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一会跟我去医院。”云鸣扶他坐在床上。
云术庭咳的眼角有点发红，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像个易碎的玻璃制品。
“不至于，咳咳，就是天冷发寒而已。”云术庭被他带进房间里，被房间的暖风一吹，顿时感觉那股疼痛过去，缓和了一些。
“上个月例行体检，你没去。”云鸣说话时不带表情，声音也冷冷的，有几分质问的意思在。
“太忙。”
“你上个月就没上几天班。”
明明刚才在外面还装出一副很讨人喜欢的样子，这会却像个训话的教导主任咄咄逼人起来。
云术庭掀起眼皮抬头看他，云鸣背对窗棂，窄腰被收紧在那条墨绿色的军装腰带之下，光线全被宽厚的肩膀挡在身后，脸上锋利的棱角和五官分明，周身冷冽的气质全然与他记忆中那个孱弱的小男孩相去甚远。
云术庭恍然发现，眼前人已经二十一岁，仿佛过了能用“小男孩”来形容的年纪，他是什么时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这么大的呢？
当意识到这些变化的时候，他才反射弧很长地感到陌生的可怕。
想到上次吵架不好的回忆，云术庭深深感觉跟他共处一室绝对没好事，于是想出门。
“哥。”云鸣却拽住他的西装袖子，硬是把他整齐的袖口扯了个变形，又像小孩撒娇要糖似的轻轻摇晃了两下。
云术庭纠结地想要不要一把拍开，但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他很轻地叹了口气。
两厢无言，一时寂静。
这是云鸣从小就养成的习惯，这是求和的意思，就像是两人之间不成文的翻篇的信号。
他俩上次吵的太凶，闹的很难看，两个月都没有互相问候过，直到谢荷小孩的百日宴邀请发来，云鸣才给他发来两个月以来第一条消息，不过他思来想去，不知道回什么，索性就搁置一旁没理会。
眼前这下仍然是云鸣给好了台阶，云术庭不好不下。
上回吵架的事情应该是不会再提了吧，云术庭狐疑地打量他。
他收回自己的手，问道，“最近不回家是在研究那个小玩意儿？”
他说的小玩意是送给谢荷的那个健康检测手环。
“不全是。要训练，要上课还要去实验室。”
还要监视你。
当然后半句云鸣没敢说出口。
“明天我休假。”他继续说道。
“……哦”
听到云鸣休假，他竟然还觉得有几分紧张。
经过上次吵架，两人现在的关系很微妙，就像是走在悬崖的绳索，岌岌可危，只要来阵风，就能表面的风平浪静掀翻坠地，但好在目前看来，谁也没想掀起那阵风。
“明天我带你去体检。”
听到这，云术庭脸色一变，他这个身体状况不能去体检，起码不能让云鸣跟他一起去。
“你没有事情要忙吗？”
“我说了我休假。”
“休假就多出去玩，你刚上大学认识的那个混血叫什么来着，你跟他关系不是挺好吗，找他玩去吧，别老是来烦我。”
“我两个月都没来烦你。也没回家。我也不是小孩。”
云术庭一噎，“我明天要忙。”
“你忙什么？”
“我……有事情要处理。”
“别处理了，我知道你明天没事情，明天跟我去体检。”云鸣丝毫没有要松口的意思。
“不行。”
“有什么不行？”
云术庭忍了两个月，看他仍然是之前那副听不进劝的叛逆样子，他当家作主“一言堂”这么些年，恼火道，“我说了我明天没空，你爱做什么做什么，少来管我。”
云术庭这头心里的烦躁开了锅，身上又痛，窝着一股火无处发泄，臭小子还特么要我亲口告诉你你哥我明天约了律师商讨死了之后的财产分配吗？
谁知那头的云鸣不怕死地迎往枪口上撞。
“我不爱做别的，我只爱你。”
……
是谁掀起的这股风已经不重要，因为云鸣直接把绳索剪断了。
上次吵架，因为云术庭偶然发现跟自己朝夕相伴了十三年捡来的“弟弟”竟然对自己有不一样的感情，他当头被这一棒槌砸了个七荤八素，痛心疾首，下意识就觉得是自己这个“哥哥”当的不够称职，没在孩子的人生路上起到一个好的引导作用，以至于孩子在感情观中形成了A喜欢A这个生理上的谬误，而这个谬误的最高级他妈的就是这两个A还是一对兄弟。
他自认为拿出了这辈子全部的耐心，像一个老妈子一样，苦口婆心地劝，口水都说干了，“两个A是不能在一起的呀，而且兄弟之间是亲情，你是不是错误地把亲情当成爱情了，听哥一句劝，去找一个喜欢的Omega，去体会一下，那感情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不会去找Omega的。”
“不找Omega也行，那咱就去找Beta。你这条件啥找不到？”
云鸣冷笑，“哥，你别装傻了，也别把我当傻子，我知道什么是喜欢，不管是Omega，Beta还是Alpha，我都不会找的。”
由于敌方城池像乌龟王八壳一样无坚不摧，云术庭完全无法攻陷，他耐心告罄，怒意井喷式爆发。
“你还他妈的知道？你他妈知道个屁！你知道那是个火炕吗，你就往里跳。”
“我不后悔。”云鸣很淡定，甚至表情都没有一丝波澜。
现在孩子的青春期这么长吗？
云术庭气地一天吃了三次降压药。
……
显而易见地说不通，结果就是两人大吵一架，虽然是云术庭单方面的耐心告罄而发火，云鸣始终保持任你怎么软硬兼施，我自岿然不动的沉默，这样的态度让云术庭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更窝火。
还以为两个月前那场不欢而散过去，如今两人都默契地选择无视这个尖锐的矛盾，但死结就是死结，打不开横亘在那里永远是个疙瘩。
“你他妈有完没完？云鸣，我告诉你，你以后别在我面前提这个，你有病就去医院治治，再不济去看看脑子，别整天在这给我找不痛快。”
“你觉得我这是病吗？”云鸣的声音逐渐逼近，脸色也暗沉下来，空气中的焚香味陡然之间变浓，混杂着丝丝缕缕的危险气息。
云术庭全身忽然紧绷起来，但面上仍然装着一副封建大家长的姿态，“你可真会挑重点，我的意思是这个吗，我是让你别天天围着我转。”
云鸣冷笑一声，“你让我别天天围着我转，那你呢？”
云术庭不解地看着他。
“你不是也天天围着谢荷转吗？谭绍杰公司出问题的时候，他一个四肢萎缩头脑简单的蠢货，哪来的那么多资金解决，不就是你在后面融资帮他们的吗？她婚礼你没去，但是你没告诉她，你早早地就约了雪山那块景区给她结婚用。她怀孕你又从星舸找了最好的保姆照顾，骗她说这是你的远方表亲，你哪来的远方表亲？我给你发的消息你置之不理，谢荷说要邀请你来百天宴，你二话不说就来，还穿着我送你的西服和袖口。你给她儿子准备的黄金书，是你三个月前就从国外找的师傅吧，那本书够租下她家房子五十年了。你说你跟谢荷十几岁就认识了，那我不比谢荷认识你要更早？哥，谢荷结婚了，有孩子了，你不还是放不下她还是喜欢她吗，那你都能喜欢有夫之妇，我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哥呢？哥，没你我活不下去。”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打破了这诡异又剑拔弩张的氛围。
这他娘的说的都是些什么跟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
他竟然不知道这小子揣着这些阴暗的想法天天活的的跟个监控似的。
云术庭额角的青筋暴躁地跳起来，脸上的火在烧，手上亦是传来火辣辣的酥麻感，噬骨钻心。
他这双手，十三岁时曾在第三联盟的废墟里挖出过从奄奄一息的小屁孩，十五岁时曾在小街暗巷里为了给小屁孩争一口吃的把五六个人高马大的小混混揍趴，十七岁时把霸凌小屁孩的校园暴力者吓跑，二十岁时也搬过砖块搅过水泥给小屁孩挣过看病钱，二十三岁时推杯换盏拉投资供小屁孩上大学，他好像一直用这双手在托举这个孩子，这还是他活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用这双手打他。
“胡说八道些什么，我警告你云鸣，注意场合，别在这发疯。”云术庭呼吸急促，胸口发紧，浑身直冒冷汗，脸上的血色随着体面一齐褪去了。
疯了，在自己家里也就算了，竟然还在别人家里口无遮拦，这小兔崽子无法无天，他觉得他今天真要被这个没良心的气死在这里。
云鸣偏着脸，嘴角冒出一丝鲜血，不过他看起来满不在乎地一笑，接着用手背蹭掉那刺目的鲜血。
空气里的焚香味就在这一瞬间变质成刺鼻的硝烟味一寸一寸侵染着云术庭全身。
云鸣体质特殊，他不仅是个Alpha这么简单，他还是个不定时嗜血的Alpha，所以信息素有两种味道。
一般闻到硝烟味，意味着这个Alpha要失控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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