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糖不是唐:在吗?】
【是糖不是唐:我有很重要、很紧急的事情要问】
两条消息接连弹出,又宛如雨滴落入浪潮,被庞大的新信息一瞬吞噬、沉底。
手机主人顿了顿,忽略其他所有的消息,翻到最下边,率先点进和那人的聊天框。
收到消息时,他的耳机里还在放着歌。
歌曲来自一个叫做“唐玉律和他的五个做个人吧的队友”的歌曲专栏。
若是唐玉律的粉丝在这,一定会感到惊讶。
那是唐玉律幼时在网上发布的练手之作,他本人都不一定还保有音频,除了资深考古粉,应该根本就没有人听过。
而唐玉律本人,此时正在医院里煎熬等待着回复。
几分钟前,本应躺在病床上的人——祁云,突然好端端地出现在面前,还像往常那般想与他聊天。
唐玉律不敢妄自揣测什么,只找了些借口离开,让对方在原地等待。
放眼整个新界,谁是最见多识广、最有可能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且无论身处何时何地都能找到摸鱼机会迅速回他消息的人?
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正如他所想,柳桦枰几乎是秒回:
【卖茶小妹阿萍:不在。】
唐玉律:“......”
【是糖不是唐:即将死去的人突然完全康复,身体透光,说话也无法说清楚,但好像还意识不到自己的状态,除此之外言行举止都像之前一样。这是什么情况?】
【卖茶小妹阿萍:恭喜您呀!】
【卖茶小妹阿萍:又见鬼啦 [点赞]】
“......”
说实在的,和柳桦枰沟通就是一场言语上的赌博。
他一般会说实话,但说多少、说多久,可能就得赌一下他今天的心情。
要是说太多了,显得格外好心,可能还得担心一下他的目的。
比如现在。唐玉律没指望他解释太多,却没想到,只是一会功夫,那边的消息又接连传了过来:
【卖茶小妹阿萍:个人体质不同,对鬼物的敏感度大有径庭。
一般而言,刚离开身体的鬼魂是最虚弱的,只有极少数人得以见之。此时它们的魂体上会保有死亡原因的特征,不过过段时间就会恢复。
随着鬼魂在人间驻留的时间愈长,沾染人气过重,其在凡人眼中亦可显形、触碰、吃食,与正常人类几乎别无二致。】
唐玉律觉得不太对劲。
【是糖不是唐:这么说来,人群中岂不是有可能混进了很多鬼魂?
既然和活着时也没区别,大多数枉死的人应该都会选择回到家人身边,而鬼魂和身体同时出现,势必会引起恐慌。
即便出于感情深厚,活着的人大都可能选择隐瞒,那人间为什么还有那么多死别?鬼魂不需要轮回吗?】
【卖茶小妹阿萍:混进很多倒不至于,不过队长这么招鬼不如多留心一下。它们可能是给您找零的售货员,和您有一面之缘的同行,或者...就是您?身边的人?】
谜语人滚出蓝星!
唐玉律心头涌上恶寒。正准备往下问,柳桦枰却转移了话题。
【卖茶小妹阿萍:队长应该看过影视剧吧?您觉得,鬼魂为何会驻留人间?】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
恩也好,怨也罢,几乎所有文艺作品中,鬼魂滞留不走的原因亘古不变——
【执念?】
【卖茶小妹阿萍:d(^^*)】
【:正常死亡的鬼魂,都会很快去往酆都界。枉死鬼则不然。它们执念未消,但身体已处于弥留之际,于是魂魄离身,执念消解之前,若不主动上报,纵使阎王也无法将它们遣回。
但终究是阴鬼之物,不属于人间。与人气接触越久,会让它们的魂体愈发虚弱,也就更容易被邪祟趁虚而入,或将魂飞魄散。】
【:心中有未尽之事,欲念过强,会扰认知,乱磁场。它们意识不到自身已处于魂体状态,即使自己身上展露出了与常人不同的地方,也会被大脑改变认知,使之“合理化”。】
【:同时,由于磁场紊乱,它们将找不到“路”,您可以理解为“路痴”超级plus版?心中想着要到达的地方,即便是再熟悉不过的路,若无缘,尽虚妄。】
【:为痴迷之物痴傻,是为“痴鬼”。】
【:以现在人类社会的发展程度,假使真的有痴鬼出现,想要以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死者身份重回社会,并避免和身体同时出现在世人面前,谈何容易?
如果被心怀不轨的人发现端倪,兴许会发生很有趣的事呢】
唐玉律不敢细想“有趣的事”是什么。
也就是说,这种时候,往往需要知道内情的人尽快帮助他们回到酆都界。
但并不是所有痴鬼的愿望都那么好满足。在此之前,恐怕得先将他们带入新界这样的地方统一管理。
话又说回来,阳气对鬼魂终究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难怪时不时就有人自称见到了逝者身上离体的“鬼魂”。
人们对此类事侃侃而谈,或许证明自己见过不同寻常的事的确会获得某些认同感,但真要说起发自心底相信世上有鬼魂存在的人...恐怕也寥寥无几。
大家对灵异事物的接受值有个临界点。
达到之前,他们会主动把自己所见之事往“非人类”上靠;但若超过了,他们反而会千方百计寻找科学解释的方法,这大概也是鬼魂的存在一直没有流传开的原因之一。
从小伴随的无神论根深蒂固,并不那么轻易动摇。
【卖茶小妹阿萍:虽说迷路的现象也会随着时间推移有所缓解,但要让它们找到回酆都城的路,最好的方法只有一个】
——完成执念。
但所有人都知道,祁云本人正躺在急救室里。
无论他的执念是什么,让魂体大摇大摆地实现愿望恐怕都有点困难。
【是糖不是唐:在完成愿望之前,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让他们意识到自己的状态吗?】
【卖茶小妹阿萍:要不您把它摁那,拿刀捅它,或者贴着它耳朵说“你死了你死了你死了!”说不定有用?】
【是糖不是唐:好主意】
唐玉律准备关掉手机。那人像是意识到这一点,又发来最后一段话。
他看后,微微一怔,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便将手机揣进兜里,再次回到了祁云所在的那间房。
他说让祁云在这等等,小孩当真没走,乖乖地坐在墙边,臂环膝盖。
听到开门声,他小心翼翼地往门口瞟,看到来人后直接跳了起来:“你回来啦。”
他的下一句话,让唐玉律如遭雷击:“哥哥,我是不是死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
“刚刚,妈妈路过了这个房间。我出去找她,可无论我怎么喊,甚至直接挡在她的面前,她都完全不知道我就在那。
“以前,同学们问过我能不能去死。我不知道‘死’是什么意思,他们说,‘死’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人看得到我、听得到我了。就像现在这样。”
说这些时,祁云是笑着的。
在意识到母亲看不到自己后,祁云头痛欲裂,一些记忆从远靠近、撞击。陌生,又带着血腥的熟悉。
也不太多,但轻轻触碰,心里就会抽绞,疼得他眼前模糊,透明的与红色的液体一同流下。
他好像被什么人拽着头发,往楼梯上拖。
【“求你了......我不会往外说,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放开我!求你...”】
他努力地抓紧那人手臂,又被一把甩下去。
【“...妈妈还在等我回家...”】
“...可是,哥哥,为什么,你能看得到我呢?”
他努力睁大眼睛,不肯眨眼,“是不是,妈妈,其实已经不想要我了?”
“不是的。”
唐玉律蹲下,与他平视。
小孩说话声已经恢复,像是笼罩于声带上的死亡阴霾被短暂拭去。
看着他强撑镇定的面孔,唐玉律忽然想起那句“贴在他耳边说:‘你死了你死了’”...嗯,虽然看起来是在开玩笑...
不过,这或许说明,只要有足够具备冲击性的外力,使痴鬼无法再自欺欺人,他们的确会意识到自己异常的状态。
“小云,你看那,”唐玉律食指指着天上,“那儿有很多善良的哥哥姐姐为维护大家的幸福而辛勤劳作。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从人间里挑选厉害的、幸运的人加入他们。你只是被他们选中了,要去当天上的星星了。”
“可是我不想离开!”祁云嘴唇颤抖,“我不想,不想和妈妈爸爸分开...”
“你知道‘短暂的分别’后是什么吗?”
“漫长的孤独...”
“是更好的重逢。”唐玉律伸出手,放在小孩头顶处,什么都没有碰到。
但他还是放缓力度,轻轻抚摸,“等小云在那边成长起来、能够独当一面了,你想见的人就会来陪你了。
“所以,你可要让自己过得好一点,不然等他们来了,看到自己的孩子整天哭丧着脸、比竹竿子还瘦,该有多难过啊?”
唐玉律没有刻意用哄孩子的腔调。
一方面,新界可以证实,他所说的那些的确不是仅存在于童话故事中的虚幻世界;
再者,越是这种时候,他反而越不想让祁云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距。
让他感到平等、感到被尊重,他才会认真听进自己的话,而不是把那视为哄小孩的戏言。
祁云追问了他很多关于“那个世界”的事。片刻后,他低下头,眨了眨眼。
等再仰起脸时,他脸上无法掩饰的彷徨已然淡化,笑容真切许多:“我明白了!你说得对,我要先去熟悉环境,吃的饱饱的,等他们来了,再一起把所有好吃的吃个遍......哥哥,你也会来吗?”
“当然啦。”
“那我要请你做我的最好的朋友!”祁云情绪明显上涨了不少,“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写歌...等等,那为什么现在我还在这里呢?”
“因为大家心里或多或少都有还没完成的心愿,只有把心愿实现了,才能去天上。之前你问我为什么能看到你——因为我就是来帮你实现愿望的人。
“小云,你有什么还没完成的心愿吗?”
祁云理所当然道:“很多呀,老家的馅饼我还想再尝一次,口袋里的糖果还没吃完,有个艺术展我还没看...”
“唔,可能不是这些。再想想,有没有什么你为之格外执着的、喜爱程度远胜过其他所有事物、只要不实现,就会非常非常不甘心的事情?”
“......”
祁云表情严肃,思索良久。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他轻声道,“大概,是那首歌吧?
“我想在最最闪耀的舞台上表演它,我想让爸爸妈妈听到,还有...”
他两手捏在一起,像是因犯错事而感到不安:“我想...得到大家的认可。”
“......”
这个执念,乍一听具体,其实不乏有歧义的地方。
比如——“最闪耀的舞台”,如何定义?
于唐玉律而言,“舞台”并不是个具备特定性的地方。
哪怕缺少音乐,只要有一点可以跳舞的空间,任何地方对他来说都是舞台。
同样的概念,却不好强加在别人身上。
现在看来,最稳妥的方式就是按照传统定义行事。
与许多人所想不同,大明星并不是随时都可以拥有舞台。很巧的是,唐玉律还真就刚好有一个——
即将到来的《麦者为王》决赛夜。
......但是。
唐玉律双目微阖,眼前仿佛看到了柳桦枰最后发来的那段话:
【:虽然我大概能猜到您会做什么...不过,我还是要问您一句】
【:很多时候,痴鬼的愿望并不是那么好实现。若想尽快完成,极有可能需要您做出部分牺牲】
【:可是,于情,您对它的一家已经仁至义尽;于理,您此前和它素不相识】
【:所以,为他人的幸福做到这一步,真的值得吗?】
真的值得吗?
哪怕为此牺牲自己的利益,哪怕要冒着风险在决赛上表演自己并不那么熟悉的歌,哪怕没有人知道真相,并会为此而对他感激?
唐玉律没有问柳桦枰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倒不如说,这人知道什么他好像都不是很意外。
比起那个,反倒是某些故人的话在脑中横冲直撞:
【不是我说你啊,适度奉献是善良,过度奉献是圣父!】
【自己的人生过明白了吗?就开始管别人的闲事了?】
【我不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陌生人好!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既然你这么善良,贫困山区的孩子你捐助了吗?给失血过多的患者献血了吗?骨髓移植呢?只有你看到的人才配得到你的拯救,没看到就当不存在了吗?】
【你其实根本就不是真心想帮别人,只是沉浸于他人对你的帮助感恩戴德的样子吧......哼,真是伪善。】
【自我感动,多此一举】
是啊,他人生中的无数行为好像都可以用这四个字概括——
“多此一举”。
就算是要了却执念,让祁云尽快去往酆都城,他也可以随便搭个棚录这首歌,也算是帮过忙了。
虽然自己现在的名气还没大到足够以人带歌的程度,不过总不至于完全没有人看。
“我可以没有愿望的。”见他一直不说话,祁云小心地捏了捏他的衣角。
唐玉律回神,俯身凑到祁云耳边,一阵嘀嘀咕咕。
离开医院时,天色已经暗下来。
得知祁云遭遇的事情后,唐玉律预感自己在医院停留的时间不会太短,便先给吉诗棠发去消息,让他不用等自己。
对方只问发生了什么,而后没再回话。
唐玉律正思忖着回去的方法,余光中缓缓驶入一辆轿车。
“这位先生,要搭个顺风车吗?”吉诗棠透过摇下的车窗朝他打招呼。
“太好了,但我现在穷困潦倒。你想要什么报酬?”唐玉律坐进副驾驶。
“嗯...不如,今天晚上给我做十份巧克力蛋糕?”
“你这是黑车啊?”唐玉律咋舌。
“嘿嘿,那你不也坐上来了?”
吉诗棠调出导航,又顺手点开音响。
“啊对了,车上还有点面包,你要是饿了的话就充充饥。”他补充道。
唐玉律接过那袋面包。
包装袋上写着“甜缘”两个大字,是自己小时候最喜欢的牌子。没想到好几年过去了,它依然在开着。
面包握在手中,有些许温热流淌在指尖,应该是对方不久之前去附近买的。
唐玉律拆开包装袋,一小口一小口吃起来。
直到此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想到,有个人的信息,他还没看。
【厉泛舟:虽然客观来说,演艺圈获得人气值的确会更容易些,但我不是出于这个原因才转行的。】
【:是因为我喜欢它,喜欢演戏,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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