报声猛然炸响！控制室内，所有指示灯瞬间爆发出危险的血红色，中央能源枢纽容器内的能量雾气剧烈沸腾、变色，从纯净的蔚蓝化为狂暴的紫黑！
地面之上，所有正在温和运转的设施猛地一滞。
紧接着，五行旋转木马的旋转陡然加速到疯狂，不再是引导能量，而是疯狂撕扯、扭曲，上面的光芒变得刺眼而混乱。
通经大战碰碰车不再是有序碰撞，车身上的“穴位”点迸射出危险的、足以撕裂能量场的电弧。
针灸过山车的轨道上，那些银针能量发射器疯狂闪烁，无序地喷射出破坏性的能量束，击打在空车厢上，发出令人心惊的爆裂声。
鬼屋明穴探索内，所有光影效果和恐怖装置失控般同时爆发，温和的经络路径寸寸断裂，隐藏的“正气源泉”瞬间枯竭，只剩下纯粹的扭曲影像。
阴阳太极蹦极台的太极图案疯狂逆转，散发出吞噬一切的黑色漩涡，缆绳断裂，平台彻底断裂。
更为恐怖的是，从这些失控设施的阴影与能量溢出裂缝中，爬出了一些难以名状的，由纯粹负面情绪和狂暴规则之力扭曲而成的怪物！
它们没有固定形态，像粘稠的阴影，又像是无数痛苦面孔的聚合体，发出饥渴的嘶嚎，开始无差别地攻击所能触及的一切活物。
这些异响早已惊动晚间巡查的员工，他们震惊得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下意识地发出尖叫。
“怪物！有怪物！”
“快跑啊！规则暴走了！”
“救命！韩医生在哪！快去找他！”
员工们的喊叫、被惊动的病患的哭泣、怪物的嘶吼、设施爆炸的巨响……疗养院彻底陷入了地狱般的混乱。
韩雀在警报响起的瞬间就从床上惊坐起来，他冲到窗边，看到下方如同炼狱般的景象，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转身就想冲出去救人，然而，已经太晚了。
一股令人无法抵抗的、强烈而可怖的规则力量轰然降临！这不是韩雀熟悉的那些条条框框，而是更高级别，属于“世界”本身的清理机制。
所有暴走的设施、嘶嚎的怪物、甚至那些哭喊的人群，在这绝对的力量下，僵住不动，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紧接着，一道没有任何感情且宏大的机械声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脑海深处。
“检测到疗养院内部出现不可控恶性变异及规则崩溃。依据初始协议，现执行强制清理程序。疗养院，所属编号61，即刻起无限期关闭。所有生命体，包含本源或非本源，即刻驱逐。”
“倒计时十秒启动：十、九、八……”
无形的力量开始粗暴地剥离所有员工和未被污染的病患，将他们扔出疗养院的范围。
建筑本身开始变得模糊，仿佛要从这个世界上被彻底擦除。
韩雀感到一股巨大的排斥力作用在自己身上，他挣扎着，想看向宿舍的方向，自己的那只猫。但他无法抵抗。视野扭曲，天旋地转。
等韩雀再次恢复意识，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疗养院冰冷的大门外。
不知道为什么，世界规则最终并没有擦除疗养院，依然使它保留了下来。
但这对大多数人来说并不是很好的安慰。
韩雀身旁，惊魂未定的同事们，还有少数几个幸运逃出的病患们，每个人脸上都写着茫然恐惧和绝望。
曾经辉煌喧嚣，带来希望的疗养院，此刻被一层死灰色的能量罩彻底封锁，仿佛一座巨大的坟墓。
或许里面还困着没来得及逃出的人，和那些可怕的怪物。
“完了，全完了。”护士方清明瘫倒在地，失声痛哭。
院长跌跌撞撞出现在人群前方，他挣脱了女儿小周的劝阻，捶胸顿足，脸上挂满悲痛：“都是我的错！是我疏于管理，才酿成如此大祸。我对不起大家，对不起病人啊！”他的哀伤过于悲切，让站在他身边的护士长王姐，也忍不住动容。
无人注意到，他低头拭泪时，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得意。
韩雀僵硬地站在原地，寒风吹拂着他单薄的衣衫，他却感觉不到冷。心脏像是被挖空了一块，只剩下麻木的钝痛。他所有的努力，倾注的心血和刚刚看到的生机，全毁了。
员工们开始离散，各自寻找出路。剩余的病患们被匆匆赶来，对此地避之不及的其他医疗机构车辆接走。
几天后，这片区域彻底冷清下来。只剩下锈迹斑斑的铁门和死寂的灰色能量罩，宣告着这里的终结。
韩雀没有离开太远。他在附近社区找了个便宜的酒店住下，整体闭门不出，像一具失去灵魂的空壳。
直到有天下午，他接到了来自更高层面管理机构冰冷而程式化的通讯。
“经核查，原疗养院61号员工韩雀，与前院长无直接责任关联，且于前期振兴工作中表现突出。现疗养院处于特殊封闭状态，需一名熟悉情况者进行基础看护与观察，防止异变扩散。”
“你是否愿意接受聘任，作为唯一看守者，重新接管该区域？无额外薪酬，仅提供基本生存物资配给。”
这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又或者是个陷阱。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韩雀对着通讯器，用干涩沙哑的声音回答：“我接受。”
他需要回去，不仅仅是因为无处可去。
更因为，在那片死寂的废墟里，还困着一个或许知道更多秘密的麻烦精。
以及，一个必须查清的真相。
他再次站在那扇巨大的灰色铁门前，手中的权限卡划过识别器。
一声轻响，沉重的大门缓缓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扑面而来的是卷着衰败和死亡的冷风。
韩雀屏住呼吸，迈步，踏入了这片曾经的乐园，如今的死地。
冰冷的铁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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